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要什么,杰辛?”兰德问,“昨晚我告诉过你,你应该做些什么。”
亚斯莫丁舔舔嘴唇,瞥了艾玲达一眼,后者正皱起眉头盯着他。“你的建议很睿智,我想我留在这里细心观察,大概能知道一些对你有用的信息。今天早晨大家都在谈论昨晚从克拉瓦尔女士的房间里传出来的尖叫声,据说她惹你生气了,不过看来没有人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各种猜疑让所有人都变得蹑手蹑脚。我猜,如果不能确定你对这件事的态度,今后几天时间里都不会有人畅快地呼吸了。”艾玲达的脸露出难以掩饰的得意。
“那么你是想和我一起走了?”兰德轻声说,“你想在我面对雷威辛的时候站在我的背后?”
“还有什么位置更适合真龙大人的吟游诗人?当然,如果能在你的眼皮底下也许会更好,我可以在那里向你展示我的忠诚。我并不强大。”亚斯莫丁做的鬼脸可以在任何一个男人的脸上出现,但在一瞬间里,兰德感觉到阳极力充满了对面这个男人的身体,感觉到让亚斯莫丁嘴角微微抽搐的污染,这一切都只发生在一瞬间,但已经足够兰德做出判断了。如果这就是亚斯莫丁尽全力能够导引的至上力,那么他甚至很难比得上一名能够导引的智者。“并不强大,但也许我还能帮上些小忙。”
兰德希望自己能看见兰飞儿在亚斯莫丁身上编织的屏障。兰飞儿说过,这道屏障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逐渐消散,但现在亚斯莫丁的导引能力似乎并不比他第一天落入兰德手里时更强。也许是兰飞儿撒了谎,给了亚斯莫丁一个虚假的希望,同时让兰德相信这个男人会逐渐强大,强大到足以传授给他更多的东西。如果是我,就会这么做。兰德不知道这是他的想法还是路斯·瑟林的,他觉得这猜测绝对没错。
兰德长时间的沉默让亚斯莫丁又舔了舔嘴唇:“在这里留上一两天不会有什么关系,那时你就会回来,或者是死了。让我证明我的忠诚吧!也许我能做些事。即使在你这一边加上一根羽毛的重量,也可能会成为扳动天平的关键。”阳极力又一次在片刻间注入亚斯莫丁的身体。兰德感觉到了对方的努力,但这次仍然只是一股虚弱的能流。“你知道我的选择,我抓着从悬崖缝里的一丛枯草,祈祷着它能多坚持一会儿。如果你失败了,我的下场会比死亡更可怕,我一定要让你取得胜利,并且活下去。”他突然看了艾玲达一眼,似乎意识到自己也许说得太多了,于是他发出一阵空洞的笑声:“否则我该怎么谱写真龙大人的颂歌?一名吟游诗人有他自己的目标。”炎热的天气从来不会触及亚斯莫丁,亚斯莫丁声称这只是个思考的把戏,与至上力无关,但他现在额上确实出现了一些汗珠。
把他放在眼皮底下,或者是留下他?当他发现凯姆林的真实情况时,也许他很快就会逃走,去寻找一个可以藏身的地方。他会死亡,转生,但亚斯莫丁永远都会是原来那个亚斯莫丁。“留在我的眼前,”兰德平静地说,“如果我怀疑那根羽毛的重量会让我不快……”
“我信任真龙大人的仁慈,”亚斯莫丁喃喃地说着,鞠了个躬,“有了真龙大人的允许,我会等在外面。”
亚斯莫丁一边鞠着躬,一边向后退去。兰德向周围瞥了一眼,他的剑和霄辰短枪都放在床脚旁镀金的柜子上,有龙形带扣的剑带包裹着剑鞘。今天要进行的杀伐不会用到钢刃,至少他不会。他碰了碰衣袋,感觉到那个持剑胖男人的小雕像,这是他今天惟一需要的剑。片刻之间,他想到了先浮行回提尔,取出凯兰铎,甚至是回鲁迪恩,取出藏在那里的特法器。借助这两样宝物中的任何一件,他能在雷威辛察觉到他的存在之前就摧毁他,他甚至能一举摧毁凯姆林。但他能信任自己吗?那样强大的能量,那么巨大的至上力。阳极力就浮在他眼前,污染似乎已经成了他的一部分。怒火在地底奔行,那是对雷威辛,对他自己的怒火。如果在它骤然爆发的时候,他的手里握着凯兰铎……他会做出什么事?他将无坚不摧。如果再加上另外一件宝物,他甚至可以一直浮行到煞妖谷,将一切做个了结,某种形式的了结。不,这不止是关系到他一个人,除了胜利之外,他无法承受任何后果。
“世界压在我的肩上。”他喃喃地说道。突然间,他尖叫一声,一只手用力地拍在左侧屁股上,感觉就像是被针扎了一下。但不必等到手臂上的鸡皮疙瘩消退,他立刻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这是干什么?”他向艾玲达咆哮道。
“只是看看真龙大人是不是和我们凡人一样是用肉做的。”
“我是的。”他刻板地说道,同时抓住了阳极力。感觉到被甜美和污秽充盈,他仍然坚持了片刻,直到自己做出一个导引。
艾玲达睁大了眼睛,但没有丝毫退缩,只是看着他,仿佛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但他们走过前厅时,她还是趁着他转头的时候偷偷揉了揉屁股,看起来,她也是用普通皮肉做的。烧了我吧!我以为我已经让她学会一点礼貌了。
兰德拉开门走了出去,双脚却定在了原地,麦特正靠着那根古怪的长矛站在他面前,那顶宽边帽又被他戴在了头上,并且被拉得很低。在麦特的旁边就是亚斯莫丁,但这不是兰德停下脚步的原因。周围没有枪姬众。在亚斯莫丁没人通报就敲门的时候,他就该意识到外面出问题了。艾玲达惊讶地看着四周,仿佛她希望能在壁挂后面找到她们。
“昨晚梅琳达要杀掉我,”麦特说,兰德立刻不再去想枪姬众了,“我们谈了一会儿话,然后她就想把我的头踢掉。”
麦特尽量简短地描述了昨天发生的事,那把有金蜂镶嵌的匕首他的推断,最后他闭上眼睛,用一句“我杀了她”作为陈述的终结。但他立刻又睁开了眼睛,仿佛在眼皮后面看到了他不想去看的东西。
“很遗憾你必须这么做。”兰德低声说,麦特阴沉着脸耸耸肩。
“我想,她死总比我死好,她是暗黑之友。”但他的声音里没有丝毫轻松的意味。
“我会去对付沙马奥,等我一准备好就去。”
“还有多少事情没准备好?”
“弃光魔使不在这里,”艾玲达突然怒声说道,“而且枪姬众也不在这里。她们去哪里了?你做了什么,兰德·亚瑟?”
“我?昨晚我上床的时候这里还有二十名枪姬众,从那时起我就再没见过她们之中的任何一个人。”
“也许是因为麦特……”亚斯莫丁开口道,但麦特看了他一眼,又让他闭上了嘴。麦特紧绷着嘴唇,脸上混杂着痛苦和暴力的表情。
“不要傻了,”艾玲达用坚定的声音说,“法达瑞斯麦不会因为这个向麦特·考索恩追索义的。梅琳达想要杀死他,所以他杀死了梅琳达,即使是梅琳达的亲近姐妹也不会对麦特做任何事,而且她也没有任何亲近姐妹。更不会有人因为别人做的事情而向兰德·亚瑟追索义,除非那个人的行动是出于兰德的命令。你一定做了什么,兰德·亚瑟,做了什么严重而黑暗的举动,否则枪姬众们不会凭空消失的。”
“我什么都没做,”兰德对艾玲达大声说,“而且我不打算一直站在这里讨论这个问题,你做好去南方的准备了吗,麦特?”
麦特将一只手伸进外衣口袋里,用指头拨弄着什么东西,他一般都会把骰子和骰盅放在那里。“凯姆林,我已经厌倦了等着他们偷袭我,我要去偷袭他们。我只想该死的被拍拍脑袋,不想被摆上那束该死的花。”他扭曲着面孔说出最后一句话。
兰德没问麦特这样说是什么意思,另一个时轴,两个时轴在一起也许能扭曲注定的未来。没有办法说清是怎样发生的,甚至不能确定是否会发生,但……“看起来,我们还要过一段时间才能分开了。”麦特只是露出一副听天由命的表情。
他们沿着挂满织锦的走廊没走多远,沐瑞和艾雯迎上了他们。两名女子不疾不徐地走着,仿佛今天惟一要做的事情就是在花园中漫步。艾雯的手指上带着黄金巨蛇戒,眼神冰冷而镇静,虽然穿着艾伊尔衣裙和披巾,又用一条叠起的头巾围住了额头,但她的样子十足是一位两仪师。而沐瑞……光彩熠熠的金线点缀着她身上的幽亮蓝丝长袍,蓝色小宝石垂坠在她额前,金质系链缠绕着她的深色鬈发,与颈上的嵌金大蓝宝石互相辉映。这样的穿戴并不适合他们将要完成的任务,但兰德自己既然穿着同样奢华的红色外衣,自然也就没办法对沐瑞予以置评。
也许这是因为他们所在的地方,达欧崔家族曾经在这里拥有太阳王座,现在的沐瑞比兰德记忆中的任何时刻都更充满了帝王威仪,即使是“杰辛·奈塔”的存在也丝毫没有影响那种女王般的静穆。但令人惊讶的是,她给了麦特一个温暖的微笑:“那么你也要一同去了,麦特,要学会信任因缘,不要浪费你的生命去尝试改变不能改变的事情。”从麦特的表情判断,他也许很想立刻就改变心意,转头跑开,但两仪师没有任何忧虑地转向了兰德:“这些是给你的,兰德。”
“又有信了?”兰德说。一个信封上写着他的名字,兰德立刻认出了那种优雅的笔迹。“是你写的,沐瑞?”另一个信封上写着汤姆·梅里林的名字。两个信封都用蓝色的蜂蜡封锢,印在蜡封上的显然是巨蛇戒的纹路。“为什么要给我写这封信?还要将它封上?你从没害怕过将想说的话当着我的面说出来。艾玲达也会时常提醒我,我只是普通血肉做成的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