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那个村子里有人要雇船,他们就会升起一面旗子,大多数船都愿意停靠过来的。像艾博达那样的海港,总会有来自各个地方的船停靠。”
女孩的语气就好像见识过各式各样的海港,但事实上,她是和奈妮薇离开白塔后才出过海。伊兰总是以为,她在安多当王女时没有学到的关于这个世界的知识已经全在白塔学到了,但现在已经有许多证据证明她的想法是错误的。而且最让奈妮薇生气的是,女孩说话的时候怎么总是像在容忍她一样!“我们在船上没办法找到聚集的蓝宗两仪师,伊兰。”
奈妮薇自己的计划是一直乘坐马车前进,走过阿玛迪西亚剩下的地方,然后是阿特拉和莫兰迪,直到金塔拉丘陵的法麦丁,穿越马瑞多平原,直到提尔。这样肯定会用更长时间,但她们将有机会找到那些两仪师,而且马车也不会有沉没的危险。奈妮薇会游泳,只是每次看不到陆地的时候,她就觉得很不舒服。
用手巾擦干自己的脸,伊兰换了一件衬衣,过来帮奈妮薇结辫子。奈妮薇并不傻,她做好了伊兰再次提起船只的准备。她的胃不喜欢船,但这当然不会影响她做出决定,如果她能带领两仪师投到兰德旗下,多走一些路也是完全值得的。
“你想起那个名字了吗?”伊兰一边问,一边来回缠绕着一股股头发。
“至少我记得自己看到了一个名字,光明啊,给我点时间吧!”她相信自己确实看到了一个名字,一个小镇,或者是一座城市。她不可能看见一个国家的名字却忘记它。深吸了一口气,她压抑住自己的脾气,继续用温和的声音说:“我会记起来的,伊兰,只要给我时间。”
伊兰不置可否地应了一声,继续结辫子,过了一会儿,她说道:“让柏姬泰去寻找魔格丁,真的明智吗?”
奈妮薇侧目瞪了那女孩一眼,但那个眼神轻轻地从女孩身上滑开来,就像水滴从涂油的丝绸上滚落。伊兰在改变话题,但奈妮薇现在不想讨论这个话题。“我们找到她总要好过她找到我们。”
“我也是这样想的,但如果我们找到她,我们又该怎么办?”
奈妮薇不知道该怎样回答,她只知道,不管怎么缺少计划,当猎人总比成为猎物好。这是黑宗教给她的。
当她们走下楼的时候,大厅里并不挤,时间还很早,但客人里已经出现了一些白袍众,大多是上年纪的人,戴着军官的结饰。毫无疑问,他们更喜欢这家客栈的厨师,而不是军营里的伙房。奈妮薇很想让女侍再把食物送到房里去,但那个小房间就像个盒子一样,所有的客人全都专心吃着他们的食物,白袍众们也是一样,她们一定不会有什么危险的。烹调的香气充满了房间,这些男人一大早就要吃牛羊肉。
伊兰的脚刚离开最后一级台阶,贾芮恩夫人已经跑过来招呼“摩瑞琳女士”了,客栈老板热情地要带她们去私人餐室用餐。奈妮薇始终都没有抬起眼睛,她只是听见伊兰说:“我想我们可以在这里用餐,我很少能有机会使用公共餐厅,而且我很喜欢这里,真的,让你的女侍给我们送过来一些清爽的食物。如果这天气现在就变成这样,恐怕我就要在到达下一个宿处之前就汗流浃背了。”
奈妮薇以前一直都觉得奇怪,伊兰这种高傲的态度为什么从没有让她们被扔到大街上去。现在她已经遇到了足够多的领主和女士,明白几乎所有的贵族都是这副德行,但她还是没办法立刻就适应这种作风。而那名客栈老板已经忙不迭地行了个屈膝礼,然后一边陪着笑,一边揉搓着双手,带她们到一个可以看到街景的靠窗桌子边坐下,又飞快地转身跑开,去执行伊兰的命令了。客栈老板很用心地在讨好伊兰,她们的桌子距离那些男人很远,离厨房很远,不必担心厨房的热气会熏到她们,但任何从街上走过的人都能看见她们。奈妮薇只希望食物不要太热。
早餐很快就被端上来了——包在白色餐巾里的香料松饼还是温热的。让她们感到高兴的是,女侍还端上来黄色的梨子和紫葡萄,只是看上去都有些发皱。此外,盘子里还有一种红色的果子,女侍管它们叫“草莓”,但它们一点也不像奈妮薇见过的莓果。不仅看不见一根草,尝起来也没有任何草的味道,特别是在配着奶油一起吃的时候。伊兰声称她听说过这种水果,奈妮薇丝毫不为此感到奇怪。最后端上来的是据称从冷藏间里拿出来的淡香料甜酒,奈妮薇抿了一口,觉得冷藏间大概不会很冷。不管怎样,这是一顿很提神的早餐。
距离她们最近的男人在三张桌子以外的地方,他穿着一件深蓝色的羊毛外衣,看样子像是一个有钱的行商,但两个女孩还是没有彼此交谈。她们要谈话,在上路后有的是时间,而且可以确定,在车里说话不会有被偷听的危险。奈妮薇很快就吃完了饭,但伊兰还在悠闲地削着梨子。奈妮薇看着她慢吞吞的样子,觉得这些食物大概会让她们在这张桌子上待一整天。
突然,伊兰带着惊骇的神情瞪大了眼睛,手里的小刀也掉在桌面上。奈妮薇甩过头,发现一个男人坐到她们桌子对侧的凳子上。
“我一开始就觉得是你,伊兰,但你的头发让我犹豫了很久。”
奈妮薇死死地盯着加拉德——伊兰同父异母的兄长,当然,现在她的眼神就已经说明了她的心情。加拉德身材高瘦,给人感觉却如同钢铁一般坚韧,他有着黑色的头发和眼睛,在奈妮薇见过的所有男人里,他无疑是最英俊的;用英俊已经没办法形容他了,灿烂夺目才是合适的词汇。奈妮薇曾经见过白塔里的女人们将他簇拥在中间,其中甚至还有不少两仪师,全都像傻瓜一样对他笑着。想到这里,她急忙抹去自己脸上的笑容,但没办法让自己的心跳慢下来,也不能让自己的呼吸更正常一些。她对这个男人没什么感觉,但他实在是太俊美了。管好你自己,女人!
“你在这里干什么?”奈妮薇很高兴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还算是正常。一个男人竟然能长成这样,这真是不公平。
“你穿着这种衣服又是为了什么?”伊兰的声音很低,能听出来,她正在压抑喊叫的冲动。
奈妮薇眨眨眼,这才发觉加拉德穿着一副银色的盔甲,外面套着一件白色罩袍,在罩袍胸口阳光普照的图案下面,还有两个黄金结饰。她觉得自己的双颊正在发烧,只知道死盯着一个男人的脸,却没看见他穿的是什么!她羞愧到想把自己的脸藏起来。
加拉德露出微笑,这让奈妮薇又不得不深吸了一口气。“我到这里来,是因为我是从北方受命而来的圣光之子之一,我成为圣光之子是因为我觉得这是一份正义的事业。伊兰,你们两个和艾雯消失以后,我和盖温没费多大力气就查出你们并不是在农场进行苦修,尽管白塔如此宣称,她们没有权力把你们三个卷入她们的阴谋,伊兰。”
“你似乎在那里面晋升得很快。”奈妮薇说。这个傻瓜难道没发觉,在这里谈论两仪师的阴谋很容易就会要她们两个人的命?
“艾阿蒙·瓦达认为我的历练可以让我获得这样的军衔,无论那是在哪里得到的。”他耸了耸肩,似乎是表示这些等级的划分并不重要,态度并不谦虚,但也没有虚伪。他在白塔的时候是护法的学生里面最好的剑士,在兵法与战术方面也非常优秀,但奈妮薇从来不记得他曾经吹嘘过自己的强大,甚至在说笑的时候也没有过,他并不重视自己的那些成就,也许因为它们对他来说太容易取得了。
“母亲知道你的状况吗?”伊兰仍然用那种刻意压低的声音问,但脸上的怒气足以吓退一头野猪。
加拉德只是稍有不安地动了动身体:“我一直没时间给她写信,不要这么武断地认为她会反对我,伊兰,她不像以前那样和北方那么友好了,我听说她也许会发出一道禁令。”
“我给她写过一封解释的信。”伊兰的怒意变成了困惑,“她一定明白的,她也在白塔接受过训练。”
“小声一点,”他严肃地低声说道,“记住你们在哪里。”伊兰脸上飘过一抹红云,奈妮薇不知道那是因为气恼,还是因为困窘。
这时,奈妮薇才忽然意识到,他说出的话一直像她们一样轻微而谨慎,也一直没有提到过白塔和两仪师。
“艾雯和你们在一起吗?”他又说道。
“没有。”伊兰回答。他深深地叹了口气。
“我本来希望……她失踪以后,盖温担心得几乎要精神错乱了,他也很在意她,能告诉我她在哪里吗?”
奈妮薇注意到加拉德话里的那个“也”,这个男人已经是白袍众了,但他还在“在意”一个想成为两仪师的女人。男人总是这么奇怪,有时候似乎根本不能把他们看成人类。
“不能。”伊兰坚定地说。她脸上的红晕已经褪去了。“盖温也在这里?我不相信他会成为——”她总算是及时更压低了声音,“白袍众!”
“他还留在北方,伊兰。”奈妮薇认为加拉德指的是塔瓦隆,但盖温一定已经从那里离开了,他绝不可能支持爱莉达。“你们肯定想不到那里发生了什么,伊兰。”他继续说道,“所有的腐败与邪恶全都在那里爆发了出来,这也是应有的下场,那个把你派走的女人已经被废黜了。”他向四周瞥了一眼,尽管周围并没有人能听到他们说话,但还是将声音降低到耳语的程度,“她被静断,并处决了。”吸了口气,他厌恶地说道:“那不是你和艾雯应该在的地方。我进入圣光之子的时间并不长,但我确信将军会允许我护送我的妹妹回家,你应该回家去,和母亲在一起。告诉我艾雯在哪里,我也会想办法让她被带到凯姆林的,你们两人在那里会很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