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总算还是找回来了一点坚持,“要快点休息。”
他的视线又清晰了几分,只看得到许逐溪泛红的眼眶和紧抿的唇。
“不要难过。”他下意识地安抚。
许逐溪低低地答应,“好。”
但她的双手还紧紧地搂着他的脖子,她不敢松手,甚至不敢去看南淮意面上是什么表情。她的心底,已经被汹涌而来的浓烈的冲动占据,仅剩的理性还在负隅顽抗,又充斥着绝望的灰色的难过。
许逐溪的身子不受控制地开始颤抖。
明天——
明天该怎么办呢?
但是后悔吗?后悔这么做吗?
许逐溪回答:不,绝不后悔。
她顺从地躺回床上。
“松手,快点睡觉,好吗?”南淮意摸摸她的胳膊,温声安抚。
“好。”她从他的脖子撤回手。
“……南淮意。”她又忍不住叫他的名字。
“怎么了?”南淮意还是很耐心。
许逐溪明白,或许她喊“哥哥”,今晚所发生的一切,还是可以风平浪静地过去。不管心里是如何想的,在面上,总是可以装作一切什么都没有发生的。可是她不愿意,她今晚,怎么样,都不愿意再喊出“哥哥”这两个字。
她不想一切就这么不明不白地结束了。
“你会抛下我吗?”
她还是要讨要爱的。
没有爱,人总是活不下去的。
遇到南淮意以前,她总是要向别人讨要爱,如果不主动讨要,她是没有可能获得别人的爱的。方法和途径总是有很多,不同的人有不同的措施,她就是在这样的关怀里活下来的。
遇到南淮意,她不需要向别人讨要爱。他就像拥有一个无尽的口袋,一股脑地把所有的一切,一切爱与关怀,全部浇灌进她的脑袋,恨不得把这个世界上的一切,都放到她的面前。不必她在他的面前做家务,不必她在他的面前做任何的事情说任何的听着高兴的话,不必故意的用一种愚昧的开自己的玩笑的方式,来获得别人的关注。
这些都不需要。
这是只属于许逐溪的爱。
这是他给她的爱。
“我永远不会抛下你的,逐溪。”
南淮意轻轻地叹了一声气,弯下腰,伸出胳膊,抱了抱她,坚定地承诺,“不论怎么样,我都不会抛下你的,绝不会!”
第六十五章
南淮意作为许逐溪上辈子活着的二十九年里没有谈过恋爱, 从来都是一个人活着的。不是没有人向他示好,表达出求爱的意愿,不论是同性还是异性。
他只要站在那里, 那张脸,就已经足够有吸引力。
人总是视觉动物的。
更别提还有冷淡疏离的气质,让人觉得怎么着都能把这块寒冰融化捧在手里, 但是无论怎么样,最终也就是撞得南墙得了一头包。
他始终是一个人站在那里的。
尽管也很孤独, 但他从来没打算找个伴一起生活,那太不牢靠,也太耗费心力。
就这两样条件, 已经足够抵消所谓的孤独带来的吸引力。
他自认没那个心力和想法。
就是临死前,一个人躺在桥洞底下,等着腹部的血流干了,等着自己的身体慢慢地冷下去,他都没有后悔过, 没有后悔一个人痛痛快快地过完一辈子。
就是重来这么一回, 他也是没有改变过自己的想法的。
在南淮意的打算里, 他可以孤独终老, 事实上,他也就是这么做的,面对所有的一切的比上辈子还要猛烈的直白的或者含蓄的委婉的示好,他统统全部都拦在外边。
他只要看着许逐溪幸福地过完一辈子就好了。
但可惜“万事总有例外”。
人生要是都能按照预想的道路发展下去,就不足以名为人生。
比如现在, 虽然昨晚熬夜又喝了酒, 但是常年保持下来的良好作息习惯,还是让南淮意在八点的时候醒了过来, 并且万分清晰地回忆起来昨晚究竟发生了些什么。
朦胧的月光,漆黑的卧室,玉石貔貅吊坠。
还有那个很轻的吻。
要是有人说,喝酒醉了的人,就没有意识了。
南淮意只想评价,都是扯淡。
怎么不见喝醉酒的人对自己的父母拳脚相向的?反而全是对自己的妻女痛下苦手的。怎么不见酒鬼当街对壮汉拦路的?全是在路上勾肩搭背拦着瘦弱的姑娘女孩们行不轨之事。
酒精会短暂地麻痹人的神经不假。
但是更多的,不过是把自己内心的恶念欲望放纵,把自己平日里的压力都发泄到别人的身上去。然后万事一了,就把所有的罪孽都推到酒精的头上去,酒水就这样白白地蒙受冤枉。
喝了酒的人,还是很清楚,自己昨晚都做了些什么的。
南淮意欲言又止,还是把脏话咽了回去,仰躺在床上,终于是彻底醒了。他翻了个身,头埋进枕头里边,像是在逃避什么一般。但他很快意识到这都是无用功,于是还是翻过身来,盯着天花板愣神。
他赤脚走下床,提着茶几上的水壶,倒进玻璃杯里,连喝了六杯白开水,喉咙里才不那么干渴的发痒了。
他上辈子没有起过恋爱的念头的。
他见过的世间丑恶的事多了去了。
在安县的每一条巷子每一个院子,争吵乃至拳脚相向,在自家屋子里摔锅摔碗,哐当一地乱扔,都太过寻常。
从他零岁出生那年算起到他离开安县的十五岁。
从他读高中的十五岁到他死去的二十九岁。
他只觉得一件事是幸运的。
可以重来一生,可以抚养许逐溪长大,看她一步步地走向他没有涉足过的领域,看她为自己已经麻木不理的事情彷徨呐喊据理力争。
当他第一次听到许逐溪谈及自己的未来。
她说:“要做一名律师。”
“要为了万千的女性的权益抗争。”
“要她们挣脱,要她们清醒过来。”
南淮意只觉得从灵魂开始感到战栗,他抑制不住地兴奋与欣喜。
一个拥有全新的灵魂的许逐溪。
她和他一样。
她和他不一样。
南淮意从未有一刻这么深刻地感悟到。
“——南淮意。”
门外传来响动,“你醒了吗?”
“哐当——”南淮意手一松,杯子滑下来,险些砸在地上,碎了一地。
他的思绪重新回到现在。
“你怎么了?”许逐溪推门进来。
她抿了抿嘴,看他手忙脚乱地接住杯子,赤脚踩在地上,睡衣的扣子还错了一颗,导致下边的全部都错排了。睡衣裤一高一低,显示出少见的滑稽的样子。
“我醒了。”他说。
南淮意自己都搞不清楚自己在说什么,揪住许逐溪的衣领,把人拽进了屋子里,按着在沙发上坐下。他见着她的脖子底下藏着根绳子,手不由控制地就揪了下链子,“哦——是我昨天送你的吊坠,我买的时候,就觉得会很适合你,很好看。”
话刚落地,南淮意就恨不得咬断自己的舌头。
他到底是在说些什么?!又开始觉得脑袋有些发晕了。
许逐溪张了张嘴,下一秒又被人用毯子在沙发上裹了个严严实实,在这个暖气供应旺盛的屋子,她又穿着羊绒睡衣,裹在里边结结实实地满头冒汗,陷在了很软和的沙发里。
“你生气了吗?”
南淮意叹了口气,“……我没生气。”
成年人总是会有无数的法子来逃避自己不想面对的事情。
南淮意本来是想装作昨晚喝醉了酒,是什么都不记得了,但可惜第一句话就露了馅,再用这个法子,就显得太过拙劣了,自欺欺人,只能留下一地难堪,或许还会伤害许逐溪。
“我不会生气的。”
“……也不会离开的,不要担心。”他听到自己说。
可这是不合适的。
或许说,这是不对的。
他很清楚地知道这件事情。
但这个原因,是现在就能够说出来的吗?
南淮意又第一时间否定了自己。
这不是个什么合适的时间。
他告诉自己,逐溪就快要高三了,就要高考了,这是个很关键的时刻,无论什么事情,在这个阶段都不应该影响到她的。更何况是这样的涉及到所谓“灵魂”的这样听起来毫无科学依据的近乎玄学的事情。
不应该在这个时候说的,他得出了结论。
南淮意借着接水的幌子,提着水壶往侧边的小厨房里走。
他需要用一点时间整理一下自己的思绪。
可是为什么呢?
将这件事情继续往深想,他还是不能找到许逐溪这个想法产生的念头的根源。其实是能够理解到一点的,很孤单地度过了九年,没有父母疼爱的童年回忆,唯一的可以依靠的爷爷病倒了,忽然出现这样一个人,得到了从未有过的爱和关心。就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无论怎么样,都不能够失去。
但还是有所不同的。无论是已经活到了二十九岁的许逐溪,还是现在十五岁的许逐溪,经历造就了人,对于男性,无论是有没有亲缘关系,又或是什么别的关系,总是存在着警惕和抵触的。这一点其实很好发现,除了赵景泽,许逐溪几乎很少和异性有着稍微密集的接触。
先天性的已经树立起来的屏障。
在后天又不断地加深。
但她说,她喜欢他。
她爱他,她这么说。
南淮意有点茫然。
怎么样算是爱上一个人呢?
许逐溪是不懂爱的。
南淮意这么告诉自己,许逐溪可能其实不太清楚怎么算是喜欢或者是爱上了一个人,她是不清楚的,他重复着这个念头,像是只要重复多了,这样的想法就会是现实。
可她或许是懂的。
南淮意不愿去想这个惊人的“事实”。
许逐溪是懂爱的。
她在自己的思想最激进的年纪,在她的头脑最富有战斗力和反抗精神的时候,她学会了爱,她懂得了爱,她把爱表达出来了。
南淮意慌乱地打消了自己的念头,他制止自己,他不许自己再想下去。
不要再这么想了,他告诉自己,强迫自己从思绪中抽出来,将全部心神都放在正冒着汩汩的升腾而起的水蒸气的铝壶上,听里边激荡的噼噼啪啪的击撞的水声。
但他发现自己竟然完全做不到。
南淮意不能欺骗自己,他看到了自己心底的最深的欲望,像是一面镜子,照出了他卑劣又窃喜的念头。原来他也是需要的,他需要强烈的爱意,注入他的贫瘠的干涸的灵魂。
他需要难以想象的战胜了自己的本能的爱意。
当这种爱来自于另一个他自己。
许逐溪很乖地窝在毯子里等他,靠在沙发上,从他进入门口的那一瞬间,眼睛就亮晶晶地盯着他,看他走到茶几前边,把热水壶放到地上,又倒了两杯冒着热气的水珠贴着杯壁的热水。
“喝点热水。”
“好。”
南淮意却又弯腰制止了她,给玻璃杯套了个浅黄色的杯握,用来隔热的,不至于烫伤了手,可以稳稳当当地拿住杯子,“快点喝热水。”
“……太烫了。”
“那就等一下再喝。”
南淮意又站起来,从柜子抽屉里找出一袋面包,拆开,拿了个食物硅胶的夹子,“小心一点,不要弄脏了手。”
他不停地给自己找点活儿干。
好像这样就能把一些事情逃避过去。
“南淮意!”
许逐溪伸出手,再次握住他的手臂,又慢慢滑下去,握住他的手腕。她一直仰头看着他,观察着他的神情。于是她得寸进尺,把自己的手塞进他的手心里,强硬又柔软地将五指分开,交握。
“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她说:“我指昨天晚上的那个。”
南淮意长呼了一口气,他闭了闭眼睛,放任两个人的手这样握着,另一只空闲着的手捋了一下自己的头发,略显狼狈地躲开她的直白的目光。
是的,该有一个回答的。
他告诉自己。
这个决定是应该他来做的。
他是两个人中更为年长的那一个。
逐溪不懂事,但他不能不懂事的。
他是要做好领路人的,南淮意反复地告诉自己。
像是这样,就能够不断地增加自己心里的底气。
他最后再一次把这些话向自己重复了一遍。
南淮意还没想好要怎么开口, 猝不及防又被在脸颊上亲了一下。
“逐溪!”他“蹭——”的一下站起来,两只手分别摁住毯子两边,拽住两个角, 一把重新将人在毯子里裹得严严实实的,把许逐溪重新摁回到沙发里边,像是被绑在毯子里挣脱不得的毛毛虫似的, “胡闹什么?!”
从耳朵尖一路红到脖颈,被肤色衬得格外显眼, 又偏过头去,眼睛低垂着,倒像是被许逐溪直勾勾的目光吓到了, 不敢再去看她。
“你还没回答我。”许逐溪盯着他。
南淮意的语气听起来还是很淡定,“回答什么?”
“你不喜欢我吗?”
“我……”南淮意沉默片刻,“我喜欢你,但是不是你想的那种喜欢。”
许逐溪很认真地反问,“那你觉得我的喜欢是哪种喜欢?”
“我的喜欢和你的喜欢是不一样的吗?”
“你的喜欢……”南淮意差点咬了自己的舌头, 他意识到自己险些掉到许逐溪挖的坑里面去, 干巴巴地回答, “你的喜欢和我的喜欢——是一种喜欢, 就是对亲人的喜欢。”
许逐溪一本正经道:“所以这种喜欢是可以亲吻你的喜欢。”
她合理地提出自己的请求,“那你亲我一下可以吗?”
她被南淮意用毯子包裹着,然后摁在沙发里边,两只胳膊连同身子都被“锁”在毯子里边,什么都动不了, 唯独脑袋还可以转动, 脖子还可以往前倾。
眼下,她“善解人意”地仰起脑袋, 为南淮意的“行动”创造良好条件。
“你——你胡说什么?”南淮意狼狈地往后仰了仰,险些碰到了背后的茶几,但是玻璃杯已经被他的行动扫倒了,好在只是落在了地毯上,这才没成了一地的碎片。
“我饿了。”许逐溪忽然移开话题。
“……饿了就去吃早饭。”
“哦。”她闷闷地应了一声。
她问:“那你打算什么时候结婚?”
南淮意深吸了一口气,他觉得自己可能真是现在年纪大了,跟不上时代了。例如许逐溪的话题的跳跃程度,上一句和下一句简直是天差地别。
他回答:“……我不会的。”
“真的吗?”
南淮意回答的简直咬牙切齿:“……真的。”
“没事。”许逐溪用自己的额头碰碰他的胳膊。
她很真诚地安慰道:“那你刚好有我陪你。”
南淮意语气严肃道:“许逐溪!”
“好吧好吧,我不说话了。”许逐溪低下头。
但这显然是不可能的。
她很快又抬起头看着他,“昨天蒋伯母和赵伯母说,如果你二十五岁以前结婚的话,奶奶还可以照看着你的孩子长大,没准儿能看到你的孩子成年的那个时候也说不定。”
“别胡说。”南淮意叹了口气。
他不知道许逐溪是怎么产生这些想法念头的,就他自己的记忆里,上辈子,他这个时候在省城的高中里住宿,整天忙着学习复习,对周围所有的情情爱爱你来我往保持着一种“嗤之以鼻”的态度。
尤其是对所有的异性,尽管没有表现出来,但他心里都是一贯的警惕敌视的态度,出于社会交往的必要掩饰的很好,但是只要可能,他当时是一点都不愿意和男性来往的。
这一点在他大学毕业迈入社会以后,才在交往方面稍微的显示出来一种成长以后的“圆滑”的态度,已经是一种了不起的飞跃了。至于和男性组成家庭,是绝对不在考虑范围之内的。
是什么改变了这一切。
南淮意又很万分清楚地知道是自己。
他不由得生出了一种莫名的窃喜。
“好了好了,出去吃早饭吧。”南淮意松了手,收起毯子,顺手把许逐溪从沙发里捞出来,“去换衣服,穿件外套,路上还是很冷的。”
“好。”许逐溪点头,又大着胆子,朝他脸颊上亲了一下。
南淮意恼羞成怒,低低地叫了一声她的名字,“许逐溪!”
许逐溪早就从他怀里蹦出来,窜出了门口。
要跟她说明白的。
可她马上高三,就要高考,那会影响她的。
这两个念头在南淮意的脑海里缠斗着,打的不可开交。
怀着一种自己都说不清楚的隐秘的期待,南淮意放任天平彻底都倒向了后者。
要说清楚,就要说出这个最大的秘密。
她们是同一个灵魂。
相似小说推荐
-
女主把团宠的位置给了我(有朵云在飘) [穿越重生] 《女主把团宠的位置给了我》全集 作者:有朵云在飘【完结+番外】起点VIP2023-02-25完结现代言情 ...
-
女配她一心礼佛(元余) 本书为言情小说[穿越重生] 《女配她一心礼佛》全集 作者:元余【完结】晋江VIP2023.06.16完结总书评数:36901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