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什么?”沐瑞轻呼一声。
“凡是我听过的话,我就不会忘记,至少多数时候如此。”这不算是个回答,这是一次对沐瑞誓言的测试。她不能说谎,但两仪师即使在石头上也能找到缝隙。“你今晚不得再去找麦特,而且你不能试图从他那里拿走那枚徽章。”
“它应该送到白塔去进行研究,兰德,那一定是一件特法器,以前从没发现过那样的——”
“无论那是什么,”兰德坚定地说,“那是他的,你不能去碰它。”
片刻之间,沐瑞的内心似乎经过了一番挣扎。然后,她僵硬地抬起头,盯着兰德,她无法去适应除了史汪·桑辰之外的人对她发号施令。而且兰德很愿意打赌,即使是史汪·桑辰的命令,她也不会甘心情愿地接受。但她终于还是点了点头,甚至还微微行了个屈膝礼。“如你吩咐,兰德,那是他的。但也请你小心一点,兰德,自己探索像烈火这样的技能几乎就等同于自杀,而死亡是无法治疗的。”这次,沐瑞的声音里没有任何嘲笑的成分。“明早再见。”岚跟在她身后离开了。护法临走时带着不解的表情看了兰德一眼,但这些事情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让他高兴的。
兰德走进那个信道,它立刻就消失了。
他站在一个圆盘上,这是一个六尺宽的古代两仪师标志。与他周围无尽的黑暗相比,即使是它黑色的半边似乎也明亮了许多。兰德确信,如果他现在跌倒,他就将永远坠落下去。亚斯莫丁说,借助信道,有一种更快速的移动方法,叫做“神行术”。但他没办法教兰德,一部分是因为在兰飞儿束缚他的屏障中,他没有足够的力量制造一个信道。他只是告诉兰德,神行术需要对出发点有着非常详尽的了解。从逻辑上来讲,对于目的地的了解应该也是必须的,但亚斯莫丁似乎认为,提出这种问题就像询问“为什么空气不是水”一样。亚斯莫丁把许多事情都认为是理所当然,完全不需要解释。不管怎样,“浮行术”现在对兰德已经够迅速了。
他的双脚在圆碟上刚一踏稳,碟子就向下沉了一尺,然后才重新稳定住。另一个信道出现在他前方,毕竟他的目的地就在不远处。当兰德走出信道时,他正在亚斯莫丁房间外的走廊里。
走廊两端窗户里透进来的月光是这里惟一的光源,亚斯莫丁房间里的油灯已经熄了。他留在这个房间周围的至上力编织纹丝未动,但空气中还是有一股微弱的烧硫磺味。
兰德向那道珠帘移过去,一边小心地窥探着房里的情形。房里充满了被月光映出的阴影,其中一个是亚斯莫丁的,他正在毯子里不停地辗转反侧。在虚空中,兰德能听见他的心跳,闻到他在噩梦中的汗味。兰德弯下腰,仔细检查着淡蓝色的地板,上面清晰地留着狗的爪印。
还是个孩子时,兰德就学过跟踪术,所以解读这些脚印的信息对他来说一点也不困难。这里曾经出现过三或四只暗之猎犬,看起来,它们曾经一只接一只地走到门前,每一步几乎都踏在前者的脚印上。难道是围绕这个房间的编织阻止了它们?或者它们只是被派来观察情况,然后回去报告?想到暗影生物中就连狗都有这么高的智力,兰德感到一阵寒意。话说回来,魔达奥也会使用乌鸦、老鼠,以及其他与死尸有着密切关系的动物作为眼线。“暗眼”,这是艾伊尔对它们的称呼。
兰德导引出细微的地之力,将地板上被踩出的凹坑慢慢填平。他这样一个一个地消除脚印,一直走到夜幕低垂的空旷街道上,距离那幢建筑一百步的地方。到了早晨,人们都会看到暗之猎犬的足迹结束在这里,没有人会想到暗之猎犬走到过亚斯莫丁的身边。一名叫作杰辛·奈塔的走唱人本来就不该引起暗之猎犬的注意。
现在,这座城市里的每一名枪姬众应该都已经醒来了,只要他走进她们的住所,一定会惹来一大堆询问。所以兰德又做出另一个信道,在比夜色还要深的黑暗中,他让“浮碟”直接将他带进了房间。他很奇怪自己这次为什么会有意无意地选择这个古代的标志,而不是像以前一样,选择楼梯或一片地板。暗之猎犬在流出这个标记之后才重新变回狗的形状,在这个印记之下,是他征服的地方。
站在一片黑暗的房里,他导引至上力点亮了油灯。这之后,他并没有放开阳极力,他再次开始导引,同时小心地不去触发所有他设下的陷阱。一片墙壁消失了,露出他自己凿刻出来的一个小空间。
在这个小壁龛里,立着两尊一尺高的雕像——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雕像身上被刻出流水般的长袍纹路,表情则显得异常宁静。每尊雕像都高举着一颗水晶球。关于这两尊雕像,兰德向亚斯莫丁说了谎。
兰德口袋中那个圆胖的男性小雕像被称作法器,而凯兰铎那样的物品被称作超法器。它们的作用都是帮助使用者导引超过其身体极限的至上力,超法器的作用比法器强一倍以上。这两种物品非常稀少,被两仪师视为珍贵的宝物,不过现在的女性两仪师只能辨识出那些与阴极力相调和的。这两尊雕像则属于另外一种物品,它们不算非常稀少,但同样有着很高的价值。它们是特法器。特法器的用途不是扩充导引至上力的极限,而是借助至上力实现特殊的目的。白塔收藏的大多数特法器真正的用途已经不再为现世的两仪师们所知。正在被她们使用的特法器里,有一些她们也不知道是否发挥了它原本应有的功用。而兰德知道眼前这两个特法器的用途。
男性的雕像可以让兰德与另一尊和它形状相同,却极为巨大的雕像相连,那是世界上曾有过的最强大的男性超法器,即使兰德身在爱瑞斯洋的另一边,这样的联系也可以建立。它是在暗帝的牢狱被打破之后才完成的——我怎么会知道这个?——为了不让疯狂的男性两仪师找到它,它被藏了起来。那尊女性的雕像可以对一名女性导引者产生同样的作用,让她和另一尊巨大的女性雕像相连,兰德不知道那件女性超法器在何处,但他希望与那件女性超法器相配的男性超法器仍然被完全地安然掩埋在凯瑞安。拥有如此巨大的力量……沐瑞说过,死亡是无法挽回的。
不经意间,他最后一次握住凯兰铎的回忆闯进了脑海,影像在虚空之外连续不断地飘浮着。
那个黑发少女的身体瘫软在地上,睁大的眼睛无神地盯着天花板。她还只是个孩子,兽魔人把她扔在这里,血染黑了她胸前的衣服。
至上力在兰德体内咆哮,凯兰铎如烈日般耀眼,他就是至上力本身。他不停地导引,将能流注入那个孩子的身体,搜寻、尝试、摸索。她颓然地站了起来,手和脚不自然地僵直、扭曲。
“兰德,你不能这样做,”沐瑞喊道,“不能这样!”
呼吸,她必须呼吸。那个女孩的胸口开始一起一伏。心跳,一定要有心跳。已经黏稠变黑的血液从她胸前的伤口中流出来。活过来啊,烧了你!他的意识拼命地嚎叫着。我不是有意延迟的!她的眼睛盯着他,没有一丝神采,那样强大的至上力,却没有在那里显露出任何一丝迹象。没有生命了。泪水不知不觉划过了他的面颊。
他强迫自己赶走那些回忆,即使还处在虚空的包覆之中,他同样会感到痛苦。拥有了那么多的至上力……拥有了那么多的至上力,他还是不能被信任。“你不是造物主。”沐瑞对站在那个孩子身边的他说出这句话。但如果有了这尊男性雕像,他曾经只用到它一半的力量就移动过山脉。当他握着凯兰铎时,拥有的力量要小得多,但他在那时仍然相信自己可以逆转时光之轮,让死去的孩子重新活过来。这样的权能就如同至上力本身一样诱人。他应该毁掉这两个雕像,但他没有,他只是重新进行编织,将陷阱恢复原状。
“你在那里干什么?”当壁龛外面再次变为墙壁时,一个女人的声音在他背后响起。
匆忙放开编织(编织的结将给侵犯它的人带来致命的惊奇),兰德重新向体内引入至上力,然后转过身。
兰飞儿站在他面前,身上只有雪白和银白两种颜色。和她相比,伊兰、明和艾玲达几乎都变成了相貌平平的一般人,她的黑眸几乎能让男人将灵魂双手奉上。一看到她,兰德的胃立刻开始剧烈地抽动,让他有着一种想要呕吐的感觉。
“你想要什么?”他问道。他曾经封闭了艾雯和伊兰与真源的联系,但现在他记不起是如何做到的了。只要兰飞儿能碰触到真源,他抓住她的机会就不是很大,就像用双手去抓住空气一样徒劳。突然喷出烈火,然后……他不能这样做。她是一名弃光魔使,但一个女人的头颅在地上滚过的回忆阻止了他采取行动。
“两个都被你找到了,”兰飞儿说道,“我想我瞥见了……一个是女性的,对不对?”她的微笑可以让男人的心脏停止跳动,并且感激她对他这样做。“你开始考虑我的计划了,对不对?有它们两个,其他弃光魔使会跪倒在我们脚下。我们能替代暗主本尊,向造物主挑战,我们——”
“你总是这么野心勃勃,米尔琳。”他的声音磨擦着自己的耳朵,“你以为我为什么要离开你?不管你喜欢怎么想,但这其实不是因为伊琳娜。在我遇到她之前,你就早不在我心中了。你在乎的只有野心,想得到的只有权势,你让我感到厌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