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妮薇感到一阵麻木。静断、处决,并非意外死亡,或是疾病。她曾经考虑过这样的可能,但这并没有让她的震惊稍有减轻。一定是因为兰德,现在他已经不存在任何与白塔合作的机会了。伊兰没有流露出任何表情,她的眼睛只是茫然地盯着前方。
“看来我的讯息让你们受了惊吓,”加拉德继续低声说道,“我不知道那个女人让你们在她的阴谋里陷入多深,但你们现在自由了。让我送你们回凯姆林吧!除了曾在那里学习之外,没有人会知道你们与她曾经有什么关系,你们两个都一样。”
奈妮薇向这个男人龇了龇牙,希望自己的样子看上去能像是一个微笑。他终于提到她了,如果不是他长得这么俊美,她真应该狠狠甩他一个耳光。
“我会认真想一想。”伊兰缓缓地说,“你说得有些道理,但你必须给我时间考虑,我必须考虑。”
奈妮薇吃惊地瞪着她。他的话有道理?这个女孩在胡说些什么?
“我可以给你一点时间,”他说,“但我没有很多时间了,我需要请假离开,而我们也许会接受命令——”
突然间,一个正方脸、黑头发的白袍众拍了拍加拉德的肩膀,咧开大嘴朝他笑着。他的年纪比加拉德要大,在罩袍上也同样有两个黄金结饰。“好啊,年轻的加拉德,你不能把所有漂亮女孩都留给自己,现在镇里的每个女孩在走过你身边的时候都会长吁短叹,就连她们的母亲也是一样,给我介绍一下吧!”
加拉德从长凳上站起身:“我……她们下楼的时候,我觉得我认识她们,绰姆,不过虽然你可能觉得我很有魅力,这位女士却好像并不这么想。她不喜欢我,我想她也不会喜欢我的任何朋友,如果今天下午你和我一起练剑,也许你能吸引一两个女孩。”
“只要在你身边就别想。”绰姆开玩笑地抱怨着,“而且我宁愿让蹄铁匠敲我的脑袋,也不会和你练剑。”但他只是遗憾地看了这两个女人一眼,就随着加拉德向门口走去。他们离开的时候,加拉德又回头瞥了她们一眼,目光里流露出挫败和犹豫的神情。
他们一走出店门,伊兰就站了起来,“奈娜,我需要你到楼上去。”贾芮恩夫人出现在她们身边,询问伊兰是否喜欢这顿早餐。伊兰只是说:“立刻把我的车夫和仆人找来,奈娜会付账的。”话还没说完,她已经向楼梯口走去。
奈妮薇望着伊兰的背影,过了一会儿,她才掏出荷包,向客栈老板付钱。她向老板保证客栈的每样服务都让她的女主人很满意,同时试着不要在给钱时身体瑟缩。一等摆脱了那个女人,她就匆匆向楼上跑去。伊兰正在把东西不分青红皂白地拼命往箱子里塞,甚至也包括晾在床头那两件汗湿的衬衣。
“伊兰,出什么事了?”
“我们必须立即离开,奈妮薇,立刻。”直到把最后一样东西塞进箱子里,伊兰才抬起头,“就是现在,不管加拉德现在在哪里,他一定正在为他从没遇到过的状况而感到困惑。他应该做的两件正确的事,但这两件事是矛盾的:第一,他应该带我去见母亲,哪怕他要把我绑在驮马的背上运过去,这样他就不必再为我忧心,并且从成为两仪师的厄运中挽救我,不管我本人意愿如何;但他又应该把我们交给白袍众,或者是这里的军队,因为不论阿玛迪西亚或白袍众的法律都这样规定,两仪师以及任何在白塔中接受过训练的女人在这里都是违法的。母亲曾经和埃尔隆国王签署过一份贸易协议,他们不得不在阿特拉会面,因为按照阿玛迪西亚的法律,她不能合法地进入这个国家。我遇到他的时候就拥抱了阴极力,在我们远离他之前,我都没有放开。”
“你一定是言过其实了,伊兰,他是你的哥哥。”
“他不是我哥哥!”伊兰深吸了口气,又缓缓地把它呼出来,“我们有同一个父亲,”她用平静的语调说,“但他不是我的哥哥,我不会认他的,奈妮薇,我不止一次告诉过你,但你就是不听。加拉德只会做符合正义的事。他一直都是这样,他也绝对不说谎,你有没有听到他对那个叫绰姆的家伙是怎么说的?他没有说他不认识我们,他说的每一个字都是真的。他只做正确的事,无论那样会伤害谁,即使受伤害的是他自己,是我。他原来总是把盖温和我的一切秘密告诉母亲,当然,他也会承认他自己的。如果他决定了我们的行动是错误的,在我们走到村口之前,他就会让白袍众攻击我们。”
一阵敲门声传来,奈妮薇的呼吸一下子噎在喉咙里。加拉德不会真的……伊兰的脸色冷若冰霜,她已经准备战斗了。
奈妮薇犹豫着打开了门。站在门口的是汤姆,泽凌在他背后,手里还拿着那顶蠢帽子。“女士叫我们?”汤姆问。因为害怕被别人看到,所以他还是表现出仆人的姿态。
奈妮薇这才吁出一口气,她也不怕别人会听见,一把把门拉开,大声说着:“你们两个快进来!”她已经厌倦了她一开口他们两个就面面相觑的那种样子。
没等奈妮薇把门关上,伊兰就说道:“汤姆,我们必须立刻就离开。”刚才那种决绝的神情已经从她的脸上消失了,焦急充满了她的声音,“加拉德在这里,你一定记得他小时候是怎样的一只怪物。嗯,现在他比那时还可怕,而且他已经是一名白袍众了,他会——”下面的话似乎卡在她的喉咙里,她盯着汤姆,双唇无声地开合着,而汤姆瞪大的眼睛绝对不比她的小。
他重重地坐到一口箱子上,眼睛仍然一直盯着伊兰。“我——”用力清了清喉咙,他才继续说道,“我也依稀看见他了,他正盯着这间客栈。一名白袍众,但他长得和小时候没差多少,他会变成白袍众,我想应该不会让我感到奇怪。”
奈妮薇走到窗边,伊兰和汤姆似乎根本没注意到她从他们中间走过去,街上已经开始繁忙起来。农夫、农家拖车和村民中间夹杂着白袍众和士兵,在街对面,一名白袍众正坐在一只倒扣的桶上。她绝不会认错那张完美的脸。
“他有没有——”伊兰吞了口口水,“他有没有认出你?”
“没有,十五年对一个男人的改变比对男孩的改变更大。伊兰,我以为你已经忘记了。”
“我是在坦其克记起来的,汤姆。”带着一点犹豫的微笑,伊兰伸手揪住了他的一绺长胡子。汤姆也向她报以同样不安的微笑,样子就像是正在思考该不该从窗口跳出去。
泽凌只是抓抓脑袋,而奈妮薇也希望自己能明白他们到底在说什么,但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解决。“我们要在他率领整支军队来抓我们之前离开,有他盯着,想逃走就不容易了,店里好像只有我们有马车。”
“我们的马车是马厩里惟一的一辆。”泽凌说。汤姆和伊兰仍然在彼此望着,显然根本没在听他们说什么。
即使他们现在把车帘放下也无济于事,奈妮薇打赌加拉德已经打听到他们是如何来到西恩达的。“马厩有后门吗?”
“有一道可以一次走过一个人的门,”泽凌淡淡地说,“门外也只有一条小巷。这个村里能走马车的街道不过两三条。”他在手里旋转着那顶圆柱形的帽子,“我可以偷偷靠近他,打昏他的头,到时候你们趁乱将马车赶走,我能在路上追上你们。”
奈妮薇重重地哼了一声:“怎么追?骑着偷懒鬼?即使你没有在一里内就跌到马蹄子下,难道你以为你当街袭击了白袍众之后还有机会去牵马?”加拉德还在街对面,绰姆这时走到他身边,那两个人显然是在无聊地交谈着什么。奈妮薇探过身去抓住了汤姆的胡子:“你有什么要说的吗?有什么睿智的建议?你打听的那些闲话对我们有没有什么帮助?”
汤姆用一只手捂住自己的胡子,带着被冒犯的眼神瞪了奈妮薇一眼:“没有,埃尔隆占领了阿特拉境内从沙力达、索埃班,一直到莫斯拉的那些村子,你认为这会对你有什么帮助吗?你会这么想吗?如果你揪别人的胡子,他们一定会甩你的耳光。”
“埃尔隆想要这段边境干什么,汤姆?”伊兰问,也许她对这个真的感兴趣——她似乎对每个愚蠢的政治和外交策略都感兴趣——或者也许她只是想阻止一场争吵。在她开始习惯跟汤姆撒娇之前,她经常会充当和事佬的角色。
“不是国王想这么做,孩子。”一看到伊兰,汤姆的声音又变得轻柔了,“是培卓·南奥想这么做,埃尔隆通常按他的吩咐去做事,虽然他和南奥都假装他们之间没有从属关系。自从白袍战争以来,这些村子大多数都被抛弃了,圣光之子把那场战争叫作纠纷,培卓·南奥那时是指挥战斗的将军,我怀疑他从没有放弃过占领阿特拉的企图。如果他控制了艾达河的两岸,他就能中断艾博达的贸易,而如果他能让艾博达破产,阿特拉其余地方就会像落入袋子里的谷粒一样落入他的手中。”
“好了。”没等汤姆或伊兰继续说下去,奈妮薇就用力地说道,汤姆的话似乎触动了她记忆中的某一点,但她还想不清楚。不管怎样,他们没有时间在这里长篇大论阿玛迪西亚和阿特拉的关系,加拉德和绰姆还在外面盯着他们。奈妮薇用同样强势的声音继续说道:“你呢,泽凌?你能找到那些活在暗地里的人。”捕贼人总是能找到一个城镇里的窃贼和强盗,也总是说这些不法之徒比官方更了解当地的实际情况。“这里有没有什么走私犯可以送我们出去,或者……或者……你知道我们需要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