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部族首领们已经不像往常那样对我们言听计从了。”麦兰嘟囔道,“噢,他们还是像以前一样征求我们的意见,毕竟他们还没成为彻底的傻瓜,但贝奥现在已经不告诉我他和兰德·亚瑟之间都说过些什么了。他说,想知道这些就去问兰德·亚瑟,而后者则把我推回贝奥那里。我对卡亚肯做不了什么,但贝奥……他一直都是个顽固、让人气愤的男人,现在他更是超出我所有忍耐的限度,有时候我真想用棍子狠狠敲他的脑袋一下。”艾密斯和柏尔发出咯咯的笑声,仿佛麦兰刚刚说了个有趣的笑话。或者她们也许只是想借助笑声忘记这个急遽变化的时刻。
“对付这种男人,你只有三种办法,”柏尔一边笑一边说,“对他敬而远之、杀了他,或者是嫁给他。”
麦兰挺起脖子,她被阳光晒黑的面孔变得通红。片刻之间,艾雯觉得这位金发智者一定会说出一堆比她的脸还要激昂愤怒的话,但这时一阵冷风随着艾玲达一同进入了帐篷。艾伊尔女孩的手里捧着一只雕银托盘,上面放着一个黄釉茶壶,精致的镶金海民瓷杯,以及一个盛着蜂蜜的石罐子。
她在倒茶和蜂蜜时还不停打着哆嗦,显然从出帐篷到再回来这段时间一直没来得及穿上任何衣服。当然,在等到艾密斯吩咐她也给自己和艾雯喝杯茶之后,她才给自己和艾雯倒了茶。
“再加些蒸汽。”麦兰说,刚才的寒风似乎冷却了她的脾气。艾玲达将一口未动的茶杯放在地上,匆匆爬过去拿起水瓢,她显然正努力弥补忘记煮茶的过失。
“艾雯,”艾密斯说着吮了一口茶,“如果艾玲达要求睡在他的房间里,兰德·亚瑟将如何应对?”艾玲达双手握着水瓢,僵在原地。
“在他的——”艾雯倒抽了口气,“你不能要求她做这种事!你不能!”
“愚蠢的女孩,”柏尔喃喃地说道,“我们又没要求她和他共睡一条毯子。不过,他会不会认为艾玲达的要求里有这样的意思?他会允许吗?男人是最奇怪的生物,而且他并不是由我们抚养长大,所以对我们来说更是个陌生男人。”
“他绝不会想到这种事,”艾雯慌乱地答着,然后她放慢语速,“我不认为他会这样。而且这么做是不应该的,完全不应该的!”
“我请求你们不要如此命令我。”艾玲达说,艾雯从没想过她的声音会如此谦卑。她现在正哆嗦着向铁罐中倒水,让一股股蒸汽腾起在半空。“我在过去几天学会了很多东西,现在我根本没时间去陪他。你们允许两仪师艾雯和沐瑞帮助我学习导引之后,我的学习速度更是快了很多。当然,她们教得没有你们好,”她匆忙地补上这一句,“但我很想继续我的学习。”
“你可以继续你的学习,”麦兰对她说,“你也不必每个小时都留在他身边。只要你再加把劲儿,你的功课就不会耽误,比如你可以利用一下睡觉的时间。”
“我不能!”艾玲达嘟囔着,把头低到潮湿的地上。随后,她又用更响亮、更坚定的声音说:“我不会的。”她抬起头,眼里燃烧着蓝绿色的火焰,“只要他还叫伊馨德那婊子钻进他的毯子里,我就不会过去!”
艾雯瞪大了眼睛望着她:“伊馨德!”艾雯曾经看见艾伊尔们让那名女子赤裸着身体示众,那时她觉得这样做实在是不应该,太伤风败俗了。但艾玲达所说的就完全是另一回事!“你不会真的是说他——”
“安静!”柏尔的声音如同抽出的一条鞭子,蓝眼睛射出能够穿透石块的严厉目光,“你们两个!你们都很年轻,但即使是枪姬众也应该知道,男人可以是非常愚蠢的,特别是当他们身边没有一个可以指导他们的女人时。”
“看到你不再压抑自己的情绪,”艾密斯漠然说,“我很高兴,艾玲达,枪姬众在这种时候总是像男人一样愚蠢。我清楚地记得这一点,它也仍然在令我感到困窘——情绪失控会暂时失去理智,但一直压抑情绪却会让理智永远消失。只要确定情绪的失控次数不要太频繁就行了,最好在发泄情绪时,对自己依然要有所节制。”
麦兰双手撑地,向前倾过身子,直到脸上的汗水似乎都要落进铁罐里。“你知道你的命运,艾玲达,你会成为一名拥有巨大力量和权威的智者,而且还不仅于此。你已经拥有了内在的力量,它在你通过第一次试炼时已经得以见证,它还会帮助你度过这一关。”
“我的荣誉……”艾玲达声音沙哑地说,却没有能将话继续说下去。现在她只是蜷缩着身体,趴伏在地上,仿佛那里有她想要保护的荣誉。
“因缘不认识节义,”柏尔对她说,智者的声音里似乎流露出一丝同情,但艾雯并不确定这一点,“那其中只有必然与未来。男人和枪姬众在一切都已经注定于因缘的编织时,仍然要徒劳地反抗。但你已经不再是一名法达瑞斯麦了,你必须学会驾驭命运。只有服从因缘,你才能开始控制自己生命的急流。即使你盲目地挣扎,因缘仍然会逼迫你一步步前行。那样的话,你只能从生命中得到痛苦,而不是满足。”
艾雯觉得这番话实在很像两仪师教导她对待至上力的方式。为了控制阴极力,你首先要服从它;如果你抗争,它只会变得更加狂暴,直到将你完全吞没。服从并温柔地引导它,它就能依照你的意愿行事。但这番说教并不能解释她们为什么想让艾玲达做这种事。她说出心中的疑惑,并且又加了一句:“这么做是不得体的。”
艾密斯没有响应艾雯,只是问道:“兰德·亚瑟会拒绝她吗?我们不能强迫他。”柏尔和麦兰都像艾密斯一样专注地看着艾雯。
她们不打算告诉她这是为什么,审问石头也会比审问一位智者更容易些。艾玲达只是沉着脸盯住自己的脚趾,她知道智者们总能让自己的意志得以实现,无论是用什么办法。
“我不知道,”艾雯缓缓地说,“我不再像以前一样了解他。”这么说的时候,艾雯的心里感到很遗憾,但已经出了这么多事,就连她发觉自己对他的感情仅仅是手足之情,也显得毫不重要了。她在白塔和这里所经受的训练也让她有了和他一样巨大的变化。“如果你们能给他一个好理由,他也许能接受。我想,他喜欢艾玲达。”仍旧低着头的艾伊尔女孩,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一个好理由,”柏尔哼了一声,“当我还是个女孩的时候,任何男人都会因为某个年轻女人向他表白而大喜过望,他们会立刻跑出去采撷用来编结新娘花环的鲜花。”艾玲达愣了一下,立刻像一名枪姬众那样愤怒地瞪着柏尔。“好吧,我们会找到一个在湿地长大的人也能接受的理由。”
“距离你们约好在特·雅兰·瑞奥德见面的时间还有几个晚上,”艾密斯说,“这次是和奈妮薇。”
“那个女孩能学到很多,”柏尔说,“如果她不那么顽固的话。”
“你的夜晚在那之前都是自由的,”麦兰说,“除非你在没有我们的陪同下进入特·雅兰·瑞奥德。”
艾雯心里想着那样做会给她带来什么样的惩罚。“当然不会。”她说道。事实上,她确实做了一点逾矩尝试,但只有一点点而已,再大胆一些,就一定会被她们发现。
“你有没有找到奈妮薇或是伊兰的梦?”艾密斯随意地问道,仿佛这只是个家常的话题。
“没有,艾密斯。”
找到别人的梦境比走进特·雅兰·瑞奥德——梦的世界要困难得多,特别是当目标和搜寻者在现实世界中相隔遥远时。距离愈近,搜寻者对目标的了解愈多,寻找就愈容易。智者们仍然要求艾雯绝不能在没有她们监护的情况下进入特·雅兰·瑞奥德,但以某种角度来说,进入别人的梦境也许比单独进入特·雅兰·瑞奥德更加危险。在特·雅兰·瑞奥德里,艾雯至少可以控制自己,且大部分可以控制自己周围的存在,除非有智者想取代她的控制权。她对于特·雅兰·瑞奥德的控制日渐增强,却总也无法和这些智者相比,毕竟她们的梦行经验远胜于她。但在另外一个人的梦里,外来者只是这个梦的一部分,他必须竭尽全力才能做出与梦境主人意愿不同的事情,即使这样,他的诸多努力仍然会无济于事。智者们在监视兰德的梦境时总是很小心,从不让自己完全进入其中。但不管如何危险,她们仍然坚持艾雯也学习进入别人的梦境。只要她们答应了训练艾雯梦行,她们就会把所知的一切都教给她。
艾雯并非不愿意掌握这种能力,但她们让艾雯进行的几次实际训练(分别进入她们的梦境,有一次是进入鲁拉克的梦境)都让艾雯有着很糟糕的经验。智者们强而有力地控制着自己的梦境,在那里所发生的一切都是由她们来决定,她们说,这么做是为了让艾雯知道其中的危险。但真正让艾雯震惊的是鲁拉克在梦境中将她当成一个小孩,大概像他最小的女儿那么大,而当她对自己的控制出现了一阵动摇之后,她真的变成了一个小孩。直到现在,她看到那个男人时都没办法不让自己回忆起,他在梦中为了奖励她学习认真而给了她一个布娃娃,她就为了这个布娃娃和他的夸奖而高兴得不得了。最后艾密斯不得不进入鲁拉克的梦境,将玩得不亦乐乎的她揪出来。艾密斯知道这件事已经快让她受不了了,但她怀疑鲁拉克也还记得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