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我一个,奈妮薇想,就算是我根本不能导引了,也只有我一个。
迈出第一步的时候,奈妮薇觉得自己仿佛是行走在齐膝的泥潭里,而她蹒跚的第二步也没有丝毫改善,魔格丁在她面前如同一座高塔。“不要伤害我,”奈妮薇哭喊道,“求求你,不要伤害我。”一阵寒意涌过她的身体,柏姬泰消失了,出现在那里的是一个大约是三四岁的小孩,身穿一件白色的短外衣和宽大的黄色裤子,正站在地上玩一张玩具银弓。她将金色的发辫甩到背后,用弓瞄准奈妮薇,咯咯地笑了起来,然后将一根手指塞到嘴里,仿佛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什么事。奈妮薇跪倒在地上,要她穿着裙子在地上爬行实在是困难,但她觉得自己现在不应该继续站着。她终于努力地伸出了一只乞求的手,呜咽着说道:“求求你,不要伤害我,求求你,不要伤害我。”她一步又一步地向弃光魔使爬去,如同一只断了翼的甲虫在泥土中挣扎。
魔格丁一言不发地看着她,过了许久她才说道:“我曾经以为你会更强一些,现在我发现我真的很喜欢看见你这样跪着。差不多够了,女孩,我不认为你有足够的勇气来揪我的头发……”她似乎觉得这句话很幽默。
奈妮薇伸出的那只手猛地从魔格丁面前挥开。这个方法只能近距离使用。只有她一个,和特·雅兰·瑞奥德。她拼命地回想着那个东西,于是那东西出现在她的手中,银色的手环套在她伸出的手腕上,一只银色的项圈透过一根银索与之相连,现在银索已经箍住了魔格丁的脖子。这副罪铐和她想象中的并不完全一样,但魔格丁毕竟已经被铐住了。魔格丁与罪铐,这是她在特·雅兰·瑞奥德中做出的想象,她知道随后会发生什么事。在法美镇的时候,她曾经有过一次短暂的佩戴罪铐手环的经历。透过某种诡异的途径,她能像了解自己一样,了解到魔格丁的身体和情绪。魔格丁仍然是独立于她的,但魔格丁的一切都出现在她的脑海里。伊兰一直坚持她的观点是对的,现在奈妮薇也期盼伊兰是正确的——这东西确实是一种融合,她能通过魔格丁的身体感觉到真源。
魔格丁惊讶地瞪圆了眼睛,双手向项圈抓去,奈妮薇能清晰地感觉到魔格丁又怒又怕的心情,仿佛那是她自己的心情一样。一开始,恼怒要强于恐惧,魔格丁一定知道这是什么,但她仍然极力想要导引。奈妮薇能够感觉到罪铐中产生了一阵轻微的波动,魔格丁想要让特·雅兰·瑞奥德依照自己的想法发生改变。想要制服魔格丁的企图非常简单,罪铐形成了融合,而奈妮薇处在控制的地位。明白这一点,要制服她就很容易了。奈妮薇不想让魔格丁继续导引下去,于是那些导引停止了。魔格丁想要反抗她也许就像徒手搬起一座大山那么难,恐惧压倒了愤怒。
奈妮薇站起身,在脑子里将罪铐的形象固定一遍。这时她不止是想象着魔格丁戴着罪铐,她知道魔格丁戴着罪铐的这个事实,正如同她知道自己的名字一样,但那种挣扎的波动仍然没有停止,让她的皮肤产生了一阵阵刺麻的感觉。“停下!”她严厉地说道。罪铐没有任何动静,但它似乎正在以某种看不见的形式颤栗着。她想象着黑蜂荨麻轻轻地抚过魔格丁的全身,魔格丁打着哆嗦,发出一阵阵痉挛性的喘息。“我说了,停下,否则我就让你尝尝更厉害的。”挣扎停止了,魔格丁小心地看着她,双手仍然抓在项圈上,似乎随时都会拔腿逃走。
那个可能是柏姬泰的孩子用好奇的眼光望着她们。奈妮薇集中注意力,将那个小孩想象为一名成年人,小女孩将手指放回嘴里,开始研究起那张玩具弓。奈妮薇恼怒地喘息着,想要改变另外一个人已经造成的状态竟然会这么困难。而且魔格丁说过,她能造成永久性的改变,但魔格丁自己造成的,自己一定能够解除掉。“让她恢复原样。”
“如果你放开我,我——”
奈妮薇又一次想到荨麻,而且这一次不止是轻轻擦过魔格丁的身体了。魔格丁紧咬住牙齿,一阵阵地吸进冷气,浑身哆嗦得如同狂风中的一面旗子。
“这是她在我身上造成的最可怕的事。”现在柏姬泰已经恢复了原样,她还穿着那件短外衣和宽松的裤子,但她已经没有了弓和箭囊。“我是个孩子,但就在那时候,真正的我如同幻想的烟雾飘浮在那个孩子的意识里。我知道发生的一切,我也知道自己会看到将要发生什么事,并且只能——”她将金色的发辫甩到身后,狠狠地瞪了魔格丁一眼。
“你是怎么到这里来的?”奈妮薇问,“看到你我好高兴,但……你是怎么做的?”
柏姬泰又冷冷地瞥了魔格丁一眼,然后解开外衣领口的口袋,拉出一根皮绳,皮绳末端拴着那枚扭曲的石戒指。“史汪醒过来一会儿,立刻又睡过去,她在那段时间里嘟囔着说你把这个从她身上抢走。但你并没有跟着她醒过来,我知道一定出了意外,所以我拿了这枚戒指,喝下史汪没喝完的药汁。”
“那碗里除了药渣之外几乎什么都没有了。”
“足够让我入睡了,顺便说一句,那味道真可怕,让我很快就找到了在实奥塔看羽毛舞者的感觉。从某种角度来说,我甚至觉得自己几乎依然在——”柏姬泰闭住嘴,又瞪了魔格丁一眼。银弓重新出现在她手中,装满银箭的箭囊挂在了她的腰间,但只过了一会儿,它们又消失了。“过去的就过去了,未来还在前面,”她坚定地说,“我早就知道你们两个都有办法在意识清醒时进入特·雅兰·瑞奥德,看见你们在这儿,我可没有多惊讶。我到了这里,看见你们两个的时候……我知道另外那个人一定是她。看上去她已经捉住你了,但我希望如果我对她造成干扰,你也许能有所行动。”
奈妮薇感到一阵羞愧的刺痛,她曾经考虑过要抛弃柏姬泰,而且她几乎真的这样做了。虽然她很快就否定了这种想法,但它确实是在她的脑海里出现过。她是个懦夫,柏姬泰就从没被恐惧控制过心神。“我……”一股微弱的煮沸猫蕨草和马文叶粉末味道在她的嘴里漾起,“我几乎逃走了,”她虚弱地说,“我害怕得舌头都僵硬了,我几乎丢下你逃走了。”
“哦?”柏姬泰望着奈妮薇的眼光让奈妮薇更加感到忐忑不安,“但你并没有逃走,不是吗?我应该在发出喊声之前先射一箭,但我从来都不喜欢在别人背后射箭。即使是对她,我也不喜欢,但危机毕竟已经解决了,我们现在该拿她怎么办?”
魔格丁显然已经克服了恐惧的情绪,她没有再理会脖子上的银项圈,而是看着奈妮薇和柏姬泰,仿佛她们两个才是囚犯,而不是她自己。她只是在考虑该如何处置她们。她除了偶尔会扭动一下双手之外,仿佛是在努力抹去关于荨麻的回忆,除此之外,她表现出来的只有如同她黑色外衣一样的冰冷、沉静。只是那副罪铐让奈妮薇知道这个女人的心中带着恐惧,她强行将心中恐惧的喧嚣压抑到只剩下了一些微弱的呻吟。奈妮薇希望罪铐除了能让她知道魔格丁的情绪之外,还能让她知道魔格丁的想法。但话说回来,她也同样庆幸自己不必去接触到那双冰冷的黑色眼睛后面的世界。
“在你考虑……猛烈的手段之前,”魔格丁说,“记住,我知道许多对你非常有用的信息。我一直在监视着其他使徒,窥测他们的谋划,这难道没有价值吗?”
“告诉我,我会考虑它们是不是有价值。”奈妮薇说。她能对这个女人做些什么?
“兰飞儿、古兰黛、雷威辛和沙马奥正在一同制定计谋。”
奈妮薇猛地一拉罪铐,让魔格丁踉跄了一下:“我知道这件事,告诉我一些新鲜的。”这个女人在梦的世界里是一名俘虏,但这副罪铐却只能存在于特·雅兰·瑞奥德里。
“你知不知道?他们在引诱兰德·亚瑟去攻击沙马奥,但如果兰德·亚瑟上钩了,他会在那里遇到其他使徒为他设下的圈套,至少古兰黛和雷威辛会伏击他。我想,兰飞儿在玩着另一个游戏,另一个只有她自己知道的游戏。”
奈妮薇和柏姬泰忧虑地对望了一眼。兰德一定要知道这件事,他会知道的,今晚奈妮薇和伊兰就会和艾雯见面,只要她们能将这些特法器私自隐藏足够长的时间。
“不过,”魔格丁喃喃地说,“兰德·亚瑟不一定能活到发现那些陷阱。”
奈妮薇抓住银索连接到银项圈的部分,将那名弃光魔使拖到自己眼前。那双黑色的眼睛仍然不带一丝表情地看着她,但奈妮薇能够透过罪铐感觉到对方的恼怒,以及那种强行被压制的恐惧。“听我说,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装出如此合作的样子?你以为只要你一直这样说下去,就能找到我心里的空隙,让你有机会逃脱。你以为我们谈话愈久,我就愈难杀死你。”魔格丁其实并没有想错,冷血地杀死任何人,即使是一名弃光魔使,对奈妮薇来说也是一件困难的事,也许她真的做不到。她该怎样处置这个女人?“但你要明白一点,我不会允许任何的语焉不详,如果你想对我隐瞒什么,我会在你身上做出一切你想对我做的事。”惊恐爬过罪铐的银索,显示着魔格丁心中那种刺骨的寒意。也许魔格丁对罪铐的了解并不像奈妮薇认为的那么详细,也许她相信奈妮薇能阅读她的思想。“现在,如果你知道关于兰德的线索,任何比沙马奥那些人更重要的事情,告诉我,马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