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子红着眼大骂:“狗日的!你给老子下来!看老子不打死你个不要脸的二流子!”
小花拼命抱住爷爷的腰:“爷爷!你冷静点!我是自愿的!我和哥哥是男女朋友,我们谈了半年多啦!”
“你出去!这里冇得你的事!”
老爷子将她一掀,就把她推去了门外,房门砰地在她面前合上。
小花一怔,立即扑过去捶门,急得额头冒汗:“爷爷!你别打他!他的腰扭伤了!”
房间里。
向老爷子一手拄着钉耙,指着衣柜顶上的靳礼泽说:“你下来!”
谁也不知道衣柜那么高,靳礼泽刚刚是怎么跳上去的,他自己都记不清了,此刻充满戒备地盯着地上的人,试图唤醒他的理智。
“我知道你现在对我很生气,但你听清楚一点,我是真的喜欢小花!我和她在一起了!”
“我信你个鬼!你不是讲她是霸王花?”
靳礼泽真恨不得扇自己一巴掌,这挖的坑是给谁跳?不是说老人都记性不好?这老头怎么就连芝麻绿豆大点的事都记得这么清楚!
他硬着头皮宣称:“我就是喜欢这朵霸王花。”
老爷子抡起钉耙:“不要脸!”
靳礼泽赶紧伸出手:“您一定要冷静点,这一钉耙下去是会死人的!来,跟我默念,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打死人是要判死罪的……”
“老子今天就是要打死你个狗日的!”
向老爷子终于挥着钉耙冲了上去,靳礼泽吓得赶紧退到衣柜顶最里面,一阵叮当哐啷的声响过后,房间里一片狼藉,桌子上的瓶瓶罐罐全被九齿钉耙给扫下去了,连墙壁上都被砸出几个深坑。
柜子上的靳礼泽因为占据有利地形,毫发无伤。
向老爷子一番动作下来也累了,坐在床上,喘着粗气说:“你这个……你这个剁脑壳的,畜生都比你通人情!老子当初就不该看在你伢老子的面上,让你住我屋里拍什么电视!你把我一个听话的好孙女,祸害得人不人鬼不鬼,眼睛哭得肿了半个月,原来一顿饭能呷两三碗的人,一碗饭都呷不进……”
“您在说什么?”靳礼泽完全茫然了,“小花她什么时候哭过?”
“就在你走的那一天!”
“不可能!”
靳礼泽从衣柜上跳下来,走到向老爷子身前,语气坚定:“她没哭,我那天看了很久,她没哭,一滴眼泪也没流。”
“你看的久,还是我看的久?”
向老爷子狠狠地瞪他一眼,说:“她望着你的车子,拐过弯了才追上去,追出去老远。回来就不讲话了,天天眼睛都是红的,跟个瘟鸡一样,喊她也不作声。别人都讲,她的魂跟着你一起走了……”
说到这里,向老爷子再也忍不住,扑上去揍起了人。
他年轻时学过咏春拳,又是队里的舞龙舞狮队长,虽然已经年满七十,可拳头还是很硬,一身工夫没落下,揍得靳礼泽痛得弯下腰,可再怎么痛,他也没还手,更没有躲避。
他想起那个久远的夏天尾巴,他坐在轿车里,透过后视镜看着路边那个满脸无所谓的人,他心里升起一阵浓浓的恨,比恨意更强烈的,是令他感到生气的不舍。
他生气自己竟然还会舍不得。
他明知道自己厌恶这个地方,这个破败、落后、贫穷又肮脏的小镇,厌恶这里热衷于打探家长里短的长舌妇、厌恶这里难吃的饮食、厌恶满大街拖着鼻涕乱跑的赤脚小孩,厌恶这里的一切。
可他还是会感觉不舍。
他知道,自己舍不得的,并不是这个小镇,而是那个人,那个站在马路边,不会为他的离去而掉一滴眼泪的人。
--------------------
==============
小花匆匆叫来在别人家打牌的向前进,在他的劝阻下才终于把靳礼泽解救出来,那时候靳礼泽已经被揍得鼻青脸肿了,还流着鼻血。
小花心疼坏了,忙搀着他要去镇上的卫生院看医生。
向老爷子也知道自己下手狠了,想跟着一起去,却被一向听话的小花凶狠的眼神制止住。
向老爷子心虚地看向儿子:“我也不晓得,他又不作声,这不就一下打狠了……”
向前进也不搭理父亲,而是跟小花说:“他这样子也开不了车,我骑摩托送你们去。”
“不用。”小花冷着脸拒绝,“我去找侯鸿哥,让他开车带我们去。”
她显然是生爷爷的气,一并连无辜的向前进也恨上了。
向家父子俩都不敢吭声。
小花让靳礼泽先坐着,自己给侯鸿打电话,那边显示不在服务区,只怕真是和田园不知又钻到哪个野林子里去了。
小花急得不行,先用冷水给靳礼泽大致洗了个脸,将他脸上的血都洗干净了,蹲在地上说:“哥哥,你先在这儿坐一会儿,我去找侯鸿哥,马上回来。”
“不急。”靳礼泽拉住急着去找人的她,“你先陪我去个地方。”
“去哪儿?”
“你跟我去就知道了。”
靳礼泽站起来,头有些晕眩,小花赶紧扶住他。
他甩甩嗡嗡不停的脑袋,拉着小花向外走去。他知道她的爷爷和爸爸都在门缝后偷看,但他已经不在乎了。
握着她的指尖更紧了几分。
小花被他拉着,一路上都在劝:“哥哥,你要去哪儿?你还在流鼻血……哥哥,别走了,跟我去看医生吧。”
靳礼泽只是牵着她,不停地走着。
终于,两人来到那块后山熟悉的山坡,波斯菊大片盛开,野草随风摇摆,夏日的夕阳笼罩整个草地,天空渲染成了梦幻的紫罗兰色。
靳礼泽放开她的手,回身看她发红的眼圈,声音温柔得不可思议:“小花,你为什么不敢在我面前哭呢?”
小花呆呆地看着他。
靳礼泽认真地说:“我回想了一下,除了上次在四川,你因为你妈妈的事在我面前哭了一次,那还是我要你打开门哭你才哭的。还有一次,是被我在这里抓到。在学校那次,是被我逼狠了,那也没当着我的面哭,自己蹲下去埋着脑袋哭的。这样一想,你很少有在我面前流眼泪的样子,这是为什么呢?”
小花仓皇地低下头去,却被靳礼泽用手指挑起下巴,盯着她追问:“告诉我,为什么?”
他锲而不舍,像是不得到答案就不会罢休。
看着他被打肿的脸,青紫的淤痕,鼻子下挂的鲜血,小花的泪水终于涌出来,她用力拍开他的手,不管不顾地蹲下去嚎啕大哭。
“因为我怕你讨厌我!行了吧!”
“我为什么会讨厌?”
靳礼泽也蹲下去,抬起她埋在膝盖上的脸。
她已经哭得满脸鼻涕眼泪,他却丝毫不嫌弃,掀起T恤下摆,轻柔地帮她擦干净。
小花哭得停不下来,抽着鼻子,话说得时断时续:“因为……因为我小时候爱哭,每次我妈……去打工,我都要追着她哭,她说……她说我是水龙头,拧开就停不下来……后来,她和我爸离婚……我觉得,是因为我小时候哭着追她,让她厌烦了……所以,她才不要我和爸爸的……”
在她的描述下,靳礼泽仿佛也看到很多很多年前,当樟树湾还是一条黄泥路的时候,有一个哭得满脸花的小女孩,在一片烂泥中,追赶着前面拖着行李箱离开的女人。
大人们一定会跟她说,你妈妈是去打工赚钱了,是去给你买漂亮的小裙子和好吃的糖果去了,不是不要你,小花懂一点事,不要拦着妈妈。
可小孩子怎么听得懂这些呢?
她一定以为妈妈就是不要她了,她会说她不要漂亮的小裙子,不要好吃的糖果,只要妈妈陪在她身边。
可每次的结果都是,妈妈不耐烦地推开这个爱哭的孩子,提起行李头也不回地离开。
直到最后一次,她真的走了就再也不回来了。
小女孩将所有的罪责都揽在自己身上,她会和村里说闲话的大妈吵嘴,会和有样学样的小孩子们打架,她打起架来异常凶悍,一个打十个,可谁也不知道,看似强硬的她心里却是想着,都是她的错,都是因为她哭了太多次,哭得惹人厌烦,所以才换来妈妈毫不留恋地离开。
靳礼泽终于明白,为什么六年前,他会因为一个人躲在这里偷偷哭的小花,内心涌起一阵奇怪的波澜。
原来,他们同病相怜。
他们是同一种人,被妈妈抛弃的人。
父母离婚时,他也是很伤心,不过与小花不同的是,他用愤怒掩饰着他的难过,他打架逃学,骂老师打同学,整个人就像只敏感多疑的刺猬,扎伤了别人的同时也刺痛着自己。他以为母亲会在乎,但其实是她一点也不在乎,她在国外有她风生水起的事业,无暇顾及他在国内上演的一出出闹剧。
到头来,他只是把自己活成了一个混蛋。
“那不是你的错。”靳礼泽呼出一口气,认真地看着她含泪的双眼,语气无比坚定,“你妈离开,是因为她自己想离开,不是你爸的错,更不是你的错,与任何人都无关,你无法挽留一个本来就想走的人。
“以后,你可以在我面前哭,哭多久都可以。”
小花一愣,扑去他怀里,放声大哭。
有人说,幸运的人用童年治愈一生,不幸的人用一生治愈童年。
而有的人,本身就是一种治愈。
他的出现,治愈了她的一生。
一丛野草后,侯鸿又用指头碾死一只蚊子,他挠挠被叮咬得满腿的红包,苦着脸道:“他们还要多久啊?你说要不咱们跳出去吓他们一下?”
“你闭嘴……”
田园捂着嘴呜呜地哭,尼玛,太感人了……
侯鸿敢怒不敢言,心中咆哮,这都叫什么事儿啊?明明是他们先来的!
待会儿靳礼泽非得跪在地上,给他磕三个响头喊爷爷。他俩在那儿拍纯爱电影,留他和田园在这儿喂蚊子,生活哪有什么岁月静好,不过是有人在为他负重前行!
以后他出来约会,一定要记得带防蚊喷雾!
半个月后。
一望无际的南方水田中,耕牛在田里慢慢犁着地,其中一亩水田里,有三个人正在弯腰插秧。
但只要仔细看的话,其中两人与其说是在插秧,不如说是在水田里玩耍。
只有那第三个人,高挽着裤脚,穿着长靴,头顶戴着一顶草帽,裤腿上溅得全是泥点子,连背后的衬衫也湿了一大片。
他弯着腰,将一束秧苗插进田里,刚直起腰想要擦汗,一条柳叶鞭就不由分说抽过来。
向老爷子坐在田埂上,跷着腿抽烟斗,凶恶得像个压榨长工的地主老财:“插好点!你看看你插的这叫么子秧咯?连基线都对不直!歪歪扭扭的!”
“……”
“你看么子看?还不给老子做事!”
靳礼泽擦擦额头上的汗,面无表情:“您孙女来了。”
老爷子吓得立马扭头,田埂上一眼望到头,根本没有任何人的身影。
“王八盖子的,你还学会扯谎了!”
他丢了面子,抬起手就要一鞭子抽过去,忽然听见耳边一声喊。
“爷爷!”
从另一个方向来送饭的小花顾不得脚下路难走,提着菜篮一路飞奔而来,吓得靳礼泽心尖都发颤,赶紧大喊:“慢点慢点!别摔了!”
小花一路有惊无险地跑到他们面前,小脸板着,对爷爷用方言说:“嗲嗲,不是讲了不要打他吗?他脸上被你打的伤都还没好!”
“冇打……”刚才还强硬的向老爷子到了孙女面前,气势顿时矮了一截,弱弱辩解,“就是轻轻摸了他一哈……”
靳礼泽不动声色地将草帽摘了,露出上次被他打的还没好全的伤痕。
向老爷子:“……”
小花看了就来气,将菜篮放在地上,喊了后面的侯鸿和田园一声:“吃饭了!”
那两个人听到吃饭就过来了,小花先端起一碗饭,往上面夹了不少菜,还加了一只大鸡腿,递给靳礼泽。
“哥哥,吃饭。那个鱼你慢点吃,里面刺多。”
“我先洗个手。”
水田旁边就有清水沟,靳礼泽在那里洗了手,走过来接了饭就吃。
事实证明,体力劳动是最好消耗热量的活动,而人一饿了什么都吃的下。插了几天秧,他挑食的毛病都好了很多,给什么吃什么。
一旁的向老爷子翻遍整个菜篮,也没找到第四碗饭,忍不住问孙女:“我的呢?”
“你回家去吃。”小花没好气地说。
“……”
老爷子背着手惆怅地走了。
等他一走,田园和侯鸿开始纷纷告状。
“小花你终于来了!我看了一上午,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嗲嗲他完全是在压榨少爷啊,比解放前的地主还可怕!你看少爷那小脸晒得,都红了!”
“就是!你看我们好好一个市草,被整得都像一棵野草了!那汗跟黄豆粒一样,直往下流啊。太不是人了……我不是说嗲嗲不是人啊,我是说这个世道!”
小花也是越看越心疼,替靳礼泽额擦掉额头上的汗,看着他被晒红的皮肤,更是一阵难受。
“哥哥,要不你别种了吧,我爷爷他是开玩笑的。”
“不,”靳礼泽扒完最后一口饭,断然否决,“我要给他插完这一亩田,然后来娶你。”
“……”
听到这话的田园和侯鸿默默地别开了脸,端着饭碗识时务地走开了。
小花很无奈:“这话你还真信啊……”
前不久,向老爷子明确提出他不接受靳礼泽,一个连种田都不会的孙女婿,他不要。
靳礼泽当时反问了他一句,如果他学会种田了呢?
向老爷子以为他讲大话,笑得阴阳怪气,说马上就是插晚稻的季节了,他要是能将家里那一亩仅剩的水田插满,就把小花嫁给她。
靳礼泽说,那您可别反悔。
然后,就演变成了现在这种局面。
小花明白,爷爷这几天故意折磨靳礼泽,就是折磨给她看的,好让她心疼看不下去,从而劝他停下来。
可没想到她是心疼了,靳礼泽却不肯放弃了。
小花就不明白了,这一听就是在开玩笑的赌气话,像哥哥这么聪明的人,怎么就听不出来呢?他又是那么地爱干净,人还很懒散,平时跑个步都怨声载道的人,这一阵愣是起早贪黑地来种田,没有一句抱怨。
小花终于忍不住说:“我会嫁给你的,不管爷爷同不同意。”
靳礼泽笑了,靠在她肩上说:“老头子听了要气死了。”
小花尽量坐直,好让他靠得更舒服一点,一边诚实地说:“他生气我也没办法,其实他就是骗人的,你还当真。”
靳礼泽闭上眼睛,握住她的手:“他骗不骗人不要紧,他想看的只是我的态度。不过,我确实挺后悔的。”
小花的呼吸滞住了,生怕他说的后悔,是后悔和她在一起。
“后悔什么?”
“后悔……”靳礼泽的声音越说越轻,“当年不该打翻那碗鸡汤。”
他当时还太年轻,不知道所有命运馈赠的礼物都在暗中标记了价格,现在,他懂得了一个人生哲理:年少时装过的逼,迟早是要还的。
如果能给他一个机会回到过去,他一定会找到当时的靳礼泽,告诉他一句话:你装你妈逼呢?
肩头的人睡着了,小花放轻呼吸,生怕吵醒他,伸出手,替他挡着太阳。
树荫下,小溪旁。
女生笔直地坐在田埂上,男生靠在她肩头沉睡。
他们维持这个姿势,一动不动地坐了许久。
夕阳西下,农忙的村民们各自回家,路上看见牵着手走的靳礼泽和小花,也会笑着打声招呼。
那个在动员会上打过架的田春旺见了他俩,扛着锄头追上来道:“少爷,明天去我屋里画像咯。屋就要拆了,虽然不是祖屋,但这心里老是不舒服,画个画像,留个纪念也好。”
靳礼泽点点头:“没问题。”
田春旺喜上眉梢,笑着拍拍他的肩:“我就晓得你细伢子是个好人!你和小花赶紧结婚,我祝你们两个百年好合,三年抱俩!”
靳礼泽揉揉被拍痛的肩膀:“……谢谢。”
两个就不必了,一个吧。
田春旺高兴地走了,小花偏头问他:“你行吗?种了一天的田还要画画,不累吗?”
靳礼泽摇摇头:“天黑前去就好了。”
前不久,小花家就要拆了,她家是祖屋,早在她太爷爷还在的时候就存在了,一代代地传承下来,可谓是年代久远。
小花在这所老房子里出生、长大,从屋前跑到屋后,又和他相遇,这个房子对他们来说都意义重大。
靳礼泽为了留下纪念,搬着凳子坐在院子里,将房子画了下来。
相似小说推荐
-
女主把团宠的位置给了我(有朵云在飘) [穿越重生] 《女主把团宠的位置给了我》全集 作者:有朵云在飘【完结+番外】起点VIP2023-02-25完结现代言情 ...
-
女配她一心礼佛(元余) 本书为言情小说[穿越重生] 《女配她一心礼佛》全集 作者:元余【完结】晋江VIP2023.06.16完结总书评数:36901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