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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国]得卧龙者得天下 (依何)



“我们都睡得沉,没听到声响,故而不及相救。”林月洁的奶娘刘氏作出伤痛的模样,使劲地抹着眼角,好似那里真的会流出很多眼泪一样。

乡间早有碎语传出,说这位奶娘昨夜只顾着保护林家的产业,并没有派人往隔壁去救火,还理直气壮振振有词:“我们这边也烧地厉害呢,屋子里睡了十来个小厮婆子,若非自救得宜,恐怕要烧死不少人哩!再者,那时草房已经全烧着了,哪里救得过来?白耽误功夫!”她虽不至于盼着孔明早死,但既然上天愿意收了林月洁的眼中钉去,她也乐见其成。

当时被大火惊醒的乡邻人中有几位热心肠的自告奋勇冲进草庐里去救人,可是火烧地太旺,浓烟像疯了一样往口鼻里狂涌,瞬间就能令人窒息,他们不得已,最后只能退了回来。“真的是救不得啊,火太旺,无法近身,我的褂子都被烧着了。”一位脸被熏成了黑炭头的好心人遗憾道。

话虽如此,但刘氏冷眼旁观,连尝试也不曾做就轻言放弃,终究让人寒心。

孔明和奉茶在大太阳底下暴尸三四个时辰,林家那么多仆从下人,就没有一个想到替他们拿块白布挡一挡,也没有人念在相识一场的情分,真心实意地替他们哭两句丧,道一句可惜。

我也哭不出声来。心上像有把钝刀割肉,泪水不知不觉顺着面颊流下,口中涩苦,灰白满目。垂头跪坐在地上,我艰难地为孔明和奉茶盖上麻布,脑中一片混沌,昏暗空白。

孔明死了。

他是我历经两世唯一爱过的人,即使我恨他绝情怨他算计,终究也难以接受他以如此凄凉不堪的方式告别人世。生离死别面前,曾经的一切恩怨纠结都可以放下。如今回首,我竟只记得初识时他身上那一袭白衣,以及脸上云淡风轻的温柔浅笑。谦谦君子,温婉如玉。

但眼前只剩下死亡的悲凉。

虎落平阳被犬欺。先前为敲打林月洁,孔明拿刘氏作桥,设计令她们吃了好几个暗亏,刘氏早就怀恨在心。如今诸葛均远在江东,刘氏拿着“主事”的鸡毛当作令箭,自以为觅得天赐良机,有冤报冤有仇报仇,阴阳怪气道:“诸葛家本来就穷地叮当响,火这么烧了一场,真是连最后几个铁钱板儿都被烧没了。一穷二白啊——”她故意拉长了尾音,给听众们留下捧场的时间,可惜公道自在人心,除了林家死忠,根本没人理她。

刘氏停顿了半天只等来稀稀落落的几句应和,换作旁人早就羞地恨不能找地缝钻了,只有她这朵不知廉耻为何物的奇葩还能厚着脸皮往下说:“哎,罢了罢了,谁叫孔明先生命好,同我们林家做了姻亲呢?少不得看在亲戚情分上,老妇我帮着张罗张罗了。只是,棺木难得,寻常都是家中有高龄的寿星公才会提早备下,孔明先生英年早逝,还真是打了老妇一个措手不及啊!”言下之意,孔明的棺材绝对不会用良木。

——她以为自己是什么东西,孔明岂是像她这样的老货也能随意作践的?

情绪突然井喷。愤怒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垮理智,怒火如同沸水一般在胸腔中翻滚。这是我从来不曾经历过的愤恨,在我理智回笼之前,巴掌已经扇在刘氏的脸上,用力之大连我自己都大吃一惊。

三国女子以贞静含蓄为美,未出阁的姑娘家说几句粗言都会被唾沫淹死,敢抛开名声捋起袖子向人挥拳头的寥寥无几。而我不但真个动手打了,还打了不止一下,刘氏的左右脸颊,甚至鼻梁都面面俱到。

刘氏不曾料到我会突然发难,疏于防备之下,一不留神就被我掀倒在地。她的额头磕出了血,但她傻愣愣地呆望着我,缓了几秒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顿时勃然大怒,像只疯狗一样嘶咬上来:“你敢打我?小娼/妇,你居然敢打我!看我不打死你——”

我更想打死她!

只要静下心来心平气和地想一想,我就能明白此刻并不是教训刘氏的最佳时机,逝者已矣,以落土为安为重。哪怕将刘氏打地满地找牙,也不能改变任何既成事实。但我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我的理智被彻骨的悲愤一口咬进了肚子里,满腔怒火汹涌而出,撞到枪口上的刘氏是最现成的突破口。

我不管不顾地冲上去与她扭打在一块儿,拳头如暴雨一般在她胸前腹部砸出花,一拳比一拳狠,一拳比一拳坚决。

“先生的兄弟不在,可他在南阳尚有师长,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哪里轮的到你一个姻亲家的下人婆子对他指手画脚!”话一出口,我才发现自己已经带了哭腔,眼泪跌在刘氏的衣服上,顷刻间便湿了一片,可它们仍争先恐后地往眼眶外面涌,越来越凶猛。

“……你为什么不救他,为什么不救他……如果你救他,说不定他能逃出来呢?为什么,为什么……”

我跌坐在地上,丝毫不理会刘氏的反攻,任由她的拳头招呼到我的身上,像个疯子一般无知无觉,蓬头散发,号啕大哭。

第29章 结案

乍暖还寒,春寒料峭。

多年之后,待我的身世大白于天下,世人评论我的品性德行总爱拿建安十三年三月发生的这段史实作为注脚。“蜀中孔子”谯周有言:“盛阳公主幼遭大难,天资愚钝,迟滞不言,至碧玉之年方开心智。然少时遗毒日深,侵入肺腑,虽行事如常,终究难得解脱。一生平安顺遂则矣,若逢大变,易遭反噬,有卧龙岗走水一事为证。”

通俗地翻译过来,就是他认为我是个神经病,虽然随着年纪增长病情得到了控制,但一旦遇到大刺激,难保不会疯病复发,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

我深以为然。

躺在医馆中的时候,我几乎把肠子都毁青了。冲动是魔鬼,怒打刘氏看似解气,实则吃了大亏。论武力值,我与刘氏这种泼妇根本不在一个水平面上,悲痛之下更是后继乏力,因此最后被她打地头破血流,毫无还手之力。

“你这女子,怎这般愚蠢!”掌柜娘子把趴在孔明尸体旁边不肯挪窝的我强行打晕带回医馆,恨铁不成钢。若不是她和何大诚及时赶到,据理力争,极力周旋,这时候我恐怕已经锒铛入狱。

阿香不平道:“是那奶娘嘴欠,连逝者都胡乱编派,居然还有脸告南霜伤人。她不也将南霜打地鼻青眼肿?我们还没找她算账,她倒先恶人先告状了!”

“是南霜先动的手!”掌柜娘子眼刀凌厉,轻而易举地令阿香禁了声。“官爷就在边上,她都敢挥拳砸人,你这猪脑子怎么长的啊?”她调转枪头对准我的脑袋,“以后莫对人言你是我们酒铺的人,老娘丢不起这个脸!”

我揉着额上被指甲掐出的红戳懊悔地要死,半句都不敢反驳。

但凡当时还残存半丝理智,我就决不会拿自己去碰刘氏那块臭石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对付刘氏这样的市井恶妇,让她受皮肉之苦是最低级最没技术含量的一种。刘曦明明教育过我,打落牙齿和血吞才是报仇的最高境界,可是事到临头,我居然忘地一干二净,只知道冲上去与恶狗撕打,还打输了。

我已经可以想像出刘曦知道这件事后脸上的嘲讽。可那时情绪所至,我的脑中除了将刘氏生剐活剥之外没有任何念头,恨不能当场饮其血啖其肉,挫骨扬灰亦不能解恨。

静下来想想,真是不值。丢人丢到了两千年前,我简直是穿越女之耻,无颜见江东父老。

当然,这不是最主要的。

重要的是,因水镜先生出门远游,官差最终令刘氏代表诸葛家签下了认尸状,全权负责孔明的身后事。我的一场闹剧,除了为坊间徒增笑料,什么都没能改变。

掌柜娘子叹息道:“尸身已经查验完毕,官府认定是夜间点灯不慎走了水,孔明先生与小厮奉茶二人情急之下不及逃出,双双遇难。”

我怔住:“这就算结案了?”

“自然是结案了,不然还能如何?”掌柜娘子目光里写满了不可理喻。

“可是,先生鲜少起夜。”在草庐呆了七年,我对孔明的起居规律一清二楚,“再说,哪怕火烛不慎引燃了大火,也不至于一下子就吞掉整座草庐。先生发现情形不对后难道不会跑吗?他又不是傻子。”

昨夜太过悲伤未曾细想,晕睡一夜后醒来,理智回笼,我惊讶地发现此事满是疑点。孔明喜欢独卧,夜间从不需下人陪夜,可是仵作却说奉茶的尸体与他的躺在一处,两人皆丧身于孔明的卧房中——这可能吗?奉茶的寝室距离孔明的房间不下十余米,紧贴右邻,倘若他在睡梦中被火势惊醒,正常来说应该会大声呼救——但是,一墙之隔的邻居却没有听到任何声响,直到大火烧至奉茶的房间才慌忙起身。

“我家的大黄一声未吭,真是奇哉怪哉!”右邻赵婶皱着眉头,心有余悸。犬类警醒,农户中养狗来看家护院的不在少数。赵婶家的大黄正值壮年,聪颖机灵,去年还曾抓住偷鸡的毛贼,昨夜却诡异地没发出半点示警,仿佛一夜之间变成了哑巴,实在蹊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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