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阿蒙每次看见这个鸟一般的家伙,都会有一种浑身发痒的感觉。“既然你在这里,塞班,你也许能有些用处。”他不喜欢没用的人,而这个穷酸文人看上去一点用处都没有。“将讯息传达给城堡中的每一名指挥官,告诉他们最高领袖指挥官被刺杀了,我将召集涂膏人议会。”他成为最高领袖指挥官之后的第一个命令,就是将这个干瘪的小个子踢出圣光城堡,把他踢得一路滚出去,然后选一个体面一点的人当自己的秘书。“不管埃布尔玳的主子是女巫还是那个先知,我一定要为他报仇。”
“您说得对,大人,”塞班的声音也是又干又瘪,“您说得对。”他似乎是发现自己终于能去看培卓的尸体了。当他一边打着哆嗦,一边鞠躬退下时,他几乎没有再看任何其他的东西。
“看起来,你将成为我们的下一任最高领袖指挥官了。”塞班离开后,拉丹姆说道。
“看来是这样。”艾阿蒙漠然答道。培卓伸出的手边有一张纸条,是那种用信鸽送来的纸条。阿蒙弯下腰,把它拿起来,然后恼怒地呼了口气。这张纸条被泼出的酒弄湿了,上面的墨水变成模糊一片,已经没人能看清上面写的是什么了。
“当你利用完摩格丝的时候,就要把她交给圣光之手。”这句话中没有半点询问的口气。
“我会亲自把她交给你。”也许能够先安排一点小东西,满足一下拉丹姆的胃口,同时也能够保证摩格丝的顺从。艾阿蒙将那张破纸扔到培卓的尸体上,这条老狼已经被年龄腐蚀掉了他的狡诈和勇气,现在该是艾阿蒙·瓦达惩治女巫和伪龙的时候了。
盖温趴伏在山丘上,在下午的阳光中眺望着那场灾祸。杜麦的井在距他几里外的南方,他和那个地方之间分布着一些低矮山丘的平原,现在他仍然能看到从燃烧的马车上飘起的烟尘。在他聚集了自己能找到的所有青年军,冲出战场之后,他不知道那里接下来又发生了什么事。兰德似乎已经控制了局势,他和那些能导引的黑衣男子已经压制了两仪师和艾伊尔人。盖温看见两仪师在逃跑,他知道该是离开的时候了。
他希望自己能杀死兰德,为了他的母亲——他的母亲是死在兰德手上的,艾雯向他否认这件事,但她没有证据——也为了他的妹妹,如果明说的是实话(他真该把明从两仪师的营地中带走,不管明是怎么想的。今天有太多事情让他觉得自己应该做出相反的决定)。如果明是对的,伊兰爱上了兰德,那么他即使为了终结这个可怕的命运也要杀死兰德。也许那些艾伊尔人已经替他做了这件事,不过他对此表示怀疑。
带着一丝苦涩的笑容,盖温抬起了望远镜。望远镜的一圈金箍上有一段铭文——“安多女王摩格丝送给她心爱的儿子盖温,愿他成为他的妹妹和安多的守护之剑”。现在,这段铭文也充满了苦涩的味道。
除了枯草和矮树丛之外,这里几乎没有别的东西,强劲的风掀起一波波浪潮般的尘土,偶尔在山丘的间隙中能看到影子一闪而过,说明那里有人在行动。盖温确信那是艾伊尔人,他们和周围的环境完美地融合在一起,这点穿着绿色外衣的青年军完全做不到。光明在上,但愿他没有找到的那些青年军也能逃过这场劫难。
他是个傻瓜,他应该杀死兰德,他必须杀死兰德。但他不能,不是因为那个人是转生真龙,而是因为他已经向艾雯承诺,绝不做任何对抗兰德的事。艾雯还是个地位低下的见习生,她匆匆离开凯瑞安,丢下了盖温,只留给盖温一封信。现在那封信在被读过许多遍之后,几乎要沿着折痕裂开了。如果艾雯已经去帮助兰德了,盖温丝毫不会感到惊讶。盖温不能食言,更不能让自己心爱的女子失望,无论他要为此付出什么样的代价。他希望艾雯会接受他以自己的荣誉而做出的这种折衷选择,他绝不会伤害兰德,但也不会帮助兰德——但愿光明让艾雯永远不要向他提出那种要求。据说爱情会搅乱男人的脑子,他就是最好的证据。
他忽然将望远镜压回到眼睛上。一个女人骑在一匹高大的黑马上,在开阔地带一路疾驰,盖温看不清她的面孔,但仆人们不可能身穿开叉的骑马裙,所以,至少有一位两仪师逃脱了。如果两仪师能够逃出来,也许青年军同样可以逃出来,运气好的话,他也许能在艾伊尔巡逻队杀死逃散的青年军之前找到他们。但首先,他要关注的是那位两仪师。因为许多事情,盖温并不愿意和两仪师同行,但如果丢下她一个人,她很可能会被一根流矢取了性命。盖温不能允许这种事情发生。他站起身,向那名女子挥了挥手。那名女子的坐骑却突然倒了下来,将她抛了出去。
盖温骂了一声,当他看见一支箭正插在黑马体侧时,不由得又骂了一声。他急忙仔细观察周围的地形,咬紧牙再次发出一声咒骂。大约二十多名戴着面纱的艾伊尔人正站在一座山丘顶上,盯着那名女子和她的马,他们和那位两仪师的距离还不到一百步。盖温快速地转移他的目光,那位两仪师已经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如果她还保持着清醒,能够使用至上力,几名艾伊尔人将不会对她造成伤害,特别是如果她能够用那匹倒在地上的马当掩护,来躲避艾伊尔人的箭矢的话。但盖温还是必须尽快为那位两仪师提供保护。为了不让那些艾伊尔人看见自己,盖温滚下山顶,然后从山坡一直滑到山脚。
他在离开塔瓦隆时率领着五百八十一名青年军,他们全都接受过足够的训练,但在这座山谷里骑马等待他的青年军已经不到两百名了。在杜麦的井遭遇伏击之前,盖温已经有一个明确的想法,就是有人计划要让他和青年军们死在这次旅途中,无法回到白塔。为什么,他不知道,他也不知道这个阴谋是出自爱莉达还是盖琳娜,但谋划这次灾难的人显然成功了,虽然它的结果也许和预期并不完全一样。他不喜欢和两仪师同行——如果他可以选择的话——这点并不奇怪。
盖温停在一匹高大的灰色阉马旁,马背上的骑士很年轻,所有的青年军都很年轻——其中有许多人连续三天不刮胡子都没关系,甚至有一些人还根本不需要刮胡子。这名叫吉索的年轻人就属于那种在大多数早晨都不需要剃刀的孩子,但在他衣领上别着一枚银塔徽章,说明他是一名参与过废黜史汪战斗的老兵。那场战斗中留下的伤疤至今还在他的衣服下面,他的一双黑眸应该属于比他年长三十岁的男人。盖温忽然想到,自己的眼睛现在看上去又会是什么样子?
“吉索,我们要去救一位两仪师——”
一百名左右的艾伊尔人小跑着越过西边的山丘,发现了山下的青年军,立刻惊讶地停住脚步。但青年军在数量上的优势并没有让他们退缩,转瞬之间,他们已经戴上面纱,冲下山坡,两人一组,短矛同时刺向青年军和他们的坐骑。艾伊尔人已经知道了该如何与骑在马背上的人作战。而青年军也在刚刚的战斗中学习到该如何与艾伊尔人作战。在那样的战斗中,学习不够快的人活不了多久。他们携带的骑枪有一尺半细长的钢制枪尖,在枪尖末端的横档可以阻止枪尖刺得过深,而他们的剑技即使比不上剑技大师,也相距不远了。他们两三个人一组,每个人都守护着同伴的后背,并且不停地让自己的坐骑移动,不让艾伊尔人有机会割伤马的腿筋,只有速度最快的艾伊尔人能冲进他们用钢铁筑成的环壁。那些经过战争训练的马匹本身也是武器,它们会用马蹄踏碎敌人的头骨,咬住艾伊尔人的脑袋,像狗咬住老鼠般来回摇晃,将艾伊尔人的脸从口部撕裂。所有的马匹都在拼命地嘶鸣,人则在全力呼吼。喊声中散发着战场上炽烈的情绪——他们还活着,他们要看到明天的日出,即使他们为此要在深及腰际的血泊中跋涉。他们在杀戮中高喊,在死亡中高喊,所有的喊声都听不出任何差别。
盖温没时间去看或去听,他是青年军中唯一站立在地面上的,所以他吸引了许多人的注意。三名穿着灰褐色衣服的身影从马匹间蹿了过来,向他刺出长矛。也许他们以为三个人对付一名徒步的湿地人很容易取得胜利。盖温让他们失望了。他的剑随着一道寒光离开了剑鞘,又在同一道寒光中变幻出鹰曲背、紧藤缠橡和青湖月影掠无光。盖温接连三次感觉到剑刃划入血肉的阻力,那三名戴面纱的艾伊尔人也随之倒地。其中有两个还在虚弱地移动着,但已经失去了战斗能力。而盖温遭遇的下一场战斗就不同了。
一名比盖温高出一拳、身材瘦削的家伙,像蛇般晃动着身体,在舞动长矛的同时,用皮盾将盖温的剑挡在一旁,撞击在剑上的巨大力道让盖温的肩膀都为之震颤。断林舞变成破空斩,又变成扣扇斩,但只是在那名艾伊尔人的肋侧留下了几道割痕。而盖温的大腿上也出现了一道伤口,如果不是盖温及时躲闪,他的大腿也许就会被刺穿了。
他们不停地绕向对方的身侧,注意力完全集中在对方身上,温热的血液流到盖温的腿上。那名艾伊尔人不停地做出假动作,想要引诱盖温失去平衡。盖温努力挥舞着长剑,希望能够捕捉到那些刚一刺出就立刻收回的短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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