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怕，我不吃你。”
说这话的时候，华光下意识地滚动了一下喉结，口中还回味着那甜美的味道。
他想吃。
但不是对食物的那种欲望。
黄昏海血红的晚霞里，沉漪那粉雕玉琢的娇躯在长发若有似无的遮掩下，所展现出来的，令他倾倒的迷人美态。
一直刻在他的脑海。
这个念头一出现，华光便立即放开沉漪，一言不发的在地毯上盘腿坐下，拿过他的寒缨枪细细擦拭起来。
恰在这时，绮澜过来了。
见华光在，绮澜有些惊奇，“看来你们很投缘。”
华光见了绮澜，整个人的神态与气场又温润如玉起来，表现出修养极好的样子，看得沉漪一愣一愣的。
聊着聊着，绮澜忽然屏退左右。
“华光，这里就我们三人，你能否告诉我，除了沉漪，你还想要什么赏赐？”
沉漪不太高兴：“阿姐你问这个显得你妹妹很不值钱。”
“我在问华光，你不要插嘴。”绮澜对沉漪甩了一记眼刀。
华光神色如常地擦拭着枪尖。
“公主的意思是，我另有所图？”
绮澜莞尔一笑：“你备的聘礼实在太贵重，所以我便想着，或许你还有别的所求，只是在殿上不便提……”
华光放下枪，将一旁的沉漪拎到他怀里坐着。
“如你所见，我只要她。”
被华光当着绮澜面突然来这么一下，沉漪脸猛的一红，魂都惊飞了一半。
她不知该如何接这出戏，只好低着头不敢说话，暗暗在心里把华光问候了一顿。
看了一眼沉漪羞红的脸，绮澜欣慰一笑：“果然女大不中留啊。”
“哎？”沉漪茫然，这是稀里糊涂蒙混过去了？
半个时辰后，华光与绮澜结束了对彼此的刺探。
临走时，绮澜意味深长地看了两人一眼，对华光郑重嘱托：
“沉漪一岁起便由我独自抚养，她心思单纯，胆小敏感，容易依赖人。若耍小性子，还请你多多包容。”
华光温和应道：“嗯，那是自然。”
绮澜欣慰地对沉漪笑道：“待看着你出嫁，我便一身轻了。”
姐姐的话像一只大手揪住了沉漪的心脏，愧疚铺天盖地的席卷而来。
长姐如母，可绮澜也就比她大了八岁。
出嫁……待解除婚约，绮澜应该会对她失望透顶吧。
想到姐姐失望的眼神，沉漪的心一阵绞痛。
一抬头，撞上华光深邃如金色流沙漩涡般的目光，沉漪以为他对绮澜起了杀心，吓得立马抱住了他的腰。
华光回答的滴水不漏，绮澜是不会多想的。
但她不能确定，对他人高度机警的华光会不会多想。
“阿姐绝对没有质疑你！！”
“放手。”华光冷冷道。
“不放！！”沉漪使出了吃奶的力气。
肩头被华光戳了戳，沉漪抬起脸看去，琳琅宫院里的侍女们正躲在廊柱后，悄悄看着这边笑。
依稀能听见一句：“我就说小殿下一定喜欢，都抱着不撒手呢。”
？！！谁喜欢他了？她这是怕他行凶。
就这样放开的话，她们估计会笑出声。
沉漪连耳朵都羞红了，放也不是，抱也不是。
华光垂眸，伸手搂起了沉漪。
握起她的下颌，俯身吻下。
沉漪眼睛睁得大大的，茫然无措，心脏狂跳。
她往后躲，拉开两人的唇，望向华光的眼眸里波光潋滟。
“你……你做什么……”
华光追吻上她，含着她的唇，蛊惑般说道：“互相伤害。”
一旁偷瞧的宫人们哪在这光天化日的见过这种亲昵的场面，不禁捂起脸，纷纷转过身去。
华光倚在软榻上看书，沉漪从绮澜那回来，轻车熟路地爬进他怀里。
抬起沉漪的脸看了看，华光嫌弃地捏住她下巴。
“怎么一副丧了夫的表情？绮澜说你了？”
“没有。”沉漪脸颊微红，嗫嚅道：“你咒自己做什么？”
“……我又不是你的夫君。”华光眼神一顿，放开她，脸撇向一边继续看起书，口中还催促道：“从我身上下去。”
沉漪刚要发作，但想起华光说的也没错，便乖乖爬了下去，坐到了软榻另一头。
刚才绮澜找她议事，在商量婚期时，想着华光还在，又是自荐，就这样解除婚约不太好，她便答应了绮澜，定下了举行婚礼的日子。
她急匆匆来见华光，就是想通知他逃婚，尽快回陆地去。
眸光荡了荡，华光灵魂出窍似的问：
“日子定好了？”
“定了，三日后。”沉漪有些茫然，“问这个做什么？”
华光眼中闪过惊奇的神色，“这点时间你们能筹备些什么？”
“海皇族的婚礼在万相海域举行，在那里只需要备宴就好。”
说起万相海域，沉漪的眼睛闪闪发亮。
万相海域就像是海里的世外桃源，隐世仙境。
置身其中，再暴躁戾气的人都会心平气和，收起一身锋芒，安居其中。
沉漪的鱼生终极目标便是定居万相海域，悠哉悠哉地过咸鱼一样的生活。
自由自在。
“这样……”看着沉漪眼里的光，华光幽幽道：“那我婚礼结束再走。”
“你不走？！”沉漪惊诧不已：“那你是要……和我成婚？”
“按你们的规矩，公主出嫁便能自由。到时你去你的万相海域，我回我的九曜山。我们俩互不影响，成婚又如何？”
他说的坦荡，眸子里的情绪却截然相反。
沉漪没有注意，她害羞的别开眼，小声地自言自语。
“帮我拿石头，不是更省事吗？”
三日后，二人的婚礼在万相海域如期举行。
礼成之后，不等他们起哄，沉漪拉着华光便溜之大吉。
新婚夜。
虽然有了夫妻之名，沉漪还是自觉地在新寝殿的软榻上铺了被褥。
两个人继续分床而睡。
看着窗外的结界，沉漪心里既兴奋又酸楚。
兴奋的是她自由了，可以想去哪就去哪。
酸楚的是明日要送别华光。
这家伙坏的时候坏透了，好的时候又特别好，阴晴不定，不知道将来会祸害谁？
夜半更深，华光徐徐睁眼，眸子闪烁着幽幽绿光。
怀里空荡荡的，她竟然没来？
“沉漪？”
“来啦！”沉漪拍了拍脸，跳下软榻，提着琉璃灯小跑过去。
“什么事呀？”
“你，咳，怎么还不睡？”
提灯的光晕将华光的轮廓模糊成一片温柔的模样。
沉漪看着他笑眼弯弯：“这就去睡了。”
走了几步，华光叫住她。
穿着月白轻纱长裙的少女，提着橘黄色的琉璃灯，站在光晕里回眸。
冰蓝色的眼睛氤氲着水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华光看怔了神。
“怎么啦？”沉漪活泼灵巧的声音回荡在静谧的大殿。
“明日跟我一同走，我带你在仙山与人间玩几日如何？”
沉漪微微一怔，坚定摇头：“不要。”
华光有些意外，“你一点也不想去陆地看看吗？”
“如果你不是被困在这儿，你会想来海里看看吗？”
看着华光略怔的眼神，沉漪会心一笑：“有空你来海边看我吧，对你来说距离不是问题，不是吗？”
眉头一皱，华光有些不悦：“你当我像你一样无所事事？”
眼光黯淡了几分，他幽幽道：“回到神宫，我便不会再来海边了。”
心忽然揪了一下。沉漪怔着神，将提灯放到一旁，缓了口气，笑着道：
“那就好好告别吧。”
话音未落，沉漪飞奔过去，闷头扑进华光怀里。
“虽然灵珠是你抢的，但还是要谢谢你这么多晚上都没吃我。”
熟悉的凛冽气息扑鼻而来，沉漪有些恍惚，紧了紧拥抱，却不知自己为何要这样。
华光僵了僵嘴角，抬起手，摸了摸怀里的小脑袋瓜。
沉漪的头发软而轻，是他喜欢的手感，越摸越舍不得松手。
不止是头发，她的……都很喜欢。
华光愣了下。
这想法。
闭了闭眼，打断思绪，及时松手。他清冷道：
“早点睡，明日送我上岸。”
沉漪跳下床，大咧咧地回绝。
“我才不去，我泪点低，经不住生离死别，要丢人现眼的。”
“我不能在海里把灵珠还给你。不要就算了。”
“要！”沉漪一把抓住提灯，气哼哼的回头冲他皱了皱鼻子。
“你别想带走我的灵珠！”
一直看着那温暖的灯光熄灭，华光恍恍惚惚地把手放在胸口。
伤口愈合的很好，什么都没留下。
可只要想到再也见不到她，他的心便像着了火似的灼痛不止。
翌日。西风海岸。
目送着华光上岸，沉漪既期待，又不舍地等待着华光还给她灵珠。
眼看着他走到了海浪够不着的地方，用神力拂干一身的水，沉漪越来越疑惑。
他不会忘了还她灵珠吧？
沉漪嗫嚅着提醒：“华光，我的灵珠，你不会耍赖吧？”
“不会。”
薄唇轻启，一颗五光十色的小珠子从他口中飞出。
沉漪的脸黑了下来。
原来不用接吻就能取啊，亏她还……
等下，既然不用接吻就能取，那当初那个吻……
不是明摆着占她便宜吗？？
华光将灵珠放在他面前的礁石上，让沉漪过去拿。
“你拿给我。”
“我衣服干了，不想碰海水。”
沉漪想了想，好像不无道理。于是乖巧一笑：“我知道啦，那等你走了我再过去拿。”
华光深深地望着她，轻声道：“我想看着你拿了再走，毕竟以后不会再见了……”
华光的话，像一根木刺扎进了沉漪的心，痛又找不到根据。
要她上岸去拿……
她纠结地咬了咬牙。她真不想当着华光的面像只海豹似的爬上海岸，太丢人了。
况且从海里来到岸上，她化出双腿时法力会有短暂的凝滞，无法变出衣裙遮身。
这点华光不是知道的吗？
华光听了，直白地道：“我只是想着今日一别就是永远，才想多看你几眼，怎么说你也是我……妻子。”
“既然你不愿意，我便不强求了。”
眼帘低垂，洁白羽睫覆下阴影，华光一脸落寞地转身。
哗啦的水声响起，沉漪游向岸边。
浪花把她送上了岸，她趴在沙滩上尴尬得快窒息。
随着海浪的退去，流光溢彩的冰蓝色鳞片自腰间开始飞速褪去。
先是露出洁白浑圆的大腿，接着是粉嫩的膝盖，纤细的小腿……
沉漪爬起身，目光紧紧锁在礁石上的灵珠上。
短短几步的距离，此刻好像隔了千百米那么远。
她的脸颊绯红，皮肤在阳光底下闪着茸茸如钻石的碎光。
因为衣不蔽体，所以腿肚子都打着颤。
好在，华光是背对着她。
尽管如此，沉漪还是很害羞。直到走到礁石旁才发现，她得蹲下。
这坏人也不挑块高点儿的石头，这么矮，是铁了心要欺负她嘛！？
“不许转过来！！”沉漪颤着声叮嘱。
“好～”华光尾音微扬，“不看。”
经过这么一折腾，沉漪对送别华光伤心不起来了，只想拿了灵珠赶紧溜回海里去。
小心地蹲下身，手即将碰到灵珠时，灵珠周遭亮起一圈金光。
光芒一闪，灵珠不见了！
也正在此时，她变化出了裙子。
沉漪抬起头，华光像是有感应般转过身，拿着灵珠满眼笑意地看着她。
“沉漪，我舍不得你。所以，最后再捉弄你一次。”
他将手中的灵珠朝沉漪扬了扬，一边说着，一边缓缓往后退去。
“过来拿。”
“四脚兽！！”
沉漪有些气结，她快步追上去，伸手便去抢夺灵珠。
华光把灵珠拿在沉漪差一点点就能拿到的距离，像逗猫似的逗着她。
“还我！！”
“好。”他轻柔地应着，却将手高高举起。
沉漪拼了命都差一大截，整个人倾在华光的身前，华光却始终没有要给她拿到意思。
沉漪不由得更炸！！
“华光！”沉漪恼怒地看着他。
四目相对，金灿灿的兽瞳眼底流淌起银白色的碎光，在太阳底下竟有万花筒般光怪陆离的玄奇之感。
这一望，沉漪只觉得晕眩如海啸般袭来，便失去了意识。
华光一手抱住沉漪，将灵珠抛进口中吞下。
凌空一抓，金色神光变化成一件绣着金线的雪白斗篷，将怀中人儿的娇躯包裹好，紧紧抱在怀里。
“你归我了。”唇角微勾，他低头在她眉心印下一吻。
临走之前，华光挑衅地瞥了一眼平静的永未海。
自行离开永未海的海族，海神不能阻拦，也不得追回。
“再见。”华光轻蔑一笑。
拂袖将两人足迹消尽，华光抱着沉漪化为耀眼的白色光芒，向着西幻大陆的九曜山扬长而去。
九曜山，清霄神宫，清霜殿。
抱着沉漪躺在熟悉的床榻上，华光心中那颗被各种顾虑束缚住的种子，终于得以无所顾忌地肆意生长。
他正要唤醒沉漪，神宫外却来了故人拜访。
换了身衣服，华光施法让沉漪继续昏睡些时日，给她盖好被子就匆匆走了。
日薄西山。
沉漪被冻醒。
头很晕，乏力，浑身发冷，痛，想吐，铺天盖地的难受如潮涌来。
“我好像生病了……这儿，是哪啊？”
努力聚焦着视线，沉漪发现自己身处于一座气势恢宏的陌生宫殿里，这里陈设简单，只有一张床，一扇屏风，一些书柜。
整个殿内寒气逼人，出奇的冷。
环顾四周，她看见不远处的浮雕石柱上盘踞着一只栩栩如生的冰雕老虎。
那些要命的寒气正是从那些冰雕身上散发出来的。
沉漪心里一惊，“难道这儿是华光的神宫？他……他把我掳来这里做什么？”
“华光？”沉漪试着叫了声。
“华光——”
偌大的宫殿里，只有她的声音在颤抖地回荡。
吞了吞唾沫，她口好渴……想喝水。但她浑身乏力，疼痛无比，只能裹紧自己躺在床上等着华光回来。
躺了一会儿，身子开始热起来了，一热就更渴了。
现在没有水，又冷……哪怕有一点水，也能缓和得舒服一些。
“华光……华光……”
华光，你去哪里了？
沉漪裹成一团，昏沉沉睡了过去。
睡了一会儿，她在一片血红的夕阳里醒来。
身体状况奇迹般地好多了，她能爬起来了！
水，她要下床去找水！
脚一动，左脚有沉重的束缚感传来，沉漪低头一看，差点没气得背过气去：“锁……锁？！”
纯白晶莹的脚镣一头锁在纤细的脚腕，另一头锁在床尾柱上。
镣环上雕纹刻咒，心头警铃大作，沉漪立马试着施法。
果然，半点法力都没有。
“这人，这人在想什么啊！！？”
锁着她想干什么！？
勉强下去走了走，活动范围不到两米的距离。
垂头丧气地爬回床上，沉漪气恼极了。
没有法力，也没衣服，她下身还光着呢！
完了呜呜呜呜……这下她就算不病死，也会缺水而死。
排山倒海的虚弱感席卷而来，使她如同深陷在水龙卷一般无力。
沉漪再次昏了过去。
这一次昏厥，她那头淡粉色的长发在森森寒气中逐渐丧失生机，变得惨白。
沉漪的呼吸越来越微弱，胸膛的起伏弧度也越来越小……
那双曲线诱人的修长双腿，化为了光泽暗淡的鱼尾，脚镣也跟着变化锁在了尾巴末端。
干枯褪色的鳞片像飘零的雪花，从尾巴上一片一片慢慢脱落。
原本绸缎似的大尾鳍此时也迅速没了生气，像块破烂的布。
外面的天空突然暗了下来，湿气如潮水从窗户涌进，紧接着便是雷声轰隆，大雨滂沱，狂风呼啸。
一波又一波雨水被风送进窗户，流淌在漆黑的大理石地面。
这场雨如同大海的泪，更如同一位母亲在竭尽全力地，向远离大海濒临死亡的孩子送去力所能及的帮助。
可是沉漪再没有醒过来，先前的突然好转就像是回光返照一般。
雷声怒号，如风暴中大海的波涛。
云天仙境，主神的御灵宫
九曜山反常的极端天气引起了华光注意。
一个不详之兆跳上他心头，脸色一变，他沉声：“我先走了。”
“我还没说完，华光，你……跑了。”
主神昼恒站起身，来到御灵殿外廊上，俯瞰愤怒的云海。
“奇怪，华光的九曜山，从没有过这样极端的天气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