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材苗条的灰衣女子不耐烦地看了他一眼,但她只用了几句话就让村民们鱼贯走出了房间。亚墨·耐姆和他的男性亲属们都凑到她身边,亚墨的脸上更是露出了贪婪的神情。亚墨家的女人眼神中的贪婪一点也不逊于亚墨,但她们仍然会不时狠狠地瞪着明和另外两名女犯一眼。当房间空旷下来的时候,她们三个仍然跪在地板上。反正明也不认为自己有力气站起来,同样的喊声在她的脑海里重复了一遍又一遍。哦,史汪,为什么?我不能留在这里。我不能!
“我们这里来过一些难民,”等到最后一位村民从屋里走出去之后,加雷斯说道,他靠回到椅子里,端详着她们,“但从没有像你们三个这样奇怪的。一个阿拉多曼人,一个提尔人?”史汪唐突地点点头。她和莉安站起身,身材苗条、古铜色皮肤的阿拉多曼女子优雅地掸了掸膝盖,而史汪站起来之后就再没有任何动作。明颤抖着双腿也站了起来。“还有你,赛芮拉。”他又一次对这个名字露出一丝若隐若现的微笑,“应该来自安多西部的某个地方,除非我听错你的口音。”
“巴尔伦。”明喃喃地说道。当她咬住舌头的时候,已经太迟了,这里也许会有人知道明是来自巴尔伦的。
“我没有从西方听到任何会导致难民出现的传闻。”他带着疑问的语气说,看到明没有回答,也没有继续逼问。“等你们还清债务之后,我会欢迎你们继续留下来为我服务。对于那些失去了家园的人来说,生活是非常艰难的,即使是一张女仆的帆布床,也比睡在灌木丛里更好。”
“谢谢您,领主大人。”莉安妩媚地说着,用优美的姿势行了个屈膝礼,即使是只穿着一身粗重的骑马装,看上去仍然像是在翩翩起舞。明的响应要沉重得多,她不相信自己的膝盖还能行真正的屈膝礼。史汪仍然只是站在原地,盯着加雷斯,什么话都没有说。
“很可惜,你们的同伴牵走了你们的马,四匹马可以让你们的债务减轻许多。”
“我们不认识他,他是个无赖。”莉安对他说,嗓音显示出一些过分的亲昵,“我很高兴能由您,而不是他来保护我们,领主大人。”
加雷斯看了她一眼,明觉得他的眼神里带有些欣赏的成分,但他只是说:“至少在我的庄园里,你们不会受到亚墨家的骚扰。”
加雷斯没有得到任何响应。明觉得在加雷斯的庄园里擦地板和在亚墨的农舍里擦地板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区别。我要如何才能离开这个漩涡?光明啊,我该怎么办?
寂静仍然在持续,屋子里只剩下加雷斯用手指敲击桌面的声音。换成是别人,明可能会觉得他是不知道下一句话该说什么,但她不相信眼前这男人会有仓皇失措的时候,他八成是很生气只有莉安对他的善意表示感激。明认为,依照这个男人的观念,她们的判决原本应该严厉得多。也许莉安刚才热切的眼神和双手确实起了作用,但明宁愿这个女人还是原来的样子,即使这样她会被拴住手腕吊在村子的广场上,也比现在这种状况要好。
最后,卡拉琳回来了,灰衣女子一边走,一边还在低声嘀咕着什么。向加雷斯禀报的时候,声音显得很尖刻:“需要用几天时间才能从亚墨家的人嘴里挖出真实的答案,加雷斯大人。如果我任由他们喊价,亚墨会再盖五座谷仓,买五十头乳牛。虽然我相信他们确实丢了一个钱包,但那里头到底有多少钱币……”她摇摇头,叹息了一声,“我早晚会查清楚的。乔尼已经准备好带这些女孩去庄园了,如果您已经结束审问的话。”
“带她们走吧,卡拉琳。”加雷斯说着站起了身,“等你把她们送走之后,去砖场找我。”他的声音里又透出疲倦的感觉:“赛德·哈伦说,如果要保持砖块的生产,他就需要更多的水,只有光明知道我能去哪里找水给他。”他大步走出客栈的大厅,仿佛已经忘记刚刚发誓要服侍他的三个女人。
乔尼就是那个去棚屋里领她们出来的魁梧秃头男人,正等在客栈前面。他身边停了一辆有帆布篷的高轮马车,车辕上拴着一匹瘦削的棕马。她们离开的时候,还有几位村民待在那里看她们,但大多数人似乎都已经回家和田里去了。加雷斯·布伦也已经沿着村中的泥土路走出去很远了。
“乔尼会把你们平安护送到庄园。”卡拉琳说,“照吩咐去做,你们会发现那里的日子并不是很难过。”她盯着她们看了一会儿,黑色的眼睛射出几乎像史汪一样锐利的光芒。然后她自顾自地点点头,仿佛是满意于她们的表现,随后她就朝加雷斯离开的方向跑去了。
乔尼为她们拉起车篷后面的帘子,让她们自己爬上马车,在车篷里坐好。连垫车篷的干草都没有一把,厚重的帆布又把炎热封死在篷里。乔尼始终都没说一个字,当他爬上驭手座时,马车摇晃了一阵。因为帆布的阻挡,明看不见乔尼,只能听见他发出的吆喝声,马车顿了一下,车轮发出轻微的吱嘎声,马车开始随着路面的坑洼颠簸起来。
明从车篷后面的缝隙里看着村子落在后面,渐渐消失,景象变成了沿路生长的灌木丛和用栏杆围住的农田。她震惊得说不出话。史汪宏大的计划最后竟变成了刷洗盘碗和地板。她原本就不该帮助这个女人,不该留在这个女人身边,她应该一开始就直接催马向提尔飞驰。
“嗯,”莉安突然说道,“最后的结果毕竟还不算坏。”声音又恢复成惯有的清亮爽朗,但脸上仍然留着两团兴奋的红晕——她竟然为刚才的行为感到兴奋!“也许事情的发展还可以更好一些,但多加练习总是不错的。”她咯咯地轻笑起来,“我从没有意识到这样做有这么好玩,当我确实感觉到他的脉搏在加速的时候……”她伸出手,做出扣住加雷斯手腕的动作,“我从没有过这样的活力,这样的感觉。蕾莎拉姨妈经常说,猎男人是比猎鹰更加刺激的运动,但我直到今天才明白她的意思。”
在摇晃的车篷中稳住身体,明睁大眼睛瞪着她,过了好一会儿才说道:“你们一定是疯了。我们要为这个誓言在这里耽误多少年?两年?五年?我想,你大概是希望加雷斯·布伦会用这些时间让你坐在他的膝头,好好地逗弄你!好吧,我希望他每天都会这么做!”莉安脸上惊讶的神色并没有缓和明的火气,难道她真的以为明会像她那样平静地接受这种结果?但真正让明感到愤怒的并不是莉安。明转过身瞪着史汪:“还有你!当你决定放弃的时候,不能尽量挽回一些东西吗?你投降的样子就像是一只趴在屠夫刀下的羔羊。为什么要选择那样的誓言?光明啊,为什么?”
“因为,”史汪回答,“只有这个誓言能让我有信心打消他派人日夜监视我们的念头,不管是在庄园还是田野。”半躺在粗糙的车板上,史汪把这件事说得仿佛是世界上最显而易见的事情。莉安也露出同意的表情。
“你打算要背誓。”沉默了一段时间,明才说道,她低弱的声音里充满了惊骇。虽然说话声已经接近于耳语,明还是担忧地看了一眼挡住乔尼身体的帆布。她不认为他能听见她们的谈话。
“我只是要做我必须做的。”史汪用同样低微的声音坚定地说,“只要两三天的时间,等我确定他们确实没有在监视我们的时候,我们就离开。恐怕我们还必须偷走几匹马,因为我们自己的马已经没了,加雷斯一定有不错的马厩。当然,我会为此而感到抱歉的。”莉安坐在那里,就像一只胡须上粘着奶油的猫咪。她一定一开始就意识到了这一点,所以发誓时并没有怎么犹豫。
“你会为偷马而感到抱歉?”明的声音变得粗重,“你要背弃一个除了暗黑之友以外所有人都会坚守的誓言,而你却在为偷马感到抱歉?你们两个我都不相信,我都不了解。”
“你真的要留在那里刷盘子?”莉安问,声音和她们的一样低,“不顾你早已倾心相许的兰德在外奔波?”
明紧闭双唇,对她们怒目而视,她只希望她们都不知道她爱兰德·亚瑟。有时候,她甚至希望自己也永远不会知道这件事。一个几乎不曾在意过她的男子,从不多看她一眼的男子,对明而言,他的真正身份似乎已经不如他对她的感情重要,但这两者其实密不可分。她想说她会遵守誓言,忘记兰德,直到还清债务。但她开不了口。烧了他吧!如果我从没有遇到过他,我就不会陷在这滩泥沼里了!
寂静重新占领了车篷中的空间,一直持续到明感到自己已经无法忍受,她能听到的只有车轮有节奏的吱嘎声和马蹄轻敲土路的声音。这时,史汪说道:“我会遵守我的誓言,但要等到我完成必须完成的职责以后。我没有发誓立刻为他服务,我很小心地没有让誓言中搀杂任何一点这样的意思。我知道这么做很狡猾,而且加雷斯·布伦应该不会对此感到高兴,但这是完全诚实的。”
明带着惊愕的神情颓然坐倒在车板上:“你要先逃走,然后在几年之后再回来,把自己交给加雷斯?他会把你的皮卖到鞣革厂去,我们的皮。”明这样说的时候,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接受了史汪的计划。逃跑,再回来,然后……我不能!我爱兰德,但如果我在加雷斯·布伦的厨房里度过余生,他永远也无法知道我的心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