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干什么?”麦特从齿缝里挤出话来。他的声音变得很尖细,也许是因为他伸长了脖子,也许还有其他原因。“嗯?”他可以尝试抓住泰琳的手腕,他的动作一直很快。“你要干什么?”能快过抵住脖子的刀尖吗?“回答我!”他的声音里没有慌乱,他并没有陷入恐慌。“陛下?泰琳?”嗯,也许他是有一点乱了,所以才会喊出她的名字。在艾博达,你可以整天叫一个女人“小鸭子”或“甜心”,她会还给你一个又一个微笑,但如果未经许可就直呼她的名字,你所得到的响应将比你在任何地方当街轻薄一名女子更加强烈。即使是已经吻过了某个女人,也未必能得到这样的许可。
泰琳没有回答,只是继续逼他踮着脚尖向后退去,直到他的肩膀突然撞上什么东西,不得不停下来。那把该死的匕首却丝毫没有减轻力道,他不能移动头颈,但一直盯着泰琳的眼睛还能四处转动。他们正在卧室里,一根遍布花卉浮雕的红色床柱正顶在他的肩胛骨之间。为什么她要带他……?麦特的脸突然变得像那根床柱一样红。不,她不可能是要……这是不得体的!这是不可能的!
“你不能这样对我。”麦特低声对泰琳说。即使他的声音有些喘息和尖细,他也认为是完全可以理解的。
“好好学着,我的小猫。”泰琳一边说,一边举起她的婚姻匕首。
一段相当长的时间过后,麦特焦躁地将棉被拉到胸口,丝绸棉被,拿勒辛是对的。阿特拉女王在床边哼着轻快的小调,双手伸到背后系好裙装的扣子。现在麦特的身上只有那个被皮绳穿住的狐狸头徽章(这东西在这种时刻还真是一点也派不上用场),还有围住他脖子的黑色丝巾——那个该死的女人居然说这块丝巾是她礼物上的缎带。麦特一翻身,从床另一边的小桌子上抓起他的镶银烟斗和烟草袋,又用黄金火钳从铺着沙子的金碗里夹起一块热煤,将它点燃,用最大的力量喷了一口烟,紧皱眉头看着泰琳。
“你不该挣扎的,小鸭,你也不该这样噘嘴。”她从床柱上拔起自己的匕首,检查了一下匕首尖,然后将它插回鞘里。“怎么了?你知道你像我一样享受它,而且我……”她突然笑了,笑得非常满足,随后她又从床柱上拔下婚姻匕首,插回鞘里。“如果这也是时轴的作用,那你一定非常受欢迎。”麦特的脸像火一样红。
“这不对,”他猛地将烟斗从齿缝间拉开,“我才应该是主动者!”泰琳眼里惊讶的神情肯定也充满了他的眼睛。如果那样微笑的泰琳是一名酒馆女侍,也许麦特会试试自己的运气(当然,这名酒馆女侍不能有一个喜欢在别人身上戳洞的儿子),但不管怎样,他才应该是那个主动者,麦特从没想过这一点,他以前也从没遇过这种事情。
泰琳笑了出来,她摇着头,一边用手指抹着眼睛。“哦,小鸽子,我总是忘记这个,现在你是在艾博达。我在起居室里为你留下一点小礼物。”她隔着床单拍了拍他的脚。“今天吃好一点。好好补充你的体力。”
麦特用一只手遮住眼睛,竭力不让自己落泪。当他将手拿开时,泰琳已经走了。
麦特爬下床,用棉被裹住身子,不知为什么,现在他觉得赤身裸体很不舒服。那个该死的女人也许会突然从衣橱里跳出来。他的衣服都被摊放在地板上。能一刀把衣服割开的时候,为什么还要在意那些缀饰?他有些酸酸地想。泰琳根本就没必要那样把他的红色外衣割开,她似乎只是单纯想享受用匕首帮他剥去衣服的感觉。
麦特下床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拉开红漆镀金的大衣橱。她没躲在那里。麦特的选择很有限,尼瑞姆将他大部分的衣服都拿去洗涤或修补了。他很快就穿上一件样式朴素的深青铜色丝绸外衣,然后将地上的碎布收集成一团,尽量塞到床底深处。他打算趁尼瑞姆看不见的时候悄悄把它们丢掉,也希望其他人都不要知道。所有人都已经知道他和泰琳之间的事情,如果这件事再泄露出去,他真不知道要怎么去面对了。
在起居室里,麦特掀门门旁的漆匣,然后叹口气,将它合上。他并没有真的以为泰琳会把钥匙再放进来。他靠在门上。没法锁上的门。光明啊,他该怎么办?再搬回旅店里?为什么他要搬来这里的时候,那些该死的骰子就停住了?而且,就算他真的住回去了,难道泰琳不会贿赂安南、恩妮德,或者是其他某位旅店老板娘?而且伊兰和奈妮薇也会说他破坏了他们的约定,堂而皇之地违背向他许下的承诺。烧了所有的女人吧!
在桌子上放着一只用绿纸精心包装的包裹。打开包裹,里面是副金黑色的鹰面具和一件覆盖着相同颜色羽毛的外衣。还有一只红色的丝绸荷包,里面放着二十个金币和一张散发着花香的纸条。
我应该给你买个耳环的,小猪,但我注意到你没耳洞。去穿个耳洞,并为自己买些好东西吧!
麦特差点要哭出来,应该是他送女人礼物才对。这个世界彻底反过来了!小猪?光明啊!过了一会儿,他真的戴上了那副面具。她还欠他一身外衣。
最后麦特终于到了他们每天早晨碰头的地方——一个覆盖着阴影的小院子,院子旁边有一座漂满百合花的圆形小池塘,池塘里能看见一些白色的鱼儿。麦特看见拿勒辛和柏姬泰已经做好飞鸟节的准备。那名提尔人只是戴了一副没有装饰的绿色面具,但柏姬泰的面具上装饰着华丽的黄色和红色羽毛,还有一簇飘逸的羽冠。她的金发垂在背后,一直到发梢都点缀着羽毛。她穿了一件有着黄色宽腰带的裙装,在更多黄色和红色的羽毛下有许多地方都是透明的。这身衣服总算没有莉赛勒的那么暴露,但柏姬泰只要一动,那身装扮就若隐若现得快要能够媲美莉赛勒了。麦特从没想过能看到柏姬泰像其他女人一样穿上裙子。
“有时候被别人注视是很有趣的事。”柏姬泰说着,捅了一下麦特的肋骨,她的微笑和拿勒辛在说捏女侍的屁股是多么有趣时露出的微笑简直一模一样。“我穿的是比羽毛舞者多了许多,但这不会妨碍我。而且,我看不出在这边的河岸行动有什么要匆匆忙忙的理由。”骰子在麦特的脑海里飞速地旋转。“是什么耽搁你了?”柏姬泰还在说话,“希望你不是为了跟漂亮的女孩打情骂俏才让我们等这么久。”麦特希望自己没有脸红。
“我——”麦特不知道自己能找出什么借口。但就在这时,六名穿着羽毛衣服的人走进了院子,他们全都在腰间佩着细剑,戴着精致的面具,彩色羽冠和鸟喙表现出一种人们从未见过的鸟。唯一的例外是贝瑟兰,他手指勾着面具的系带,将面具在空中旋转。“哦,该死的,他在这里干什么?”
“贝瑟兰?”拿勒辛将双手按在剑柄上,难以置信地摇摇头,“烧了我的灵魂吧!他说他要跟你一同度过这个节日,他说你们之间有过什么相关的约定。我告诉他这样很无聊,但他根本不听我的。”
“我可想象不出麦特身边会有无聊的时候。”泰琳的儿子说道。他向院子里的三个人一鞠躬,但他的黑眼睛一直在柏姬泰身上打转。“我从不曾经历过那么有趣的苏万夜,那一夜我和他,还有伊兰女士的护法喝了许多酒。不过说实话,那一夜的事情我没记住多少。”他似乎并没有认出被他注意的这个女人就是那天的护法。柏姬泰也向贝瑟兰报以笑容,并且似乎是很在意他的注视——考虑到柏姬泰表现出的对男人的品味,她现在的表现就很奇怪。贝瑟兰是个长得挺好看的男人,也许有点太好看了。
不过麦特现在并不在乎柏姬泰有什么异常的表现,很显然贝瑟兰并没有产生疑心,否则他的佩剑早就出鞘了。但光明在上,麦特现在最不希望的就是和这个男人共同度过一天,这肯定很折磨人,毕竟他还要面子,不管贝瑟兰的母亲是如何不讲这一套。
唯一的问题是贝瑟兰,他将所有的节日和庆典都严肃地套进了那个承诺里。麦特愈是和拿勒辛一起强调他们在一起只会度过无聊的一天,贝瑟兰的决心就愈坚定。没过多久,王子的脸就沉了下来,麦特开始考虑他的剑是否会出鞘了。嗯,承诺就是承诺。当麦特、拿勒辛和柏姬泰离开宫殿时,几名戴羽毛的傻瓜还一直跟在他们身边昂首阔步。麦特相信,如果柏姬泰穿上她平时的衣服,这些人就不会出现在这里了。他们全都在微笑盯着她看。
“为什么他一看你,你就那样骚首弄姿的?”当他们走过莫海拉广场时,麦特一边系紧鹰面具的系带,一边低声嘟囔着。
“我没有骚首弄姿,我只是动一动而已。”柏姬泰想要表现出严肃的样子,但失败了,如果换成其他时候,麦特一定会笑出来。“稍微,”她的脸上忽然又有了笑意,她将声音放低到只有麦特能听见的程度,“我告诉过你,有时候被别人注视很有趣,即使注视我的人很漂亮,也不代表我不能享受他的目光。哦,你肯定想看看那个人。”她伸手指着一名从他们身边跑过的细腰女子,那个女人戴着蓝色猫头鹰面具,身上的羽毛比莉赛勒还要少。这是柏姬泰非常不同于其他女人的一点,她会用手肘轻撞一下他的肋骨,指漂亮女孩给他看,就像男人们一样。而且她还总是期待麦特帮她挑出她想看的对象——一般都是人群中最丑的那个男人。不管她今天是不是接近半裸(严格来说,是四分之一),她……嗯,终究是朋友。这里真是个奇怪的世界,他竟然开始认为一个女人是可以一起喝酒的伙伴。还有一个女人对他紧追不舍,就像他追赶其他漂亮女人一样,或者比他更锲而不舍。无论是在那些古老的记忆中,还是他自己的记忆里,他都不曾追过他知道不想被追的女人。真是个非常奇怪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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