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年少时总要犯一两个错,以貌取人就是我犯的最大的错。不然也不会……”
“咳!”
帘子外传来华光的清咳。
要说坏话被提醒的沉漪吐了吐舌尖,话头立刻转了十八道弯:“不然也不会害你被重暝迷了眼。”
重暝好看毋庸置疑 ,但他的五官与神态总给人一种邪魅的气质。
”要是我半夜起来看见重暝在床边,我会叫救命的。”
沉漪有些怕这类看起来就不好惹的人。
她也是这么对雪珂说。
雪珂让沉漪扶她坐了起来。
“论长相,华光的攻击性不是更强吗?他那双眼的威慑力和刀子戳心窝子差不多。重、重暝,可比华光平易近人多了。”
自从听见重暝的声音,她的气色就好转了大半,说起话来都气足了不少。
“你生辰宴上我就看出来,你俩绝对认识。果然,成亲没两日就双宿双栖去了。他给你的聘礼,和生辰宴那件事,可是给我们除了后顾之忧,海皇这才放心让你走的。”
雪珂睨着沉漪,小口地喝着热水。
华光在沉漪生辰宴上露那一手,比绮澜那么多年的制衡手段奏效的多。
藩王们自那之后非常老实。
“所以你们就这样认识了?”沉漪把话题又绕了回去。
“对。”雪珂点点头。
沉漪迟疑了一下,问:“那你知道,重暝是什么人吗?”
“我知道。他身边还带着位美人姐姐,说是他的神官。他们在永未海那几日就在我府上住的。”
回忆起与重暝的相处,雪珂脸上满是幸福的神色。
“重暝神君待人亲切,谈吐风趣。见多识广,任何事都很有耐心。是位令人景仰的神君。”
她病容苍白,可一想起有关重暝的事,那一双杏眼便立即变得炯炯有神。
沉漪暗自摇头。情人眼里出西施,雪珂这相思病都病入膏肓了,想让她出这相思门,怕是很难。
见一见,或许就药到病除了。
“要不要我把重暝请进来?”沉漪问,“你很想见他吧?”
雪珂呛了一口水,苍白的脸上浮现淡淡的红,“不见不见。我这副样子,怎么好见他。”
“待你好了呢?”
雪珂羞涩低头:“那自然要见。”
“珂珂,你一定要快些好起来。”沉漪心疼的理了理雪珂凌乱的青丝。
雪珂一向爱美,为情所困后,竟连发髻也不梳了。
“沉漪。”雪珂微凉的手握住了沉漪温暖的手,“像从前那样,留下来陪我一晚吧,我有好多话想和你说,与你分享。”
沉漪拍拍她:“我做不了主,得和华光商量。”
“家教这么严?!你被教得好乖呀。”雪珂惊呼。“果真是一物降一物。”
“……”
沉漪表情垮垮地就出去了,来到华光面前十分自然地就往他怀里坐,一点儿也不介意重暝就在一旁。
沉漪摆出为难的样子。
“怎么这样一副打了霜的表情。”华光伸手摸了摸沉漪柔软的下巴,“你不会常来的,在这歇一晚可以。”
沉漪立刻来了精神,又立马把兴奋压了下去,以免华光见了不高兴,当场反悔。
“那你呢?”她神色担忧地抚着华光的手。
滑腻如玉,手指修长。
好好摸。
华光握住她的手,眸子里闪过一抹意味深长:“我本就是陪你睡。你不在,我自然是办我的事去。”
沉漪本能的好奇:“何事?”
华光用手指轻轻刮了一下沉漪的鼻尖,“好事。”
当晚,沉漪留下来陪雪珂。
许久未见的两位好友抵足而眠,亲密无间地睡在一处,说了许多关于华光与重暝的女孩子之间的话题。
床幔里一直有笑声传出,直到很迟才安静。
雪珂的怪症不到三日就好了个彻底。
侯府上本都准备好为雪珂挂丧的,这会儿是用不上了。
待雪珂打扮一番,沉漪叫来重暝,与雪珂在小花园相谈。
说好不许偷看偷听,转头沉漪就和华光隐匿了身形与气息,躲在一处偷听偷看。
“好久不见呐,重暝神君。”雪珂一脸欢喜,连声音都带着甜蜜。
“再见即是永别。往后我不会再来海中,你也不要再执迷不悟。”
重暝压低了眉眼,语气很沉。
他记得他也没做什么让这小人鱼误会的事,怎么就喜欢上他了?
活见鬼了真的是。
“你不来,我可以跟你走呀。”雪珂欢快地摆动着桃粉色的鱼尾,“就像沉漪和华光那样。”
重暝愣了愣,语气更差了:“他们两个互相喜欢。而我,不喜欢你。明白吗?”
“你喜欢沉漪,我知道。虽然她没提过这件事,可刚才你看她的眼神……我看得出来。”
雪珂还是那样笑意盈盈的,只不过眸子里的冲动劲少了许多,她注视着情绪暴躁的重暝,眼神认真而执着。
“她已经嫁人了,你为什么还是要继续喜欢她?”
没见过比他还难缠的,还是个小丫头。重暝差点被气晕。
“我喜欢一个人,从来都不是因为她喜欢我,我才喜欢她。这世上也没有任何规则,规定了我喜欢的人必须喜欢我,或是她不喜欢我,我就不能喜欢她。”
他沉了沉心神,语重心长的劝导。
“我喜欢她的时候她已经嫁人了,我不会打扰到她和华光……你趁着还早,把我忘了的好。我不是你该喜欢的人。”
“那不是正好吗?”
“什么?”重暝被问得茫然。
“你喜欢沉漪,我喜欢你。你懂我的心情,我也懂你的心情。如果花没开,我愿意等。你,我也愿意等。”
雪珂抿了抿唇,睁着一双清澈的眼睛小心地打量起重暝的眼色。
“不用你带我走,我跟你走。你是怎么喜欢沉漪的,我就怎么喜欢你,这样总行吧?”
“海族和海皇族不同,离海两个时辰会死。”
重暝想到这儿,松了口气。
“你离不了海,我也没那个闲工夫定时带你回来。明白吗?我们没缘分。”
雪珂有些呆滞,她才想起这件事。
满腔热情,顿时,遇上了瓢泼大雨。
海里的鱼,陆地的神,没缘分。
可是……
雪珂紧了紧手心,“如果我能待在岸上呢?”
“那便随你。”重暝不以为然。
一旁躲着的沉漪心头一紧,着急道:“珂珂想做什么?”
“别急。”华光拉过沉漪的手,将一颗冰冰凉凉的东西放在她手心。
“这是什么?”
“这便是他们的缘份。”
不用等沉漪开口,华光便自觉转身,重暝看了他一眼,也跟着转身。
背对着大海站在岸边的两位神君,一位双手环胸,一位负手身后。一白一黑的身姿皆是挺拔有型,玉树临风。
沉漪看了看他们,回过头开始教雪珂如何上岸。
重暝问了她才知道,海族离海,灵气会短暂凝滞,鱼尾变回腿时,下身衣裙会变不回来。
“原来海族上岸还有这等秘辛。”他轻瞥着华光,揶揄道:“你反应这么快,想必是有经验了?”
被重暝这么一问,华光不由得暗自回忆。
他知道这事,是在与沉漪在黄昏海初见时。小姑娘气在头上又挨冻着,没注意下边儿,他给人家把身子看光了,也没提醒。
第二次是与沉漪夜里在海上看月亮……
还有一次,风和日丽,一双曲线流畅,白皙纤长的双腿,轻纱半遮半掩,欲盖弥彰。
“不多,三次。”华光坦然自若地又补充道:“第一次是初见。”
“你!”重暝顿时瞪向他,后槽牙咬得咯咯响,“衣冠禽兽!”
“我本就不是伟光正的神。”
华光冷笑一声,微微垂眸,眸底光影交错。
“喜欢就认定,想要就占有。她是我的,我对她起欲念,合情合理。”
重暝感到心惊,毕竟遇到沉漪之前的华光,可是彻头彻尾的不好惹,别说动情,简直谁挨谁死。
又怎么会留意那种事情。
“你,难道你,对沉漪……是一见钟情?”
华光没说话,他也想知道。
当沉漪把斩潮的枪,从他胸口拔出时他就醒了,那时沉漪的注意力都在斩潮的长枪上,并未没注意到他已经醒了。
夕阳下,眼前冰蓝冷艳的鱼美人,就像是悲鸣冻原最美的那座雪山。
海风捧来鱼美人身上的清甜香气,令他莫名心悸。
感受到危险注视的小鱼抬起了头。
金色暖光照着那娇憨明艳的小脸,把沉漪的天真稚气与冷艳的眸色,完美结合在一起。
还未完全长开的美貌,是沧海遗珠般的宝物,是稀世珍品。
要典藏,要强夺,要在她引起所有人瞩目之前,据为己有。
沉漪那时候感受到的危险,正来源于此。
她那双澄澈的,不谙世事的冰蓝色眸子,看他的眼神只有惊恐与排斥。
于是,从不主动近人,也不懂自己心意的他,粗暴地将沉漪拉进怀里,咬了她。
记下她的气息,她的体温,她的味道。
然后,在他的威逼下,沉漪不得已带他回到闺房。
灵珠助推,使得温香软玉每日主动投怀送抱,不仅给抱还给亲,他即便是伟光正的神,也等不了她悟道。
黄昏海初遇,她就已被他视为私有娇藏。
华光得出结论:“一见倾心,不自知。”
重暝看了他一眼,认命般地叹口气。
镜花水月,他迷上的照进地龙渊的月光,从始至终,都是他人的月亮。
两人皆沉默不语。
他们身后的海岸,浪花将雪珂送上来,沉漪眼疾手快地用手中的千秋岁引,将雪珂变回本体,收了进去。
小心的把雪珂捧在手心,沉漪细细察看她的状况。
日光照耀,通透着光彩的水球里,一尾桃粉色的小鱼,摆动着裙摆似的鱼鳍,睁着一双水灵灵乌溜溜的大眼睛看着沉漪。
“这个球好神奇,你看起来它是不是很小?这里面其实有池塘那么大,我很自在。”雪珂开心地摆动尾巴与鱼鳍。
“那可太好了……”沉漪松了一口气,“它叫千秋岁引,名字也好听。”
被像宠物一样被装在香球大小的千秋岁引,雪珂不觉得受困,反而对能见到与永未海不同的大千世界很期待。
她在千秋岁引里欢快地转了个圈,然后御着千秋岁引飞了起来,隔着冰凉的水壁,她与沉漪碰了碰鼻尖。
雪珂欢喜极了:“还能随心所欲的飞,我很喜欢。以后我就是你养的鱼,天天与你作伴~”
余音未落,雪珂被华光冷漠的从沉漪手中拎起。
“华光!”沉漪惊得花容失色。
华光看了一眼千秋岁引里惊恐的雪珂,凉飕飕地说了句:“与你作伴的是他。”
便将装着雪珂的千秋岁引,朝呆立在一旁的重暝扔了过去。
雪珂猝不及防地撞进重暝怀里,重暝抬手一接,她便滴溜溜的在他手心停住。
华光抱起沉漪,不以为然地看着对面一人一鱼蒙圈的神色。
“自己的鱼,自己养。”
丢下这句话,他抱着沉漪先行一步,消失不见。
人间正值春天,海风很凉。
重暝握着千秋岁引,在海风中凌乱。
这东西是云如野珍藏的宝物。
不知道华光是什么时候盯上的,又什么时候找云如野要来的。
莫非,把这条鱼塞给他,才是华光非要带上他来永未海的真正目的?
雪珂在千秋岁引里不知所措。
潮湿的黑色灵气萦绕在重暝周围,像下雨之前的天空。
雪珂从他手心飞起,停在他眼睛平齐处。
桃粉色的漂亮小鱼摆动她的尾巴。
“重暝神君,我们不走吗?”
蓝紫色的蛇瞳盯着面前的小鱼好一会儿,似是在做思想斗争。
雪珂的尾巴逐渐没了摇摆的动力,她担心重暝会把她扔回海里。
毕竟他只说随便她,没说她能待在岸上后,就留下她。
重暝一把抓过千秋岁引,冷飕飕地道:“你非要跟来,就安危自负。我可不是你的护卫。”
“那是自然~”雪珂开心地兜了一圈。“我没有看起来那么弱不经风,更何况……”
跟着大神能有什么危险?她可一点也不担心。
看雪珂对自己即将面临的处境毫无意识,重暝没好气地提醒她。
“不用想着依靠沉漪,华光把她看的很紧,不会让她来保护你的。”
“我才没有!”雪珂惊了一声,“不过华光神君是真的可靠。”
“是吗?那你还是回海里的好。”重暝作势要把雪珂扔回海里。
“我只是说他对沉漪可靠!!”
雪珂立刻吓到一身桃粉色的鱼鳞炸起,像朵花似的,小心脏差点破鳞而出。
重暝收回手,雪珂的一颗心才落回原处。
她在心中默默记下一条规则:
不能在重暝面前夸华光神君。
清霄神宫,温玉殿。
水雾弥漫,鱼尾翻滚。
池水中的一双腿结实有力且修长,身下的冰蓝色鱼尾拍打着水面。
水花四溅,沉漪与华光调了个上下。
柔顺的淡粉色长发垂进池水,将沉漪不盈一握的腰遮了个严实。
流光掠过,鱼尾褪去,莹润纤细的玉腿擦着华光的腿落下。
池水漫腰,涟漪与水波自沉漪腰间往四面八方荡开,一圈一圈,像开不尽的花瓣。
每当沉漪起身出水时,能窥见长发遮不住的,形如蜜桃一样的雪白。
沉漪把背后的头发拨了拨。
华光玉雕般的身躯滚烫的冒着热气,炙热的体温不断往沉漪身上侵,尽管他们待在温凉的浴池,她还是热的不行。
“华光。”沉漪轻唤。
“嗯?”华光闭着眼轻哼一声,双手扶上沉漪柔软的腰肢,摁下她。
绣口吐着热气,沉漪一手撩开长发,一手扇着汗津津的脖颈。
她这样扇着风,低头看向华光:“你把眼睛睁开,我看看,是什么颜色。”
华光慢悠悠睁眼,雾气弥漫的金色眸子里覆着一层危险的红芒,不清醒地望着面前春雨中的春景。
凝脂般的肌肤上水珠滴落,呈现出润泽的红。
开在白雪中的桃花,沾了些许晶莹的露水。美人娇态,秀色可餐,活色生香。
像是舒服地晒着太阳的猫,被主人唤了声“开饭了咪咪。”
本来懒懒靠在池边的华光,倏地来挺起了腰身,捧着沉漪的身子,俯首便将花衔于唇齿间。
“疼。”
沉漪轻嘤了一声。
她脑海里还闪烁着那双泛着红芒的眼睛。
捏了捏华光的虎耳朵,沉漪将双手埋进他冰凉的发丝间,抱着他轻轻安抚。
眸中红芒渐退,华光这才轻些。
他揉着沉漪,又吻了好些时候,极为温柔地安抚了一会儿,便按捺不住地从她心口转而吻上锁骨,脖颈……
腾出一手,捧着沉漪的小脸,滚烫地吻向她的娇唇,热烈而迫切地擢取她的所有。
暖玉生香,浮沉几度。
沉漪伏在华光耳畔吐气如兰,“华光,你说话,又不算话。”
说好的让她主导,又半道夺权。
“下次,一定让你。”
华光吻着沉漪,起伏的胸膛上汗水与池水难以分清。
粗砺的大手摩挲着腰边的玉腿,华光侧过脸,拨开沉漪脸旁的头发,在她红彤彤的脸颊印下一吻。“第一次见面,你可还记得?”
“记得,你可凶了,上来就咬我。”沉漪顿了顿,忽而一笑,“你是不是,那时就喜欢我呀?”
“嗯,喜欢。”华光毫无迟疑,“我对你,一见倾心。”
沉漪整个人怔住,“那你,还对我那么凶……”
“当时我不懂,只本能的想和你亲近。”
沉漪抱住华光,将自己与他贴很紧:“现在,人和心,都是你的。”
“不够。哪怕得偿所愿,夜夜尽欢。”抚着沉漪雪白的皮肤,华光吻着她,慢慢倾身将她压入水中。
“要你多少次都不够。”
爱意随风涨,如同山中的大火愈燃愈烈,如同海中的波涛,置身其中无力抵抗,明知会粉身碎骨万劫不复。
亦向往之。
待沉漪反应过来,早已经被掀翻压住,动弹不得。
他真的,是老虎吗?
怎么这么能蛊惑人心,太要命了。
翌日。芙蕖带着雪珂来到了清霄神宫前。
望着巍峨的大门,雪珂飞到门边,大门寒气逼人,她退开老远,疑惑地问:“怎么没有童子看门,我们怎么进去?”
“没有守门童子,有结界。”芙蕖叹道:“任谁来清霄神宫都只能在门外等,哪怕是主神。华光神君会有感应的。”
清霜殿中,作为华光的神官,沉漪自然也对来访者有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