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一会儿,那名女子又说道:“指控你们的人将与你们对质。”她指着耐姆家的那一群人说:“亚墨·耐姆,说出你的证言。”
粗壮汉子带着一种因为受到重视而感到得意洋洋的神情走出人群。他扯了扯被木头钮扣系住,紧绷在肚子上的外衣,用手拨了拨不停垂到脸上的发丝:“就像我说的那样,加雷斯大人,事情是这样的……”
他还算明白地讲述了在干草棚里发现明一行人并命令他们出来的经过。他把洛根的身高加了一尺,而且洛根只是给了他一拳,在他口中却成了两人势均力敌、不相上下的战斗。油灯掉落在地上,干草被点着了,于是耐姆全家人都在将近黎明的时候跑了出来。他们抓住了这些囚犯,但谷仓已经被烧毁,然后他们又发现屋子里丢了一个钱袋。加雷斯大人的扈从恰巧从这里经过时,看见他们之中的一些人正拿着绳子在树上寻找合适枝干的事被他轻轻地一语带过了。
他不知不觉又开始说起了和洛根的那场“战斗”,而这一次似乎是他赢了。加雷斯打断了他的话:“够了,耐姆先生,你可以退下了。”
这时又有一个圆脸的耐姆家妇人走到亚墨身边,看年纪是亚墨的老婆。明觉得她虽然面颊圆胖,却一点柔软的感觉都没有,反倒像是一口平底锅或一块河石。她一走上前,就怒气冲冲地说:“您应该好好抽这些婊子一顿鞭子,加雷斯大人,听见了吗?好好抽她们一顿,再把她们拴在横木上,拖到乔恩丘去!”
“没有人让你说话,麦甘,”灰衣女子厉声说道,“这是审讯,不是请愿会。你和亚墨退下,立刻退下。”他们听命退了下去,亚墨的动作比他老婆更快一点。灰衣女子转向明和她的同伴:“如果你们想要为自己辩护,就现在说吧!”声音里没有同情,也没有其他的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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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认为史汪会说话,她在一路上一直都处于领导位置,但史汪连眼睛都没抬。走到桌子前面的反而是莉安,眼睛一直望着桌后的那个男人。
她的上半身仍然像以前一样挺直,但不再像以前那样以一种优雅的姿态大步向前迈进,而是碎步向前款款而行,腰肢也随着她的步伐微微扭摆,臀部和胸部看上去比原来突显许多。莉安的动作并不招摇,却让人们不由自主地盯住了她。“领主大人,我们只是三个无助的女子,因为无情的战乱而不得不逃离家乡的人。”她平时脆亮的声音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如同天鹅绒一般柔软的口吻,黑眸里闪烁着一种光芒,一种暧昧的挑逗。“我们现在一贫如洗,又迷了路,本想在耐姆先生的谷仓里暂避一夜。我知道这样做是不对的,但我们很害怕黑夜。”她半举起双手,让手腕内侧朝向加雷斯,显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不过这个姿势她只摆了一会儿,就收了回去。“我们实际上并不认识那个自称为代林的家伙,他只是愿意为我们提供保护。在现在这种日子里,孤身女人们一定需要保护者的,领主大人,但恐怕我们做了一个错误的选择。”她稍稍睁大双眼,拋出一个乞求的眼神,向加雷斯暗示他可以是个更好的保护者人选。“只有他攻击了耐姆先生,领主大人,我们本来打算逃走,或者是用工作抵偿这一夜的宿费。”她绕过桌子,优雅地跪在加雷斯身边,轻柔地用纤指握住他的手腕,专注地凝视着他,声音有一丝颤抖,迷人的微笑可以让任何男人心跳加速,态度让人充满遐思。“领主大人,我们为我们的轻微过失而心怀愧疚,但我们确实没有犯下指控中所说的那些严重罪行。我们只能仰仗您的宽容与怜悯,我乞求您,领主大人,可怜我们,并保护我们。”
过了很长一段时间,加雷斯只是盯着莉安的眼睛。然后,他粗声地清了清喉咙,离开椅子,从桌子与莉安相对的一端绕了过去。村民中发生了一阵骚动,男人们像他们的领主一样清着喉咙,女人们压低了声音彼此交谈。加雷斯停在明的面前:“你的名字,女孩?”
“明,大人。”她听到史汪发出一声抑郁的哀鸣,急忙又补充说,“赛芮拉·明,大家都叫我赛芮拉,大人。”
“你的母亲一定很有先见之明,”他微笑着低声道,他不是第一个对这个名字产生兴趣的人。“你有什么要说的吗,赛芮拉?”
“我感到非常抱歉,大人,但这真的不是我们的错。这些全都是代林干的。我请求您的怜悯,大人。”这与莉安的申诉显得并不太协调。与莉安的表演相比,任何乞求都显得苍白无力,但明只能做到这样。她的嘴像外面的街道一样干燥。如果他决定吊死她们该怎么办?
加雷斯点点头,走到史汪面前。史汪仍然紧盯着地板,加雷斯用一只手捧住她的下巴,让她的眼睛望着自己。“那么你的名字呢,女孩?”
史汪一甩头,挣脱了加雷斯的手,向后退了一步。“玛莱,大人。”她低声说道,“玛莱·托曼斯。”
明低低呻吟了一声。史汪明显是受到惊吓了,但仍然带着挑战的神情盯着那个男人。明几乎要以为她会命令加雷斯立刻让她们离开的。但在加雷斯问她是否要进行申诉的时候,她只是不安地轻轻应了一声表示拒绝,而看他的眼神好像她才是发号施令的人。她也许能控制住自己的舌头,却控制不住自己的眼神。
过了一会儿,加雷斯转身坐回到椅子里,对莉安说:“和你的朋友们站在一起,女孩。”莉安带着挫败的神情走到两名女伴身旁。明觉得她还有一点怒气冲冲。
“我已经做出了决定,”加雷斯高声对屋里所有的人说,“这是一桩重罪,而我听到的一切都不会更改这个事实。如果三个人潜入一幢民宅,偷走了那里的烛台,而且其中一人攻击了民宅的主人,这三个人就犯下了同等的罪行。这些损失要得到报偿,耐姆先生,我会给你重建谷仓的经费,还有六只乳牛的身价。”那名粗壮农夫的双眼立刻变亮了,但加雷斯又说道:“卡拉琳在计算过具体的损失之后,会将所需的钱支付给你们。我听说,你们的一些乳牛已经不能产奶了。”纤瘦的灰衣女子满意地点了点头。“对于你额头上的那个肿块,我给你一枚银币作为补偿,不要抱怨。”亚墨刚张开嘴,他就坚定地说:“你喝醉的时候,麦甘打得比这个还要狠呢!”人群中发出一阵哄笑的声音。亚墨困窘地向人群中瞪了几眼,丝毫没有让笑声减弱一点,反而是麦甘咬着牙瞪向丈夫的一眼让笑声更大了。“我也会补偿那个被窃的钱包,只要卡拉琳确认了那个钱包里的钱数。”亚墨和他的妻子都露出一副不高兴的神情,但他们保持了沉默,显然加雷斯算是满足了他们的要求。明觉得自己看到了一些希望。
加雷斯将臂肘支在桌子上,目光转回到三名女犯身上,缓慢的话语渐渐将明的肠子打成了一个结。“你们三个要为我工作,无论要完成什么样的任务,你们都会拿到正常的工资,直到我支付的钱款得到偿付。不要以为我是个仁慈的人,如果你们向我立下的誓言可以让我相信不必派人看管你们,你们就可以在我的宅邸里帮佣,如果不行,你们就要去田里干活。在那里,每分钟都会有人盯着你们。干农活的报酬要更低一些,但这是由你们自己决定的。”
明疯狂地绞尽脑汁,想找出一个能让他满意,却又不会让自己有太大损失的誓言。她在任何时候都不喜欢言而无信,但她一有机会就要尽快离开这里,她不想因为太严重的背誓行为让自己的良心痛苦。
莉安似乎也在寻找这样的誓言。史汪犹豫了一下,就跪倒在加雷斯面前,将双手交叠在心脏的位置。她的眼睛紧盯着加雷斯的眼睛,那种挑战的眼神丝毫没有消退:“以光明和我救赎与转生的希望为证,我发誓会完成你的一切要求,直到你满意为止,否则就让创世主永远背弃我,让黑暗吞噬我的灵魂。”她以细弱的低语说完了这段话,屋中却陷入一片死寂。没有任何誓言比这个更严重了,除了女人在成为两仪师时所立下的誓言,誓言之杖会将那段誓言紧紧束缚在两仪师身上,如同她血肉的一部分。
莉安瞪着史汪,然后也跪下来:“以光明和我救赎与转生的希望……”
明绝望地挣扎着,想找一个解决的办法。立下一个比她们较弱的誓言肯定意味着要去田里做工,会有人全天盯着她,但这个誓言……依照她所受的教育,打破这条誓言几乎像谋杀一样严重。但已经没有别的办法了,只能立下这条誓言,或是长年累月地在农田里劳作,在夜里被锁起来,不知要到何时才会停止。跪倒在另外两名女子身边,她低声说出了誓言,同时又在心里大声嚎叫。史汪,你这个彻底的蠢货!现在你让我陷入了多可怕的泥沼?我不能留在这里!我必须去找兰德!哦,光明啊,帮帮我!
“嗯,”等到明说完之后,加雷斯吐了口气,“我没想到你们会这样做,不过这样确实是足够了。卡拉琳,你是不是要和亚墨先生一起去统计一下他的损失?也让除了她们三个之外的所有人离开这里,然后再安排一下她们去庄园的事情。现在我相信不需要卫兵来看守她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