慕容姒拢紧披风,站在原地,心里暗骂又是哪个不长眼的东西惹到这位祖宗了。
面上却展露着虚伪的奉承,“王爷要用膳?这么冷的天,再不吃,饭菜可都要凉了。”
江怀胤不予理会,走向衣柜,从中取出一件暗紫色的貂毛大氅,转身递给慕容姒。
“进宫这么久,始终只有一件单薄的披风,旁人见了莫不该以为王府少了王妃的用度?”
慕容姒半个身子都笼罩在大氅之下,她好不容易从大氅中探出头来。
暗紫色的貂毛在烛光的映照下,泛着层层荧光。
一看方知价值不菲。
“这是——给我的?”慕容姒真心喜欢。
更多的是诧异。
江怀胤会送她这么好的东西?
手指抚摸大氅柔软的皮毛,慕容姒爱不释手,却还是狠心的递了回去。
“我的衣裳大多都在王府,人在宫里,用不着那些,便也没差人来取。王爷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无功不受禄,这么贵重的东西,恕我难以接受。”
貂皮大氅,还是通体紫色的。
要比江怀胤身上那件白色狐裘更加珍贵。
慕容姒肉疼的托着大氅递还,自作聪明的以为江怀胤也如皇后一样,定是有什么事情要她去做。
江怀胤看了眼手中的大氅,一双冷厉的眸子朝慕容姒看去。
“本王送出去的东西岂有退还的道理?还是说,王妃只得收太后的赏赐,收东方璃的馈赠,就是受不得本王的东西?”
话罢,他长臂一扬,大氅再次飘落在慕容姒的身上,“不要,便扔了吧!”
力道,却比之前轻柔了许多。
这是二人从骊山回京后第一次相见,她态度间的疏离感要比骊山时减退了几分。
那丝划分界限的感觉,竟比之前有过之而无不及。
江怀胤心口莫名发堵,眉眼压低,走去饭桌旁坐了下来。
“过来。”
慕容姒还瞠目结舌的愣在原地,手里抱着大氅,把心一横,不要白不要!
听从江怀胤的命令,走到饭桌前坐下,一眼就瞧见了玉质的酒壶。
舌尖上不由地泛起丝丝竹子的甘甜来。
为了印证心中的猜测,慕容姒将大氅横在腿上,拿起酒壶为江怀胤满上一杯。
丝丝竹香在冷凝的空气里蔓延,淅淅沥沥的水流声如泉涌般悦耳。
是竹叶清!
慕容姒舔了舔下唇,咽了口口水。
江怀胤眉梢轻挑,端起酒杯自顾自的喝着。
“听闻王妃出宫前,去了长春宫?”
“嗯。”慕容姒的注意力都在酒壶上,闷闷的点着头。
江怀胤轻抿了口酒,“若本王没记错,今日大皇子也进宫请安了吧?”
慕容姒惊慌失色,想到今日皇后与大皇子对她意图不轨的事,若被江怀胤知晓,会不会不分青红皂白的将她一同定罪?
“是,爸?”
“是吧?”江怀胤从她无措的表情,就能猜到几分长春宫内的事。
压着心头怒火,语调阴森的反问:“王妃还记不记得骊山时,本王给王妃定下的规矩了?”
慕容姒进门之前对江怀胤的恐惧只有三分。
触及到他的逆鳞,慕容姒不敢再心存侥幸,惊惧已经拉满。
不过今日的事,连丽妃都猜不透原委,皇后与大皇子比她还不敢透漏半句。
慕容姒磕磕绊绊的反驳,“王爷的规矩我时刻谨记,但王爷不能无凭无据就污蔑我。”
江怀胤露出诧异之色,“还敢回嘴?”
“有,有何不敢?”慕容姒眼神闪躲,顺手拿起酒壶给自己倒上满杯,仰头一饮而尽。
辛辣的暖流下肚,浑身血液都在沸腾,胆子也壮了起来。
“我并没背叛王爷。”
“说,今日在长春宫都发生了什么事!”江怀胤眸光暗沉,冷眼相对。
慕容姒打死也不能说,只道:“皇后不过是对我说了一些废话。”
“本王不是说过,有事可到玉泉宫寻本王?”江怀胤带着细微赌气的成分质问。
慕容姒干笑了声:“王爷那么忙,这都是些小事,我应付得了。”
说得越多,漏洞越大。
慕容姒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忽地抬眼看向江怀胤,那双杏眼闪动着雾蒙蒙的水汽,极其认真的问道:
“王爷,我有一事想问你,你之前所说的失忆之事,你真的一点都记不清了?”
江怀胤油盐不进,语气还有点凶,“本王要知道长春宫内发生的事!”
慕容姒呼吸都变慢了,满眼忧愁的看着江怀胤阴柔的脸,“这件事情比长春宫的事更重要,王爷可能不知道,太后与我说过当年的大火,救出我的人——是王爷。”
江怀胤漆黑如墨的眸子有了细微的闪烁,呼吸停滞了一息,他启唇:“她说是本王救得你?”
纠缠了他几夜的幻境又浮现在脑海里。
那个身披火苗的小女孩,渐渐的与眼前的慕容姒融合。
如果真是他救得她,那一切就说得通了。
江怀胤冷笑一声,抬手按住隐隐作痛的额头,视线又开始昏花起来。
他猛地晃了晃头,想赶走突然袭来的痛感。
慕容姒大惊失色,慌忙起身走到江怀胤身前,两指不断按压他的太阳穴,语气焦急,“王爷你怎么了?是不是想起来什么了?”
“本王——”江怀胤的思绪险些陷入混沌之中,朦朦胧胧间,一张千娇百媚的面孔逐渐清晰。
他努力瞪大双眼,娇容近在咫尺,看第一眼,是那样含情脉脉。
再仔细看去,又渗着触不可及的距离感。
江怀胤面露痛色,呢喃的重复,“本王救得你?”
慕容姒重重的点头,双手还抵在他的太阳穴上,“想起来太累的话,先不要想,这件事以后再说。你感觉怎么样?只有头痛还是有其他的痛感?”
失忆患者大多遭遇过难以承受的精神刺激,重新想起不堪回首的往事,如庞然大物的回忆会在瞬间压迫神经。
慕容姒单看江怀胤苍白的面色,就能猜出七八分来。
此刻的江怀胤,定然难受异常。
江怀胤伸手轻轻抚了抚慕容姒的脸颊,温热的触感让他心尖一颤,理智完全归位。
“你靠得太近了,王妃。”
带着丝丝凉意的指尖顺着她的脸颊滑到她的下颚,江怀胤捏着她的下巴让她凑近自己的面颊。
慕容姒屏住呼吸,饱含惧意的双眼不由地落在他朱红的薄唇上。
房间里顿时针落可闻。
许是呼吸停滞太久,慕容姒憋得脸色涨红,忍不住咳嗽起来。
可刚一开口,下巴上的手指忽然用力,捏着她的脸向上迎去——
江怀胤是阴柔的、残酷的、毫无章法的、极具侵略性的。
每一个呼吸间,都能感受到他强烈的占有欲。
慕容姒大脑陷入空白,伴随着神魂颠倒的迷离,四肢瘫软下来,不轻不重的坐在他的大腿上。
江怀胤半垂着眼帘,伸手去环住她的腰肢,以防她掉下去。
长长的睫毛若有似无的扫在她的眉眼上,慕容姒轻蹙眉头,睁开了紧闭的双眼。
看清他深不见底的眸子时,慕容姒瞳孔陡然放大,条件反射的伸手去推江怀胤。
江怀胤哪里给她机会?
手中力道加重,迫使她整个身子都紧紧的贴合在他的怀里。
品尝着口中的竹叶清,江怀胤坏笑一声,一只手狠狠按在她的后脖颈上,抽口轻喃,“既是本王救得你,那你的命应该是本王的吧?”
慕容姒:“???”
还没等她在震惊中回过神,暴掠的急躁转化成温柔的试探,他一寸一寸的勾去不由她控制的柔软。
慕容姒彻底放弃了,因为她发现她的一举一动好像都不受她掌控。
她的脸颊上浮现出两朵红云,两眼一闭。
行!吧!
论外表、论身份、论技巧,她还不算吃亏。
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怕什么?
慕容姒把浑身的热浪都归“功”于竹叶清,她放弃的瞬间,是她不自知的“反守为攻”。
江怀胤对于她的“应和”,觉得很是意外。
可惜,真假参半。
他眸色幽深,倾身低头靠近了她几分,一股淡淡的清香从她身上传来,是他从未闻过的味道。
是一股难以自持的怪异感。
江怀胤猛然清醒。
他何时变得如此情难自控了?
思忖间,他停下所有动作,连揽住慕容姒的手臂也倏地松开。
慕容姒没有支撑点,整个人突然从他的腿上滑下,一屁股坐在地上!
慕容姒睁大双眼死死的瞪着江怀胤,想想落地之前她还在费力“讨好”他,她就觉得臊得慌!
迅速从地上爬起,慕容姒抬手指着江怀胤的鼻子喝道:“你有病啊!”
江怀胤眸色沉了下来,懒散的靠在椅背上,冷冷的盯着她的手指,“这根手指不想要了?”
慕容姒指尖颤抖了一下,立即收回手。
身体僵硬的站在原地,一双情潮未散的杏眼迷茫的看着江怀胤。
她居然看见他在笑?
这可真是久违了的嗜血笑容啊!
沸腾如岩浆的血液,在他冰冷笑容的注视下,渐渐冷却。
他抬眸,继续低声道:“还是说,整只手都不想要了?”
突如其来的转变别说慕容姒受不了,老天爷都受不了。
外面狂风大作,飒飒冷风带着怒气似的吹开紧闭的房门,让屋内静谧的空气如寒似冰。
木质的门板在一开一合间,发出恼人的吱呀声响。
慕容姒瞳孔一震,刚刚是她骂的江怀胤?
她颤抖了一下身子,想要给江怀胤道歉。
可江怀胤却拿起筷子自顾自的吃起晚膳来。
“出去吧。”
慕容姒仿佛听见脆弱的小心脏,碎裂的声音!
头也不回的离开晨曦阁,一溜烟的拐进海棠居。
江怀胤任由门板在夜风中来回摇摆,吹着刺骨的冷风,喝着清冷的竹叶清,望着屋外阴郁的夜色,江怀胤阴柔的笑容渐渐凝固在唇角,布满阴戾。
他陷入沉思。
不知从何时起,他似乎开始纵容慕容姒在自己面前为所欲为。
而且,他如今才发现,近来的慕容姒,在不知不觉间,总能左右他的心绪。
从玉露膏开始到堵截和德郡主。
在骊山冒雪护送她回京,又在宫中默默等待。
对楚承杀和大皇子出现在她面前,说不出的排斥。
江怀胤自嘲的轻笑,倒满一杯竹叶清,仰头喝下。
连她喜欢竹叶清他都这么在意?
这种近乎于全身心投入的感觉,令他很是厌恶。
指缝间的酒杯兀自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玉片碎裂,割伤了他的掌心。
触目惊心的鲜血从他指缝间争相滴落,他微微垂头,迟疑的看着用鲜血搅拌的碎片,笑了笑,“夜岚。”
夜岚早就察觉到房间里微妙的气氛,在房门大敞的时候也曾犹豫要不要进来看看。
这一犹豫,等到的却是王爷暗沉的呼唤。
他硬着头皮走了进来,关好房门,凌冽的狂风戛然而止。
“属下在。”
“瘟疫之事可有进展?”
“王爷恕罪。”夜岚拱手道:“当年王爷进城时已是子夜,满城之中无一人见过王爷。”
“区区一件小事都查不清?”江怀胤神色淡漠,毫无情感可言的斥了声:“废物!”
夜岚当即单膝跪地,主动领罚。
“属下失职,请王爷责罚!”
江怀胤扔掉手中残留的碎片,从怀中取出一方帕子,仔仔细细的擦拭着鲜血,“本王记得当年慈宁宫除了玉嬷嬷外,还有一位叫花嬷嬷的。”
花嬷嬷是江怀胤的奶娘,奶了他七八年,在他还懵懵懂懂的年纪,就被太后勒令不许再靠近江怀胤。
她是江怀胤为数不多依赖的人,突然遭受奶娘的冷漠相对,江怀胤叛逆的不再关注花嬷嬷。
再之后不久,从偶尔见到花嬷嬷变成如今都听不到花嬷嬷的名讳了。
细想之下,江怀胤察觉到花嬷嬷好像就是从他瘟疫后,销声匿迹的。
他起身,走到夜岚身前,“去找一下花嬷嬷,或许本王想知道的,她都能解答。”
“是!”
夜岚暗自松了口气,心底莫名佩服起王妃来。
能轻而易举的挑拨王爷的情绪,王妃可是古今第一人!
慕容姒气鼓鼓的站在窗前,让强风肆意拍打着自己的脸,好像只有这样她才能清醒些。
江怀胤为人太过古怪,她好不容易对王府产生了那么一丢丢的感情,都被他喜怒无常的举动给拍的灰飞烟灭。
慕容姒追溯前因,都怪大皇子和皇后,不然她就不会以江怀胤失忆的事作为引子,而转移话题。
不转移话题,后面的事情就不会发生。
慕容姒仰头看着那一轮半隐在乌云后的明月,也不知站了多久,面色由红白交替,最终变成铁青。
“白鹭!去找锈锈来!”
不多时,锈锈在白鹭身后探头探脑的走了进来。
“王妃找属下?”
“你去给我弄些炮仗来,越多越好!”
锈锈:“?”
慕容姒气到只要一躺下,就能看见江怀胤那张面带讥嘲的笑脸。
让人恨不得撕碎他的嘴脸,扎瞎他的双眼!
索性起身,搬了把椅子坐在火盆前,一边烤着手,一边等锈锈。
白鹭和沉月都不敢去睡,也不敢问慕容姒究竟出了什么事。
只能静静的守候在侧。
慕容姒的手背都搓红了,锈锈才终于敲响了她的房门。
“王妃,是属下。”
慕容姒亲自去开门,第一眼就看到堆在锈锈身后如小山般的炮仗。
“这么多?”
“不是王妃说的越多越好?”锈锈一下子不知该如何是好,为了完成王妃的任务,他可是摸黑进了京城所有卖烟花炮仗的铺子呢!
慕容姒心情好转,摆了摆手,“多多益善,你准备一下,带上炮仗跟我来。”
说完,回身对白鹭道:“白鹭,你去找两身夜行衣来,我们出去一趟。”
“是。”
白鹭应声,心存疑惑的退出去准备。
夜空中开始飘起了大雪,刮在慕容姒的脸上,像是淬了毒的刀子,生疼生疼的。
锈锈背着一大筐炮仗,走在慕容姒身前,手肘高抬,抵御飞刺向双眼的暴雪。
“王妃,前面就是了。”
“好,快点。事情要赶在天亮前办成!”慕容姒言辞中有些跃跃欲试的兴奋。
憋了一整晚的气,终于找到宣泄口,慕容姒怎能不兴奋?
为了避免被人发现,连马车都没坐,三人冒着大雪,各背着一筐炮仗徒步朝大皇子府走着。
慕容姒磨了磨后槽牙,今夜不把大皇子府炸了,她就枉为穿越人!
继续走了一刻钟左右,锈锈终于停下脚步,先行将慕容姒背后的炮仗卸了下来,又指了指不远处宏伟的府宅,道:“王妃,那里便是。”
慕容姒点头,紧紧的盯着皇子府,“守备一定很严吧?”
她与大皇子多数都是在慈宁宫碰面,留宿宫中的时候也是住在长春宫。
慕容姒倒是小瞧了大皇子,在宫外的府宅竟这般恢弘。
心底的怨气更重了。
白鹭和锈锈都上前了几步,仔细看了看皇子府的格局,白鹭率先开口:“有人守候,但王妃要进去不难。”
锈锈皱着眉,“要不王妃还是在——”
“闭嘴!”慕容姒瞪他,知道他要说什么话。
今晚的怒气实在太旺,不亲手放火,难消她心头之恨!
“锈锈你带两筐炮仗先去柴房,然后再出来接应我和白鹭。”慕容姒立刻做下判断。
锈锈欲言又止,接收到白鹭的一个眼神后,还是按照慕容姒的指示去做了。
也多亏今夜大雪,纷飞的雪片会割裂本就阴郁的视线,为慕容姒三人潜入皇子府做了天然的屏障。
慕容姒蹑手蹑脚,走在黑暗的皇子府中。
前方是锈锈带路,后面是白鹭断后。
锈锈忽然抬手,示意慕容姒停下脚步,三人立刻侧身紧贴着阴影下的墙壁。
“哎,大殿下今晚气性大,多亏我们没去寝宫巡逻,不然像上次那样见人就打,你我可就遭殃咯!”
“谁说不是呢?你发现没?近来只要大殿下一进宫,回来之后准没好事。”
“说来也怪,宫里娘娘必定把大殿下当成宝,怎就能把人气成这样?听说大殿下还叫府医了——”
“我还听说都下不来床了,还叫了好几个姑娘呢!”
“啧啧……”
再后来的话因两人与慕容姒拉开了距离,慕容姒没有听清。
不过从二人的话来看,慕容姒已经猜出了大概。
她那一掌,定然把大皇子伤的不轻!
但凭此就想消减她的怒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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