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个没脑子的傻瓜,”魔格丁抽泣着,用双手拉扯着奈妮薇的裙子,仿佛想摇醒她,“无论你如何勇敢,在这里都没有任何意义。我们是被融合在一起的,但你现在没有力量,一点都没有。我们有的只有我的力量,还有你的疯狂。他们是以实体进入这里的,他们没有在做梦!他们拥有的力量是你做梦也想不到的!如果我们留在这里,他们就会把我们摧毁!”
“小声一点!”奈妮薇厉声喝道,“你想把他们引过来吗?”她匆匆地向前后各望了一眼,但走廊里仍然空空如也。那是脚步声吗?靴子的声音?兰德还是雷威辛?现在这两个人她都要小心。一个在做生死之争的男人,无论看见谁都有可能立刻发起攻击,即使是对他的朋友。嗯,反正,如果是她自己就会这么做。
“我们必须离开。”魔格丁依然坚持着,但她确实是放低了声音。她站起身,阴沉的脸上带着挑衅的神情,恐惧和愤怒盘结在她的心中,彼此之间不停地消长变化着。“为什么我还要帮助你?这太疯狂了!”
“你又想尝尝荨麻的滋味了?”
魔格丁打了个哆嗦,但黑色的眼睛仍然保持着顽固:“你认为你这样伤害我,就能让我甘心被他们杀死?你已经疯了。在你准备带我们离开这里之前,我就站在这里,绝不再动一步了。”
奈妮薇又拉了一下辫子。如果魔格丁拒绝走下去,她就只好拖着这个女人,这样她就没办法以很快的速度搜索这里,而这座宫殿里大概有几里长的走廊需要她搜索。魔格丁第一次反抗她的命令时,她真应该更加严厉一点。如果现在戴着手环的是魔格丁,那她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杀死奈妮薇;或者她会编织至上力控制奈妮薇的心神,让奈妮薇对她俯首帖耳。在坦其克的时候,奈妮薇曾经有过这样的经历,即使奈妮薇知道了这样的编织是如何做出来的,她也不觉得自己会把它用在别人身上。奈妮薇蔑视这个女人,全心全意地痛恨着她,但即使魔格丁没有了可利用的价值,奈妮薇也不能因为她拒绝走路就杀了她。现在的问题是,奈妮薇害怕魔格丁也知道她的想法。
但奈妮薇毕竟是曾经主导过妇议团的乡贤——虽然妇议团有时对她并不全然心服,妇议团也会对违反法律和严重违反习俗的男女们进行惩罚。她也许不能像魔格丁那样随意杀人,或者是玩弄别人的思想,但……
魔格丁张大了嘴,奈妮薇用风之力塞满了她的嘴,或者该说,是她利用罪铐迫使魔格丁塞住了自己的嘴,这种感觉与自己亲身导引没什么差别,但魔格丁知道奈妮薇运用的是她的能力。在承受塞噎之苦的同时,魔格丁还在因为自己像工具一样被使用而怒不可遏,黑色的眼睛喷射着怒火,而她自己的能流已经将她的手脚紧紧地捆住。而后,奈妮薇开始代替她想象肉体的感觉,就像刚刚那些荨麻触感一样,一切都不是真实的,除了感觉之外。
魔格丁僵直了身体,似乎一根鞭子正抽在她的屁股上。愤怒和耻辱沿着罪铐如潮水般涌来,其中还夹杂着些许轻蔑。与魔格丁精心钻研的折磨方法相比,这个办法完全是小孩子的主意。
“等到你准备与我合作的时候,”奈妮薇说,“你只要点点头就好了。”不能耽误太长的时间,兰德和雷威辛正全力想要杀死对方。如果她为了躲避风险而一直在这里拷打魔格丁,如果因为这个而让雷威辛杀死了兰德……
奈妮薇记得她十六岁时的那天,就在成年人们认为她已经到了可以结辫子的年纪时,她和妮拉·赛恩打赌,从珂琳·艾玲那里偷了一块葡萄干布丁。她刚刚走出厨房,恰好撞到了艾玲太太。于是她将那时自己的遭遇一股脑地加在罪铐上,魔格丁的眼睛一下子凸出了眼眶。
奈妮薇又凶狠地重复了一遍。她不能阻止我!又一遍。无论她怎么想,我一定要帮助兰德!又一遍。即使那样会让我们没命!又一遍。哦,光明啊,她可能是对的,兰德会在认出我之前就杀死我们两个!又一遍。哦,光明啊,我讨厌害怕!又一遍。我讨厌她!又一遍。我讨厌她!又一遍。
她突然意识到,被捆缚的魔格丁正狂乱地挣扎着,拼命地点着头,似乎要将头从脖子上点下来。一时间,奈妮薇惊讶地看见,泪水正从魔格丁的脸上不停地流下。她急忙停止自己的想象,解开了风之力的绑缚。光明啊,我做了什么?我不是魔格丁!“那么,你不会再给我添麻烦了?”
“他们会杀死我们的。”魔格丁虚弱地说着。因为她还在不停地抽泣,奈妮薇几乎没听清楚她在说什么,但她确实是在匆忙地点着头。
奈妮薇努力让自己狠下心肠,魔格丁应该得到这样的惩罚,她应该得到更厉害的惩罚。如果是在白塔,一名弃光魔使在经过审讯之后会立刻被静断,并处以死刑,而且一旦证实她的身份,判刑根本不需要什么证据。“好吧,现在我——”
霹雳摇撼着整座宫殿,墙壁发出劈啪的声音,地板上扬起了一层灰尘。奈妮薇倒在魔格丁的身上,她们踉跄着,吃力地保持着平衡。还没等到剧烈的震撼结束,又响起一阵震耳欲聋的咆哮,仿佛猛烈的火焰正从山一样巨大的烟囱中爆发出来。咆哮声只持续了很短一段时间,随后是一阵似乎所有声音都已经消失的寂静。不,有靴子的声音,有一个男人正在奔跑。那个声音回荡在走廊里,是从北方传来的。
奈妮薇用力去推另一个女人:“快走。”
魔格丁呜咽着,但奈妮薇拖着她快步前进时,她并没有反抗。她大睁着眼睛,呼吸愈来愈快。奈妮薇觉得能有魔格丁在身边是件好事,不止是因为可以使用她的至上力。在暗影中隐藏了这么多年,这只蜘蛛已经变得如此懦弱,与她相比,奈妮薇觉得自己还是很勇敢的,几乎是勇敢。现在她只是因为生气于自己的畏惧,才勉强能导引足够的魂之力,让自己留在特·雅兰·瑞奥德。魔格丁早已经连骨头都在打哆嗦了。
将魔格丁用银索拖在身后,奈妮薇加快了步伐,向远处的脚步声一路追了过去。
兰德警觉地走进了这座圆形的庭院,他的背后是一幢三层建筑物,以这幢建筑物为基线,面前的地上用白色石板铺成了一个半环形。沿着半环形的边缘有一排十五尺高的白石柱,柱子顶端用同样颜色的石雕连在一起。在半环形的外面是另外一座花园,用砾石铺成的林阴道分散在低矮的树丛中。在石柱的围绕中,大理石长椅围绕着一个铺满了莲花的池塘,池水里游动着金色、白色和红色的鱼。
突然间,那些长椅晃动着,变成面貌不清的人形,只是那些人看上去仍然像原先的大理石一样苍白而坚硬。他已经知道了想要影响雷威辛做出的改变有多么困难。闪电从他的指尖爆出,将那些石人炸成了碎片。
空气变成了水,兰德在窒息中挣扎着向那些圆柱游去。他能看见前面的花园,雷威辛一定在柱子之间设立了屏障,让水不会灌到花园里去。还没等他开始导引,金、红、白色的形体已经冲向了他。它们比刚才池子里的鱼更大,口中生满了利齿,它们撕咬着他的皮肉,一股股鲜血在他四周形成了红色的薄雾。下意识地用双手去挥打那些鱼,他处在虚空中冰冷的那部分已经在导引了。烈火喷薄而出,射向石柱间的屏障,射向每一个雷威辛能看到这个院子的地方。水流翻卷着,从他身边涌过,灌入他用烈火穿出的孔洞。金、白、红色的闪光仍然持续向他射来,在水中添加了更多的红丝,他漫无目的地朝四面八方射出烈火。他的肺里没有气息了。他开始竭力想象空气,把水想成空气。
突然间,水变成了空气,他重重地跌在石地板上,周围落下了许多不停扑腾的小鱼。他翻过身,从地上爬起来。所有的水都变成了空气,连他的衣服都干了。石柱组成的半环在完整无缺地站立和倒塌成一堆废墟之间来回变幻着。花园里的一些树时而躺倒在它们的树桩上,时而又像刚才一样沿道而立。他背后宫殿的白色墙壁上出现了许多窟窿,甚至有一个窟窿穿透了高高在上的镀金圆顶。许多窗户,包括一些窗户外面的镂空石砌窗栏都被切开。这些损伤也同样在闪烁着,不停地消失又重新出现,这并不是之前缓慢的变化,而是瞬息万变。倾颓、消失、残余、消失,接着又是完好无缺。
他哆嗦了一下,用手按住肋侧那个无法痊愈的伤口,那里传来了一阵阵刺痛,似乎是刚才的搏斗差点将旧伤撕裂。他全身各处的十几个咬伤也在疼痛着,这些都没有改变。他的外衣和裤子上全都是血染的裂口。是他将水变回空气的?还是有一道烈火击中了雷威辛,甚至杀死了他?如果不是最后一种可能,其他的可能完全没有意义。
抹去眼睛上的血,他仔细审视着花园周围的窗口和阳台,以及远处高大的柱廊。他刚要迈步,却被另一样东西吸引住了。在柱廊下面,他勉强能分辨出一个编织的残迹。从现在的位置上,他能看出那是一个空间的开口,但他必须走得更近一些才能知道那是什么样的开口,通向什么地方。他跳过一堆时隐时现的石雕碎块,躲避着不时会倒在地上的树干,跑过了花园。那个痕迹几乎要消失了,他必须在它完全消失前赶到贴近它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