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窒息。”
雪珂兴奋地挨着沉漪，语调揶揄：“哎？沉漪，你这是……都尝过了～”
“没、没有！我，我随口胡说的，嗯，话本子上看到的。”
沉漪一边语无伦次地解释，一边低着头心慌意乱地写着字，笔顺写错了，字写丑了都没发现。
“你的眼神并不像讨厌他。而且最近你总是上着课就跑出去，一天十趟都算少的。”
雪珂像捕捉到花香的蜜蜂，对着沉漪嗡嗡个不停。
“是跑出去见那个让你讨厌的人吗？是谁呀？我认识吗？不对，我见过吗？”
额角落下乌云，沉漪摇了摇头。“你不认识。”
你要是认识，会吓死。
雪珂一脸坏笑地看着沉漪。
“沉漪，不如去求助一下你的意中人，让他在你生辰宴上勇敢的自荐，帮你挡一挡，说不定假戏真做，成就良缘。”
雪珂说完，还十分认可地点点头，对自己的主意非常赞赏。
“他才不是我的意中人，我们只是……”
仿佛有无数若有似无的红色丝线在心头飘荡，沉漪抓了个空，隐隐冒出的念头也消失了。
顿了顿手中的笔，她纯真一笑。
“总之不可能啦……真的。”
“我会错意了？对不起对不起……”雪珂摇着沉漪的手臂撒娇。
“珂珂……我的功课……”
雪珂看过去，沉漪本就写坏了半篇，现在又多了一笔波浪。
教德业课的先生恰在此时走了进来，用戒尺狠狠敲了敲桌子。
“同学们，交功课。”
沉漪被罚抄课文十五遍，才到第六遍，她就已顶不住趴在书案上睡着了。
当她从梦中惊醒，已经是第二日清晨。
完了，要打手心了。
“咦？”
书案上整整齐齐叠放着剩下的九遍课文，从字迹看，是她写的无疑。
“不对呀，我记得很清楚，我才抄到第六遍的……这里。”
一个疯狂到不切实际的念头在心头狂跳。
如果不是她自己写的，那就只可能是——华光。
回寝殿的路上，沉漪心口颤得厉害，她既兴奋又害怕，莫名的甜蜜中带着强烈的不安。
这事不问问清楚，她没心思去做任何事。
“华光，是不是你……哎？”
沉漪的脑袋里“嗡”地一声响，整个人方寸大乱。
她抛下一切事务，慌忙地在海皇宫的里里外外地寻找着华光的身影。
沉漪这才发现，因为华光是“黑户”，她连抓个人来问都不能。
直到深夜，沉漪都没找到那个白发绝艳的人，心碎地蹲在海草里哭起来。
他的伤是好了，也不用这么迫不及待的就走了吧？
没良心的四脚兽！
华光走了，沉漪睡回了大贝壳。
听说睡前多喝茶可以醒神，她一连“吨吨吨”喝了两壶。
“灵珠也不还我，等我睡懵了也不知会去哪找他……”
想到这里，沉漪叫来侍女，拿铁链把她绑在床上，睡着后便不会乱跑了。
茶水确实有用。
沉漪比平常迟了半个时辰才睡着。
沉漪翻了几个身，“蹭”地坐起来。
恰在此时，一道黑影立在了大贝壳旁。
昏暗的室内，那黑影的一双眼泛着骇人的幽幽绿光。
小心翼翼地将沉漪放平，抚摸着纤细手腕上的铁链，华光眸色微动，俯身压了上去。
沉漪轻哼了一声，铁链细碎响动，她伸手抱住了身上的人。
点到即止地感受了一下她的娇软，华光便在她身旁睡下。
似乎有感应般，沉漪精准地抱了过去。
一夜安稳。
到了清晨，沉漪发现自己还在大贝壳上，好似什么都没发生过。
以为是铁链有用，沉漪放心不少。
自此，每晚华光都赶在沉漪找他之前回来，又在她醒前离开。
神神秘秘的。
生辰宴当日。
盛装打扮过生辰的寿星黯淡着。
心脏里像是被塞满了黏糊糊的麦芽糖，说不出的堵、闷、涩。
沉漪不停给自己解释：一定是因为灵珠的缘故，才会如此难受。
她一入场，各种各样的贺词便围向了她。
她试图融入氛围里，可笑得脸都僵了，依旧开心不起来，一直在人群中胡乱看着，想找谁似的。
哼，可真是归心似箭，招呼也不打就跑了。
“还说要帮我解决联姻。什么神灵言出必行，分明是……”
“沉漪，你不好好看看在场的青年才俊，在这里叨叨咕咕些什么？”
长公主绮澜不着痕迹地用手肘撞了撞沉漪。
“阿姐我不想通过这种方式决定……”
看着姐姐端着得体的笑容，游刃有余地应对所有人。
沉漪对自己的叛逆心虚不已，没忍心将话说完。
“我知道。”绮澜悄声说，“姐姐保证，一定按你的心意挑选一个你喜欢的，好不好？”
这时，热闹的大殿骤然安静。
七十二部族的藩王及家眷来了。
绮澜温柔的神情突然变得肃穆，俨然一副沉稳大气的女王的姿态。
坐在她身旁沉漪也正了神色，一瞬间便有了独当一面气质。
海皇族是凌驾于七十二部族之上的皇室尊称。
如今整个海洋的海族人现在都由长公主绮澜统御，必须拿出君临天下的威仪。
沉漪与绮澜，对大海的一切生灵都有着血脉的统御与压制能力。
因此即便没有父母在场，面对两位年轻的公主，七十二部族的人也不敢生异心。
但也没少刁难两姐妹。
待七十二部族的藩王们分别为沉漪呈上生辰贺礼，并入座后，就到了指婚的环节。
依据传统，绮澜将遵循海神的旨意，从年轻一代的海族佼佼者们中挑选出沉漪的驸马。
随着礼仪官的话音落下，众人的目光纷纷聚集在绮澜的身上。
沉漪也紧张地看着姐姐。
“如有不符合竞选身份的人想要参与，也可毛遂自荐，若没有，那本公主便……”
“禀长公主――”
绮澜的传令官神色凝重地跑了进来，伏在绮澜耳边悄声耳语。
绮澜的表情耐人寻味，她用眼神示意传令官：“请他进殿。”
大殿中的众人纷纷窃窃私语起来。
“这个时候传令官从外头进来，看来真有额外的人来自荐了。不知是来自哪支部族？”
“有勇气向海皇族自荐的人，可还没有能获准进入四海归一殿的。”
“能让进海皇宫的宫门都了不起了，我真好奇是拿什么打动了绮澜公主？？”
沉漪从下面的议论声中听到了关键的只言片语。
从姐姐的态度来看，姐姐对来人似乎有些认可。
要得到绮澜的认可并不容易，这证明对方将会是今晚最出人意料的黑马。
陌生的来客，充满未知。
紧紧盯着殿门，她的心高高地悬了起来。
想喝口水缓一缓心情，手却抖得厉害，连杯子都拿不住。
“殿下？”
“没、没事。”
她现在没事，但很快就要有事了……
绮澜的传令官再次进殿。
听完传令官的话，绮澜的脸上浮现出一丝赞赏的神色
接着绮澜便起身走下王座，要亲自去殿前迎接。
殿中的王公贵族纷纷退让出一条大道，跪地行礼。
沉漪浑身一软，从座位上滑落在地毯上，满脑子都是：完了完了完了的声音。
自荐者能得到海皇族摄政王这样的礼数，海族众人还从没听过，更没见过！
沉漪两眼发昏。
这就意味着，前来自荐的那个人，百分百会被绮澜指定为她的驸马。
如果她拒绝，就是公然打海皇族，打她长姐的脸！
要不，溜了吧？
问起就说八字相克，人一来她就身子不利索？
趁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绮澜那，沉漪爬在地上，意欲从后殿开溜。
能逃过一时，是一时。
似是有人进来了，大殿里惊起众人的倒抽冷气声。
接着便是此起彼伏的议论，这一回的议论里女声更多。
“这样好看的郎君居然不是王族成员？”
“白发，白睫毛，金色眼睛，我怎么不记得咱们这儿有这样特别的人？”
“沧海遗珠，也未可知。凭相貌，驸马非他莫属。”
啧，听描述怎么像华光？
沉漪回过身，蹲在王座旁，扒着扶手好奇地看过去。
看见那熟悉的绝色身影，沉漪眼眶一酸。
神灵，果然言出必行。
等会儿，他这是要自荐？
“沉漪。”
“阿姐！”沉漪一惊。
看着蹲在座位旁贼头贼脑的沉漪，绮澜气得不打一出来。
这种时候还想着在众目睽睽下逃跑，简直是视皇家信誉与威严如儿戏！
父皇母后不在，沉漪会如此不成气候，是她这个长姐的责任。
原本还想宠着她让她多玩几年，现在看来，还是早些成婚得好。
“阿姐，你听我狡辩……”
沉漪知错地站起身。
“沉漪，你要顽皮也得看场合！”绮澜疾步过去，低声训斥，“堂堂公主毫无礼仪，叫人家如何看你？”
“我……”
绮澜没有理沉漪，她转向华光，满眼歉意：“沉漪虽然顽皮却是个出色的孩子，希望你不要凭一次的印象就误会她。”
“自然。”华光风度翩翩地颔首，语声温润如玉。
沉漪看不懂了，这人失踪的一天一夜，是去哪里进修了吗？怎么忽然变了副性子？
姐妹二人重回王座，华光傲然地立在玉阶下。
突然杀出来的华光引起七十二部族藩王的争议。
纷纷质疑起华光这个在海里名不见经传，又毫无身世背景的年轻人。
绮澜扬扬手，侍卫们抬上来一只金碧辉煌的大箱子。
“如有人能比华光送的生辰礼更好，本公主可以给你们一个公平切磋的机会。”
箱子打开，众人纷纷后退。
因为里面装的是一颗鲜血淋漓，面目狰狞的海兽头颅。
“侵扰各位已久，盘踞部族古陵的海兽擎犽。”
绮澜冷冷地扫视着七十二部族的藩王们。
“若是它的首级不够。四海归一殿外，还有海沟族首领及大将的首级。”
“因着今日是沉漪的生辰宴，不便见太多血淋淋的东西。你们实在不服，可自行出去，一看便知。”
大殿瞬间鸦雀无声。
擎犽沉漪是知道的，它极爱财宝，动作迅捷，神出鬼没，多年来如鲠在喉，很是让他们头疼。
海沟族她却不曾听过。
“阿姐，海沟族是第七十三部 族吗？”
“海沟族不是你需要过问的，你只要记得，我们海族在海里只有一个敌人，那便是海沟族。”
“那、那华光岂不是……”沉漪低呼一声。
“对，他为我们清除了最大的两个心腹大患，只为作为提亲的资本。”
绮澜现在十分舒心，她看着沉漪笑得很有深意。
阶级总有洗牌的时候，但强者恒强，亘古不变。
对于这个妹夫，绮澜很满意。
可七十二部族的争议并没有消减，反而甚嚣尘上。
他们都不相信，华光不仅只身一人就解决了他们都没能解决的难题。
还能完好无损地站在这里，谈笑风生。
甚至有不少人认为，一定是海皇族在背后耍手段不想给他们公平竞争的机会。
不动声色地将这些人以貌取人的恶劣态度收进眼里。
华光用凌驾一切众生的眼神扫视着他们，冷声宣战。
“在场各位，有异议不服者，可亲自与我一试。”
上前一步，鱼尾化为笔直修长的双腿，脚踏一双白色的金云暗纹靴，一身同色劲装，神光熠熠。
手持雕刻百兽图腾的黄金长枪，华光傲然屹立于七十二部族的包围圈中，英武不凡。
“最好一起上，别浪费时间。”
“看在沉漪的面上，我会点到即止，不伤尔等性命。”
以一敌多的战斗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也结束在电光火石之间。
只是一个长枪的横扫，迎战的七十二名藩王便尽数倒下。
沉漪叹了口气。
这下好了，大家的老脸都丢尽了。
虽说倒霉的是自己族人，沉漪还是爽的不行。
这群人平时耀武扬威，嚣张跋扈惯了，就该治治。
她想笑又不能笑，只好用手捂着脸，装作痛心疾首，不忍看的样子，躲着偷偷笑。
负责侦查的传令使风尘仆仆进了大殿。
“禀告殿下，刚刚边境来报，昨晚海沟族……被灭族了，首领及各大将首级不见踪影。”
传令官的声音不大不小，恰好够殿里的众人听得清清楚楚。
这下就连沉漪与绮澜都震惊了。
名不见经传的华光一战成名，风头无两。
沉漪了却心事，爽快地泡在温暖的浴池里，浸去一身疲惫。
昏昏欲睡时，脑海里响起华光略有些干哑的声音。
“沉漪，我要喝水。”
“我在浴池。你现在是驸马，可以叫侍女伺候你呀。”
华光没再催促，沉漪便安心地趴在浴池边，舒服地眯起了眼睛。
眼皮被一阵耀眼的光芒晃了晃。
“嗯？”
沉漪睁开眼，正对上白虎炯炯有神的金色眼瞳。
又大又漂亮的大猫脑袋，正出神地盯着她。
沉漪遮住胸，退了退，“……怎、怎么了？”
“鱼汤。”
华光伸出舌头卷了一把嘴巴，在浴池边伏下身，就往池子里伸过头来。
太离谱了吧！？
“等、等下，什么鱼汤？你、你别……”
沉漪捂住胸口飞速往后退开，与面前的大猫拉开距离。
华光好像很渴，疯狂地舔着浴池的水，巨大的涟漪像浪一样一波接一波打向沉漪。
沉漪被惊得花容失色。
他真把这当鱼汤啊？！
“你等会儿，等会儿！让我上去再喝也行啊，全是你的口水了，我……”
“我都不嫌弃你的洗澡水，你还敢嫌弃我的口水？”
华光抬起眼，嗔怪地瞪着沉漪，特意放慢喝水的速度，缓缓伸出粉粉的大舌头挑衅似的探进浴池，捞着水往嘴里送。
那舌头上满是突起的倒刺，根根分明，尖锐得像无数细小的獠牙。
沉漪吞了口唾沫，也不管干净不干净了，她飞快的爬上池边，胡乱地把衣服穿好。
“原来你们陆地上的猛兽是这样喝水的。”
沉漪蹲在华光对面，偷偷数着他喝水的速度。
“哇，一秒舔四下，你舌头不累吗？”
华光被沉漪天真的话语呛了一声：“你数这个做什么？！”
“好奇啊。猎物被你这舌头舔一下，得疼死吧？你化形为人的时候也会有倒刺吗？”
她不记得了。
“有，但我能随意控制。”
华光悠悠地踩着猫步走过来，变回了人形在沉漪身旁坐下。
“要不要试试？”他目光灼灼，兴致盎然。
沉漪身子往后靠了靠，躲着华光的视线，结结巴巴地问：“试、试什么？”
“你不是好奇疼不疼吗？”
沉漪汗毛炸起，连连摆手：“不不，不了。”
别当真，求求了。
看着华光深邃的眼神，沉漪只觉得后背凉飕飕的。
不会是“鱼汤”勾起了他的食欲了吧？
不行不行，得跑。
眼看就到门口了，那只金色的虎爪虚影就抓住了她。
来不及挣扎，沉漪被抓进了华光的怀里。
她快哭了。
“我很腥的，味道一点也不好，真的。”
“我看着，很甜。”华光低哑着嗓音道。
脑袋被华光摁住，沉漪害怕地闭上了眼睛。
恐惧的颤抖中，她感受到一块湿漉漉，热乎乎，软软的，粗糙，又带着点点刺刺的东西顶着她的颈窝。
沿着颈线，一路舔至她的耳根，离开的时候，那东西柔软的尖端有意地勾了一下她的耳垂。
“啊――”
沉漪惊叫一声，没命似的落荒而逃。
要命了！！！！
沉漪一口气冲回寝殿，钻进了大贝壳的被窝瑟瑟发抖。
刚才那种感受简直让她寒毛倒竖，差点一口气没回上来，嘎了。
她敢说她不胆小，但她真的受不住这冲击。
整个人闷在被子里，惊惧褪去后，浑身着火似的烫，心脏几乎快要冲破血肉离她而去。
这种感觉，不像对死亡的恐惧，倒像是，倒像是……
“沉漪。”
被子被华光一把扯掉。
“啊！！”
沉漪抱着脑袋跪坐在床上，无法抑制地发抖。
身体因为过度紧张和恐惧，短暂的丧失了说话的能力。
华光的眼底浮现一抹复杂的神色。
小心翼翼地靠近，然后将被他吓破胆的小可怜搂进怀里安抚。
沉漪的颤抖渐渐平息下来。
华光温柔的怀抱充斥着一种绝对力量的安全感，让她特别心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