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知道我们之中不会有人正这么打算?”古兰黛狡黠地问。
兰飞儿微笑的双唇间露出了和对面那个女人同样多的牙齿,也同样地冰冷:“因为你们三个在其他人不顾一切地互相攻击时,选择了为自己营造巢穴,保存实力。当然,还有其他原因。以前我就告诉过你们,我会严密监视兰德·亚瑟。”
兰飞儿对他们的评价并没有错。雷威辛喜欢用外交策略和阴谋代替公开的冲突,虽然并不排斥必须的暴力。沙马奥总是将军队和征服作为解决问题的手段,除非他确信自己可以获得胜利,否则他不会接近路斯·瑟林,哪怕真龙已经转生成了一个牧羊人。古兰黛也喜欢征服,不过工具并不是许多的士兵。尽管沉迷于玩物,但她绝非毫无寸进。她每次只迈出一步,而且也不会迈得很远,却要保证这一步坚实可靠。
“你们知道,我能在不被发现的情况下监视他,”兰飞儿继续说道,“但你们绝对不能插手,否则就要冒着被察觉的危险。我们一定要把他拉回……”
古兰黛饶有兴味地向前倾过身体,沙马奥也开始微微地点头。雷威辛仍然没有任何表示。兰飞儿的办法也许可行,但如果不行……如果不行,他已经想出了几个可以让他得利的策略。最后的结果也许会很令人满意。
第1章 星火燎原
时光之轮旋转不息,岁月来去如风,世代更替只留下回忆;时间流淌,残留的回忆变为传说,传说又慢慢成为神话,而当同一纪元轮回再临时,连神话也早已烟消云散。在某个被称为第三纪元的时代,新的纪元尚未到来,而旧的纪元早已逝去。一阵风在末日山脉刮起。这阵风并非开始,时光之轮的旋转既无开始,也无结束。但这确实也是一个开始……
它吹向西南,熔金般的骄阳彻底抽干了它的水分。这片土地已经有许多星期没有尝过雨水的味道了。夏末的炎热一日强过一日,一些树上出现了提早发黄的叶子,干涸的小溪里只剩下一块块焦热的岩石。在一片开阔的平原上,青草已经消失了踪影,只剩下瘦弱、枯萎的灌木还在用根系紧攥着土地。风吹起这片土地上的尘土,露出埋在下面的石块。这些石块历经长久的风雨磨蚀,人类的眼睛已经无法看出它们是一座大城的遗迹。这座大城现在只是一些渐渐被人们遗忘的故事而已。
风吹到安多国境,掠过了几座零散的村庄,以及一些在干枯的犁沟间愁容满面忙碌的农夫。当风将自己携带的沙尘拋洒在一座村庄的长街上时,它起源的那座森林早已落在遥远的后方。这里只有一丛丛稀疏的灌木。村庄的名字是柯尔泉,这里的泉水在夏天的时候就开始变小了。几只狗趴在闷热的天气里不停地喘着气。两个没有穿衬衫的男孩一边跑,一边用棍子敲打一个塞满稻草的猪膀胱。除了他们的叫嚷声,村中只剩下客栈门板上的招牌被风吹动时发出的吱嘎声。被绑在客栈门前的上鞍马匹懒洋洋地甩动着尾巴。像这条街上其他的建筑物一样,这间客栈也是用红砖和茅草屋顶搭成的,但它有两层楼,是这座井然有序的小镇上最高大的建筑。在客栈的雕刻招牌上写着“英明女王的裁决”。
在飞落的尘土中眨了眨眼,明仍然将一只眼睛贴在棚屋墙壁的裂缝上,向外窥望。她只能看见棚屋门口那名卫兵的肩膀,但她的注意力其实是集中在远处那间客栈上。她希望那间客栈的名字不会代表什么凶兆。他们的法官,也就是本地领主显然已经到了,但她一直没有看见他。毫无疑问,他正在听取那名农夫的控诉。亚墨·耐姆,还有他的兄弟、亲戚以及他们的老婆,所有人都似乎巴不得替领主的扈从动手,立刻对她们执行绞刑。明想知道这里的法律会如何处罚烧毁一座谷仓和里面的乳牛的罪行。当然,这次事故是无意的,但毕竟明一行人擅自闯入在先,这辩护也许不太站得住脚。
洛根已经在混乱中拋下她们逃走了。真该烧死他!明不知道现在是否应该为他的逃脱而感到高兴。黎明时分,正是洛根在那些农夫发现他们时打倒了亚墨,让那名农夫手里的油灯掉到干草堆上,如果要找纵火元凶,那只能是他。但洛根有时候会控制不住自己,说出一些不该说的话,也许他最好还是离开。
转身靠在墙上,明擦掉眉头的汗水,但新的汗水马上又渗了出来。棚屋里非常闷热,但两位同伴似乎没有注意到。史汪像男人一样四肢摊开,躺在她的与明式样大同小异的暗色羊毛骑装上。她盯着棚屋顶,懒懒地用一根稻草敲打着下巴。古铜色皮肤的莉安身材苗条,有着和男人一样的身高,她盘腿坐在地上,只穿着浅色衬衣,正在用针线缝补外衣。她们被允许保留鞍袋,当然,农夫们在此之前已经对鞍袋进行过详细的搜查,确认里面没有刀剑斧头之类可以帮助她们逃脱的物品。
“在安多,烧掉一座谷仓的惩罚是什么?”明问。
“如果我们走运,”史汪躺在那里回答,“会在村子的广场上被皮带抽一顿。如果不走运,就是一顿鞭子。”
“光明啊!”明喘息着说,“你怎么能说这种事叫走运?”
史汪侧翻过身,用臂肘支起身体。她是个身形矫健的女子,相貌不算艳丽,却堪称清秀,从外表看上去并不比明大几岁,但那双锐利的蓝眼睛中闪烁着一种一呼万应的威严。一个被关在穷乡僻壤之地的棚屋里等待审讯的少女绝不可能有这种眼神。有时候,史汪会像洛根一样忘记自己是谁,也许她忘得比洛根更严重。“等到被抽一顿之后,”她用干脆利落的语气说道,“这里的事情就告一段落,我们也可以继续赶路。这样浪费的时间比我能想到的其他惩罚都要少,当然比被绞死要少。根据我对安多法律的记忆,我不认为会有绞刑。”
明喘息着笑了很久,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哭。“时间?从这一路行进的方式看来,我们有的是时间。除此之外,我们一无所有。我发誓,我们一定已经走过了从塔瓦隆到这里的所有村庄,却没有任何发现。没有只字片语,没有一点消息,我不认为真的有逃亡的两仪师在集结。而现在,我们只能徒步前进了。我刚才听他们说,洛根在逃跑的时候也带走了马匹。我们现在身无长物,被锁在一间棚屋里,等待着光明知道会是怎样的惩罚!”
“不要说出名字,”史汪压低嗓子厉声说道,同时用意味深长的目光瞥了一眼外面站着守卫的那道粗木门,“不加管束的舌头会把你扔进渔网里。”
明扮了个鬼脸,一部分原因是她已经厌倦了史汪的提尔渔民俗话,另一部分原因是史汪的话是对的。到目前为止,她们仍然赶在那些对她们不利的讯息之前——也许说是对她们致命的讯息会更加合适。但有些讯息能够在一天时间内跨越上百里。史汪一路上都用玛莱作为自己的名字,莉安的名字是雅玛娜,洛根的名字则是代林,史汪费了一番力气才让他相信自称为桂尔是个愚蠢的选择。明不认为会有人认识自己的名字,但史汪坚持要她把名字改为赛芮拉。其实,就连洛根也不知道她们真正的名字。
他们真正的麻烦是史汪并没有打算放弃。他们已经连续寻找了几个星期,却始终没有找到要找的东西。史汪的脾气与日俱增,现在无论是谁提到前往提尔去找兰德,都会招来史汪狂暴的怒气。虽然他们都认为现在去提尔才是明智之举,但即使是洛根也不敢去招惹史汪的脾气。这并不表示从前的史汪脾气很温和。但明很明智地没有把这种想法表现出来。
莉安终于缝好衣服,将它从头顶套在身上,然后将胳膊弯到身后,扣好扣子。明不明白莉安为什么要做这么麻烦的事,她自己痛恨任何一种针线活。现在那身裙装的领口开得更低了些,露出一小部分胸部,而且似乎也更贴身了一些。但这样做又有什么用?没有人会来这个热烘烘的棚屋里邀她舞上一曲。
莉安在明的鞍袋里翻找了一阵,拖出一只放着胭脂水粉之类东西的小木箱,那是她们出发时蕾拉丝强迫明带上的。明想把它丢掉,但她一直没工夫去做。在箱盖下面嵌着一面小镜子,莉安随后就在这面镜子前用兔毛刷妆点她的姿容。她以前从没在这方面显露出任何兴趣,而现在,她却为难地看着仅有的一把乌木发梳和一把小象牙梳。她甚至在嘟囔着没有办法加热那把烫发熨斗!自从她们开始史汪的搜寻以来,她的黑发已经长了许多,但仍然还不到肩膀。
看了一会儿之后,明问:“你要做什么,莉……雅玛娜?”明没有去看史汪。她能管住自己的舌头,无论是被囚禁在这个蒸笼里,还是不久之后接受审讯时。被吊死,或是被公开鞭刑,这是什么样的选择啊!“你是想卖弄风情吗?”这当然是个笑话,莉安脑子里只有死板的公务。明只是想活跃一下屋子里的气氛,但莉安的回答却着实让她吃了一惊。
“是的。”莉安一边轻快地说着,一边睁大眼睛望向镜子,仔细地修饰着她的睫毛,“如果我找对了男人撒娇,也许我们就不需要接受鞭打或是其他什么刑罚了,至少可以让判决轻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