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她便盯着莲雾，莲雾也盯着她。
“夫人不舒服吗？怎么脸色这么差？”
她说着，不知从哪变出来一把小巧精致的镜子。
照着镜子，沉漪惊了一声。
镜子里的她确实有些憔悴。
“没事，只是和他吵架了。”沉漪随口说道。
吵架当然是忽悠莲雾的。
“华光神君性子冷，不屑于口舌之争，怎么会与夫人吵架呢？”
莲雾眼底精芒一闪：“莫非夫人不是西幻大陆的人？”
沉漪客气地笑着：“他和我吵架，与我从哪来有关系吗？？”
礼貌吗？一上来就打探她的底细？
“夫人误会了，我是想，如果两个人的成长环境截然不同，就容易生矛盾。”
暗自用手指绞着帕子，莲雾恨恨地想：
看起来像个傻白甜，没想到竟然是个海胆！
莲雾端来果茶为沉漪倒上，将茶杯放到沉漪面前。
“华光神君外表清冷，其实性子极为强势狠戾，夫人与他相处，要小心避让，不可硬刚。”
沉漪点点头，华光确实如此，当初自己就是被他的外表骗了……
“你可以给我讲讲他吗？”
沉漪特别狗腿的给莲雾拉开椅子，摁她坐下，顺势也给她倒了杯果茶。
以防万一，有茶一起喝。
双手撑着脑袋，沉漪苦恼的叹口气：“因为我和华光认识时间不长，不是很了解他。”
“是……吗？”莲雾顿了顿温和的笑脸。
她花了九百年，都没得到华光的青睐，这小妮子到底是如何做到的？！
“我真的摸不清他的喜怒，一发火就摁着我咬。”
这话沉漪是真心的。
“他、他咬你？”
虽然亲眼见过华光对沉漪的宠爱态度，但亲耳听见又是另一番打击。
莲雾的笑快挂不住了，却还是要笑着给沉漪安慰。
“华光神君是天生神，没有经历过修炼的心性磨砺，因而保留了一部分老虎的本性。老虎亲昵的方式就是咬着玩。”
沉漪恍然大悟，她一直以为华光咬她是嘴馋。
“其实我也没多了解他，我侍奉他那九百年，除了公务上的接触，私底下并无来往。”
沉漪眸光闪烁了一下，她现在觉得，莲雾似乎也没那么坏？
莲雾接着道：“华光神君是创世四神之一，他的地位可不比主神低。
他不受天地法则、秩序的约束，是很厉害的神。
他本体，是神兽清霜白虎，虽是祥瑞之兽但不喜近人，所以他这几万年来就有过我一个神官……”
说到这里莲雾的神态语气有些得意。
“创、创世？那么说……他十万年前就……他这么大岁数啦！？真看不出来，我还以为他和我一般大呢！”
沉漪提起华光来懵里懵懂的样子，让莲雾看了直骂她傻人有傻福。
想起今日通知她来照顾沉漪的是树灵童子，莲雾便心塞不已。
华光不愿见她，要怎么样才能争取到表现机会呢？
看着沉漪脖子上的红痕与她松懈的神态，莲雾顿时心生一计。
想骗一条海鱼出家门很简单，只需要告诉她：
“九曜山在西边，离海不远，我们爬上山顶，就能看到大海。”
莲雾美滋滋地盘算着：
华光是在永未海失踪的，也是从永未海回来的，和他一同回来的沉漪多半是永未海的海族。
这提议沉漪要是愿意，那就证明她真的是海族。
陆地守护神娶了永未海的海族姑娘，若是传扬出去，这丑闻影响之大，昼恒都帮不了他！
到时候，华光要么，与这条小鱼斩断情缘……
要么，就得乖乖拿出让她守口如瓶的好处。
而沉漪则想着：虽然华光不让她回家，但看一看他总是会答应的吧？
莲雾好不容易才重新在华光身边当差，应该不会与华光对着干害自己。
而且，自己当初就是从西风海岸离开的，莲雾的话应该不假。
于是沉漪便同莲雾离开了清霜神宫。
与莲雾的阴暗不同，九曜山是光明坦荡的。
郁郁葱葱的森林，雾气还未散尽，阳光挥洒，满眼都是闪闪发光的绿色。
一路走来，沉漪真觉得九曜山是书中描述的世外仙境。
看呆了的沉漪回过神来，发现莲雾竟然不见了。
叫了几声都没人答话，她便想原路返回，结果发现森林到处都差不多，她怎么走都不对。
干脆独自上山顶去，也许莲雾找不到她，会在山顶等她呢？
沉漪长这么大第一次爬山。
她上到山顶时，差点儿累得气绝身亡。
从九曜山顶往下俯瞰，无边无际的云海白浪翻涌，波澜壮阔。
这一瞬间，沉漪忘却了所有的烦恼。
“难道，这就是莲雾说的海？”
才迟疑了一会儿，天空与云海在夕阳照耀下都变成了蔚为壮观的金色。
看到这样的美景，沉漪的脑海里居然浮现出华光的眼睛。
沉漪怔怔地看着云海出神，没留意后背来了人。
悄然出现的莲雾用法器吹出一阵狂风，卷着沉漪飞出了山崖，将她带进了云海之下，落入九曜山的背面。
“我想了一下，你还是消失的好。”站在崖边，莲雾假惺惺地可惜了一番后，阴鸷地道：
“我得不到华光，谁也别想得到。”
与此同时，云天仙境，御灵宫主殿。
华光与昼恒正在下棋，长庭立侍在一旁，观棋不语。
昼恒执紫晶棋子，墨发低束，穿一身灰与白的云雾衣袍，与世无争，清逸绝尘。
“让我一子，我可以帮你解决莲雾。”
华光执冰晶棋子，眉眼冷冷。
“不让，想赢，凭本事。”
昼恒抬起眼，一双眸子像银灰色的星云，深邃神秘，伸手便挡住华光。
“心这么硬？华光，让让长辈……”
果断越过昼恒的手，华光将棋子落在一个刁钻的地方。
“孽畜！”
华光冷着脸催促昼恒：“快点下，我赶时间。”
“孤家寡人的这么着急回去做什么？和我下棋，不比你冷冷清清的坐在神宫里镇山河来的有趣？”
“……”
棋艺差没得洗，昼恒为了挽尊连忙换了话题，“说起来我还是很好奇，当年莲雾到底犯的什么私德大错？”
“杀身之错。”
昼恒若有所思道：“你这样说……那我有猜测的范围了。”
华光捻着玄冰棋子，眸子里寒光闪烁。
当时碍于莲雾在仙家里的声望他才留她一命。
神灵因众生信仰而诞生，也会因为失去众生信仰而灭亡。
失去仙家的信仰，他便会失去守护神的神位。
为了杀莲雾，使仙家们对他的信仰产生质疑，并不值得。
但她若敢伤害沉漪，仙家们的信仰便是随手可弃的身外之物。
昼恒沉思良久后，眼眸里的星云忽然闪动星光。
“我想，我已经猜到她怎么得罪的你了！”
华光冷冷抬眸：“说说看。”
长庭被突然降下的寒气冷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昼恒小声问：“她是不是爬你床了？”
华光怔了下，森白寒气也跟着一顿。
“哈哈，真的啊？我猜中了？”昼恒先是一惊，而后不顾形象地大笑起来。
“谁都知道你不开窍，她居然还想勾引你？？哈哈哈哈哈……”
莲雾想用美色加下三滥的手段搞定华光，是他们活了这么多年听到的最不切实际的笑话。
连带一向以沉稳著称的长庭也笑了。
冷若冰霜的华光神君不近人情是众所周知的事。
甚至有些神灵会调侃华光“霜雪千年，孤寡万年”。
华光被他们两个笑得火大，脸上冷得冰渣都快掉下来。
“笑够了吗？”
他只想亲近自己喜欢的人，因而对其女人的示好与靠近都会极度抵触与厌恶。
有这么好笑吗？
“我们不是笑你。”
昼恒咳了两声，想忍住，却还是忍不住，边笑边说：“她怎么想的？你……你就连发情……发情都是暴走打人，她怎么会想去勾引你？”
“……”
还说不是笑他？
华光手中的棋子已经结了冰，冒着丝丝寒气。
花了点功夫，昼恒终于缓了下来，与长庭一样都不再笑了。
“她敢爬你的床，你没杀她已经是仁至义尽。”
难怪莲雾也守口如瓶，她追求者众多，自视甚高，要让人知道她主动投怀送抱不仅被拒，还被重罚……呵呵
“你早与我说，不会把她扔给你。”
“现在也不迟。”
华光眼眸暗了暗，他要未雨绸缪。
“总之你做好给我收拾摊子的准备。”
“好。”昼恒爽快答应。
得到满意的答复，华光敛了锋芒，直接弃子认输。
赢了棋昼恒很开心，他不介意这胜利是如何来的，他只在乎结果。
长庭听得耳朵发麻，这些是他不用付费就能旁听的天机吗？
已经达成共识的两尊大神似乎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一齐将视线投向了长庭。
他们的眼神仿佛在说：
知道太多又不守口如瓶的人容易被灭口。
长庭捏住自己的嘴巴，用坚定的眼神告诉他们：
我的嘴巴比蚌壳还严！
此时，在九曜山背面，地龙渊，沉漪正奋力地从水底往上游。
她被那股怪风扔进这个满是水的地方，晕了一阵醒来后便着急忙慌地往水面游。
游了许久都不见光，沉漪心里不由得升起一阵困惑：
这是掉到哪儿了？竟然这么深……
游着游着，沉漪隐隐约约感觉到，自己似乎在被什么东西冷冷的盯着……
可她环顾四周，又什么都没发现。
别是被扔进了某些水族的领地里了吧？
冰蓝色的眼睛亮了一亮，沉漪将自己化为水，隐匿了身形。
当初在黄昏海，她就想用这招逃跑的，结果被华光轻松压制。
这回应该不会再遇上像华光那么厉害的人了吧？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沉漪便听见了一声听不出性别的“咦？”。
紧接着，一条背脊有鳍，头生龙角的黑色巨蟒从水里缓缓现出身形。
看着那黑压压的庞然大物，沉漪惊讶地捂住了嘴。
真是什么倒霉灵什么！
大家伙转了一圈，似是在寻找什么。
遍寻无果后，蛇身在水中盘绕，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阴差阳错地就把沉漪围在了中间，脑袋正对着她。
幽深昏暗的水中，圆桌大小的蓝紫色蛇瞳像两轮颜色诡异的月亮，照得她心发慌。
沉漪大气都不敢出，更不敢动，就这样和大蛇心照不宣地互相瞪着。
蛇瞳一竖，大蛇口吐人言，声音磁性十足气魄不凡：
“我是陆地水族神灵——重暝。不知海皇族的小公主，来我地龙渊所为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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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是华光后是重暝，这倒霉劲也是没谁了。
沉漪现出了身，乖乖巧巧地表示自己是被人扔下来的，没有冒犯领地的意思，这就回去。
“九曜山离永未海十万八千里，山高路远，路途艰险。你尚未蜕鳞不能飞，怎么回去？”
“多谢关心，我有我的去处，时候不早，我得走了。”
尾巴一摆，沉漪便往上游去。
重暝没有放她走的意思，黏过来挡住去路，蛇瞳不怀好意地微微眯起。
“还有、有事吗？”沉漪小心地与大蛇拉开距离，头发丝儿都写着害怕。
她搞不懂，这尊大神既然不伤害她，为什么老跟着她，他不知道自己这体型有多吓鱼吗？
“有。”
重暝缓缓盘动身躯，不着痕迹地绞向沉漪。
“我看上你了。”
“没有，你没看上，是错觉。”
大蛇不退反而靠近了一些。
沉漪吓得一激灵，“我有夫君的！”
蛇身顿了顿，重暝降下巨大的脑袋，凝视着沉漪毫不动摇：“你夫君是谁？我杀了他，你便是无主之物。”
真厚脸皮，沉漪呵呵一笑。
“我夫君是华光。”
怕了吧？！
“华光？”
重暝好像听到了什么可笑的事情似的，冷笑了一声。
“哼，就华光那副不近人情的性子，他要会娶妻，铁树都开花！”
蛇瞳一凝，重暝恶狠狠地翻了脸：“敢拿这种谎话搪塞我，你未免也太无礼了！”
说着，他张开血盆大口，水如漩涡般汇入他的口中，沉漪躲闪不及被漩涡带了进去。
快到蛇口的一瞬间，沉漪化为本体龙鳍海皇鱼，身体一卷，借着漩涡的吸力过去，重重撞在重暝嘴边。
尾巴一拍蛇头，恼怒地给了重暝一巴掌，沉漪才“嗖”地窜离了险境。
也不知是不是被突如其来耳光打懵了，重暝竟没有第一时间去追，只是仰头呆望着。
虽叫做鱼，但龙鳍海皇鱼的外形更像是泛着琉璃光泽的蛟。
昏暗的潭水里，那条冰蓝色的龙鳍海皇鱼像一抹虹光，照进暗无天日的幽静深潭。
重暝忘情地自言自语：“这样漂亮的小家伙，吃了确实可惜，还是留着观赏比较合适。”
学着沉漪一甩尾巴，重暝追了上去。
同样变为人形的重暝踏着涟漪轻飘飘地飞了过来，伸手便要去扶沉漪。
沉漪挥手打开，爬起来就离他远远的。
跑了一段距离，回头一看，才发现刚刚她打的不是大蛇的尾巴尖，而是个陌生的男子。
那人墨发高束，身形修长挺拔，一身玄色衣袍，外罩红色的薄纱外衫。
五官透着一股子邪魅劲，看起来亦正亦邪的，不知是什么来历。
“怎么？这么快就不记得我了，还真是鱼的记忆。”
重暝远远笑着调侃，施法把沉漪湿漉漉的头发、衣裙变干。
这个人就是刚才的大蛇！？
沉漪思索着，目光不经意地打量向地龙渊。
四周都是桃花林，水面仙雾缭绕，月光下，三两头白鹿正在潭边喝水。
这里比起九曜山，更像是个隐世之地。
发现沉漪饶有兴致地看着桃林，重暝欢喜地闪身来到沉漪面前。
“你要是不喜欢呆在潭底，我们也可以住在桃林里。”
“我只是看看，哪也不住！”
这家伙是不是只挑着自己想听的话来听？
阴影覆下来，沉漪战术性的后退了两步，又急又恼地瞪着重暝。
“你为什么总拦着我啊！？”
重暝学着沉漪腔调逗弄她，“因为我看上你了啊～”
这才第一次见，他是怎么敢轻而易举地说自己看上她的？
疯是一种传染病，不能靠近疯子。
“你、你听好了，我嫁人了！！除了我夫君，我不会喜欢上任何人！”
沉漪踮起脚，奶凶奶凶地吼了重暝一顿，绕开他提着裙子就跑。
重暝挑了挑眉，眼中兴趣更浓。
“你要回哪去？永未海？”
他再次闪身拦住了沉漪的去路。
“入了夜，这山中可不好走，不是所有人都能识别出你是海皇族，不长眼的妖怪可是多的很，我送你一程，以尽地主之谊。”
沉漪躲着他直勾勾笑眯眯的目光，没好气地道：“我要去清霄神宫，你也送？”
“有何不可？”重暝眯眼笑着，只当沉漪是铁了心拿华光当挡箭牌。
在西幻大陆的神祇里能比得过他的只有包括华光在内的四方神，和主神。
“不过我可提醒你，自来去清霄神宫碰壁的女人可不少。华光这个人养养眼就行了，靠近他可是会……”
“会如何？”
华光带着凌厉的锋芒与气势，像一把气势如虹的仙剑从天而降。
白发半束，皓雪云纹金缕衣，肩围银裘，霜雾似的披帛飘在身后，矜贵清绝，神威凛凛。
往那一站，地龙渊瞬间便成了天宫的后花园。
就是他整个人气压极低，像从暴风雪里走出来的似的。
沉漪眼睛一亮：救星来了！！
“华……夫君！！”
热泪盈眶地高喊了一声，她便像只许久不见主人的小狗似的，十分激动地飞扑进华光怀里。
用力之猛，连华光都踉跄了一下，
这猝不及防的热情把华光遍寻不见 她的戾气与疯魔都撞了个七零八落。
短暂惊谔过后，华光紧紧抱住了沉漪，“你怎么这么能跑？我把九曜山都翻遍了你知道吗？”
沉漪摇摇头，她哪里知道她不见的这段时间华光经历了什么样的心路历程。
此刻她若是有狗尾巴，这会儿已经摇断了。
目击一切的重暝僵在原地，一时之间脑子他转不过弯来。
他以为沉漪只是众多梦想华光的女子中的一个。
龙鳍海皇鱼，清霜白虎。
一个是海底鱼，一个是林中虎。
这俩别说八杆子打不着，是压根不可能遇见的物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