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不成是有人谋财害命?
可是孔明一贫如洗,没道理被贼人盯上。他性格宽和,与人为善,不曾听说结下什么仇家。唯一与他有怨的林家主仆,也没深仇大恨到非得取他性命的地步。我将这几年所有与孔明打过交道的人都过滤了一遍,并没发现任何有作案动机的嫌疑人。
百思不得其解!
阿香担忧道:“经你一闹,刘氏恨你入骨,恐怕不会轻易让你操办孔明先生的丧事……”
草庐尽毁,但诸葛均与孔明尚未分家,按理刘氏应将孔明尸身接入诸葛均处发丧。可这婆子见识浅薄,自以为是,她嫌弃死人晦气,竟然连表面功夫也不乐意做,异想天开地在草庐的废墟上搭了两个棚子,棺材一放就充作简易的灵堂。我冷笑:“不做死就不会死,她上赶着投胎没人拦着她。”
这回我吃一堑长一智,没再动拳头,只与她谈了谈她瞒着林月洁私放印子钱的事。刘氏起初还嘴硬,后来看我有理有据,连欠钱人家的名单都列地一清二楚,才不情不愿地低头认栽。当然,指望她心悦诚服是不可能的,指望我就此与她一笑泯恩仇也等同于痴人说梦。我用脚趾头也猜得到她一边对我假意服软一边已经在心里把我的祖宗十八代问候了遍,于是我也一边装出握手言和的姿态一边盘算等我与刘曦汇合后怎样将她千刀万剐。
这辈子我的祖宗可是文帝武帝光武帝,每一个脚下都尸横遍野,想要问候他们至少得提着项上人头才有诚意。
刘氏已经是一个必死之人,我等着秋后算总账,现在不屑与她计较。可是她习惯了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总疑心我有后招,做贼心虚道:“你真个不会向姑爷小姐告发我?”
“只要你办好了孔明先生的白事,我自然不会管你的闲事。”留着你瞒着林月洁,待高利贷收不回本了东窗事发,不声不响地把她坑死了最好。
她仍旧不放心,终日惶惶,暗地里与小丫头碎语:“诸葛亮刚死的时候她哭爹喊娘地闹得这么凶,这几日真办奠仪了,为何连泪都没洒几滴?别是伤心傻了吧,我怎么觉得这么渗地慌呢!”
林月洁管家并不严谨,刘氏猴子称王后,更是只盯着眼面前的一亩三分地,手底下的丫头小厮散漫惯了,早忘了规矩。因此刘氏前脚刚与小丫头唠叨了几句,后脚话音就转了几个弯,传进了旁人的耳朵里。
掌柜也疑惑:“孔明先生为人豁达,交友广泛。怎地办起丧事来,前来吊唁的人这般少?”他受过孔明的一计大恩,所以焚香更衣,清早便赶到诸葛均家中郑重送别恩人。原以为以孔明的人缘,灵堂必然被挤地满满当当,谁知到场一看,竟然来者寥寥,撤去了桌椅杂物的前厅异常空荡。
正常来说,哪怕孔明父母早逝,兄弟、师长都不在南阳,丧礼也不该如此冷清。但崔州平、孟公威等只在灵堂略坐了一会儿便走了,石广元则干脆推说禁足,连面都未露,只派人送了奠礼敷衍。这样的态度……
我不由怒火中烧,感情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只将我一个人当傻瓜耍。诸葛孔明,你好样的,有本事你以后别诈尸,不然我见一次揍一次,不把你打到满地找牙我就不姓曹!
第30章 锦盒
火灾后的第五天晌午,我收到一个匿名的锦盒,里面放有马连鞍、绵茵陈、铁砂、糯稻、天南星五味中药,分别用大小不一的小格隔开,包装地颇为精巧。阿香检查了半天没在锦盒内发现半点有关送礼者身份的提示,皱着眉头怀疑是送错了,我却很笃定地接过来,随手扔进垃圾堆里不再搭理。
——现在想起我来了,之前干嘛去了?亡羊补牢式的马后炮,我不稀罕!
酒铺中的所有人都能感受到我周身的低气压。
阿香是个善解人意的小姑娘,以为我还在为孔明去世难过,就故意不提这桩伤心事,东拉西扯地说一些别的话题转移我的注意:“南霜,你莫心急,新野的关卡虽还未开,但好事多磨嘛,咱们托茶小二打听着,不定明日就有好消息了呢?”
三国战局瞬息万变。上月曹操刚调集大军准备南攻新野,这几日就传来前将军马腾拒绝了曹操对其入朝为官的邀请,在槐里拥兵自重的消息。这违背了原有的历史。按照刘曦给我普及的三国知识,今年马腾本该听从张既的建议,携子马休、马铁举家迁往邺城,直到三年后长子马超起兵反曹,方才会被曹操下令夷灭三族。但这一世,因为马腾的不合作,曹操勃然大怒,提早下了封杀马家的命令,曹毅大军尚未踏出豫、司二州辖地,就被急诏改变目标,调转枪头往马腾所在的西凉而去。
这件事对我造成的最大影响是,刘表、刘曦两家联合抗曹的协议随之作罢,新野开关通商的事也因此不了了之。
阿香兴高采烈地安慰我:“不开关也不全是坏事啊,你看,老天都在留你吃我的喜酒呢!”
被孔明的丧事牵扯住心神,时间就过地格外快,好似才刚脱掉棉袄,转眼桑葚已经挂满枝头。阿香的大喜日子定在五月初八,距今不足一月,她已经辞去了酒铺中的差事,安心回家待嫁。
阿香拉住我的手:“你既然暂且不走,那来当我的陪娘可好?原本我选了我家二妹,但她年纪小,不比你有见识。”新娘子出嫁头上蒙着盖头,需得有人在一旁搀扶指引才能行动方便。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出嫁,家中丫鬟婆子一大堆,这差事自然有心腹大丫头操持,小门小户的用不起丫鬟,就只能寻个要好的姐妹客串,俗称为“陪娘”。
陪娘是要伴着新娘子走完迎亲、拜堂等一系列流程的,不可避免地会被外男窥去容貌,因此但凡有点讲究的人家,都不乐意让女儿去做陪娘。本地一位极有名望的乡绅曾有言:“陪娘虽情有可原,到底抛头露面。”
阿香的妹妹阿秀也不愿意。听掌柜娘子说,她前前后后已经闹了五六场,几乎将十来年的姐妹情分磨光。阿香无法,只能转而托我,怕我反悔当夜就去当铺短借了整套陪娘行头,一个劲地夸我穿着漂亮。
掌柜娘子笑地见牙不见眼:“这个好,阿香的郎君居长,下边没成亲的亲弟堂弟不少,不拘哪个,只要有一个中意南霜,阿香就积下大功德了!”
我哭笑不得:“牛大郎与阿香同岁,今年才十六,他的弟弟里最大的也才十三,跟我差着小十岁呢,怎么做亲?”
“那他还有叔伯舅侄呢。”掌柜娘子乱点鸳鸯谱的热情高涨,一计不成又生一计,“小叔子,大舅子,牛家人口多,辈分乱着呢,比牛大郎岁数大的侄子也不是没有,待我帮你仔细打听打听,不定就有合适的!”
最怕的就是好心办坏事的热情大妈了!我不敢掉以轻心,连忙把刘曦祭出来,如临大敌:“以前没寻到兄长也罢了,现在既知道他的下落,亲事总要由他来说和,哪有我自己与人私定终身的道理?”要是被刘曦知道您像推销滞销货一样把我打折卖了,不管最后有没有成功,他都会把我丢的人全记到你的账上。
“话是如此,可你自己个也得长点心!”掌柜娘子像只被踩到尾巴的猫一般炸了毛,扯过我的耳朵大声咆哮,“你哥哥是个兵士吧?我与你说,你的亲事要是让他做主,十之*你就得嫁个大头兵了!行伍之人四处奔波,居无定所,肯委身下嫁的姑娘少之又少,许多军士熬到三十出头了还打着老光棍,渐渐就形成了嫁娶同袍姐妹的风气。像你这样的姑娘,虽然年岁大了些,但到了你哥那儿,多半得便宜了……”她露出了一个“你懂的”表情。
“不会的。”您老想多了!我捂着耳朵眼泪汪汪,“我哥很疼我的,哪怕嫁军士,必然也给我挑个好的。”等我的身份一曝光,曹丕就得出来蹦跶了。他武力智力都不弱,哪怕仅仅为了顶住魏高祖的夺妻之恨,刘曦也得给我找个胆气壮能力强的啊,不然三两下被曹操曹丕父子俩联手虐死了,我就得顶着寡妇的头衔商量二嫁了。
道理很浅显,可惜掌柜娘子不明就里,坚持认为我得赶在去新野前就在南阳把婚事定下来,不然就是羊入虎口。她对此颇有经验:“军户成亲都晚,你哥说不定连嫂子都没给你娶,更没人帮你费心张罗了。军中大而化之,事急从权,有时往村宿里取两对蜡烛,两床被子摆到一处就算成了亲,这般不讲究,你就甘愿?”
按照她的思路,我唯一的出路是先斩后奏,等生米煮成了熟饭,就是我爹娘从地底下爬出来也拿我没辙。
这还真是——简单暴力。
“新野随时可能打仗呢。”阿香也满脸担忧,“平安王虽是先帝幼子,气势很足,但听闻他手下连一万兵士都足,如何打得过曹家大军?他若是输了,你哥哥和他的袍泽都得跟着遭殃。”
乱世中当兵既是最快捷的升迁途径,也是最爽快的炮灰死法。军士们跟着部队南征北战,生死悬于一线,最终能够一将功成万骨枯的只是少数,大部分人既短了能力也少了气运,只能挣扎求存,难得归家不说,还极有可能稀里糊涂送了命。因此,民间早有“嫁人莫嫁军中郎,嫁到军中守空房。”的顺口溜,劝告女子珍惜青春,远离军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