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正在做这件事,沐瑞。”艾雯对她说。
“当然,但他以后仍然会需要你们。好好休息吧,明天对我们将是……很艰难的一天。”沐瑞向走廊深处走去,身影在墙壁上油灯昏暗的灯光中时隐时现,夜幕在走廊中涂上了一层阴郁的色彩,油灯里的油不多了。
“愿意和我一起待一会儿吗,艾玲达?”艾雯问,“我不想吃饭,只想说说话。”
“我必须告诉艾密斯我明天的约定,而且我必须在兰德·亚瑟去睡觉的时候在他的卧室里。”
“伊兰绝不会抱怨你没有时刻紧盯着兰德的。你真的揪着博薇恩女士的头发,把她一路拖到走廊?”
艾玲达的脸上浮起了一层淡淡的红色:“你认为那些在……沙力达?……的两仪师会帮他?”
“小心这个名字,艾玲达,没有准备好的话,不能让兰德找到她们。”以兰德现在的状况,她们很有可能会驯御他,或者至少会派出十三位两仪师。她将不得不在特·雅兰·瑞奥德中面对这些两仪师,她、奈妮薇和伊兰。她希望能在她们察觉到他的威胁之前,说服她们做出忠于他的承诺。
“我会小心的,好好休息一下,今晚多吃一些。早晨就不要吃东西了,带着一肚子食物舞蹈没有好处。”
艾雯看着艾玲达大步向远处走去,用双手按住了肚子,她不觉得今晚或明早她能吃下什么东西。雷威辛,也许还有兰飞儿,或者是另外一名弃光魔使。奈妮薇曾经战胜过魔格丁,但奈妮薇在能够导引的时候,比她和艾玲达都要强大。也许雷威辛不会有帮手。兰德说过,弃光魔使彼此之间不存在信任。她几乎希望兰德是错的,或者至少不那么确定。她有时能察觉另一个人正从兰德的眼睛里望着他,正用兰德的嘴说着话,每次想到这个,她都会不寒而栗。不该是这样的,随着时光之轮的转动,每个人都会转生,但转生真龙只有一个。沐瑞从不谈论这样的事。如果兰飞儿在那里,兰德会怎么做?兰飞儿爱过路斯·瑟林·特拉蒙,但当时的真龙对她又有什么感觉?兰德还有多少是兰德?
“再这样下去,你就要把自己逼疯了。”她坚定地对自己说,“你不是孩子了,要像个成年人。”
一名女仆为她送来作为晚餐的豌豆、马铃薯和新鲜的烤面包,艾雯强迫自己将它们都吃下去。她觉得自己好像是嚼了满嘴的灰。
麦特走过灯光昏黄的宫殿走廊,猛地打开为战胜沙度艾伊尔的年轻英雄准备的套房大门。他并不常待在这里,事实上很少会来这里。仆人们已经在房里点亮了两架油灯。英雄!他根本不是英雄!英雄能得到什么?在派你出去完成任务之前,两仪师会像爱抚猎犬一样拍拍你的脑袋;贵族女子会纡尊降贵地赏你一个吻,或者在你的墓前放一束花。麦特在套房的前厅里来回踱步,竟然没有去为绣花的伊利安地毯和桌椅上的镀金和象牙雕刻装饰估个价码。
与兰德暴风雨般的会面一直持续到了日落时分,他一直在躲避、拒绝,兰德却像鹰翼在库勒隘口时一样执拗地追逐着他。他该怎么做?如果他再次骑马出城,塔曼尼和拿勒辛一定会聚集所有能上马的人随他而去,他们会期待着在他的率领下投入另一场战斗。而且他大概真的会碰上战斗,所以他现在才会不由自主地感到颤栗。虽然他不愿承认,但两仪师是对的,不是他被战争所吸引,就是那些战争因他而起。在澳关雅河另一侧,没有人像他一样竭力要躲过任何发生战斗的可能,就连塔曼尼也对此颇有微辞。这种状况一直持续到他第二次小心地躲过一群安多人,却无可避免地撞上另一群安多人的时候,那之后,他也就不再试图避开战斗了。每一次,他都能感觉到骰子在他的脑海中翻滚,在警告他战斗正在下一座山丘后面等着他。
在码头上那些谷物驳船旁总会出现一艘船,而在河中心的一艘船上是不会有战斗爆发的,除非安多人完全控制了凯瑞安城下游的河岸。他的运气伴随着他,他的船一定能绕过安多军队驻扎的河西岸。
剩下的就是兰德想让他做的事了,他能应付。
“明天见维蓝芒大君,还有其他那些大君们。我是个赌徒,一个乡下人,我来接受你们该死的军队!该死的转生真龙大人处理完他那些该死的小麻烦之后就会来我们这里!”
他从房间角落里抓起黑杆长矛,将它向房间对面掷去,矛锋刺穿了一幅绘有狩猎场景的壁挂,被后面的石墙撞落到地面上,发出一声巨响,那些猎人们被割裂成两片。他咒骂着跑过去捡起长矛,两尺长的矛刃没有任何缺损。当然不会有,这是两仪师的作品。
他用手指摩搓着矛刃上的乌鸦图案:“我能摆脱两仪师吗?”
“你在说什么?”门口传来梅琳达的声音。
麦特回头看了她一眼,将长矛靠在墙上。他觉得这名金发碧眼、身体强健的女子和以前有些不同了。似乎每一名艾伊尔迟早都会去澳关雅河边,一言不发地盯着那么多水汇聚在同一个地方,但梅琳达现在每天都会去那里。“哈当还没找到船?”哈当不会乘坐运粮船去塔瓦隆的。
“那名卖货郎的马车还在,我不知道有没有……船。”梅琳达有些笨拙地说出那个依然让她感到陌生的词汇,“为什么你对这件事感兴趣?”
“我要离开一段时间,是为了兰德。”后半句话是他匆忙加上去的。梅琳达的面孔在他说第一句话的时候变得十分僵硬。“如果可以,我会带你一起走,但你不会想离开枪姬众的。”一艘船,还是他的马?去哪里?这才是真正的问题。如果有一艘快船,他到达提尔的速度就会比骑着果仁更快,他不知道自己是否会愚蠢地选择那里,他不知道自己能有什么选择。
梅琳达的嘴唇绷紧了一下,让麦特惊讶的是,她不悦的原因并不是他的离开。“那就是说,你又回到了兰德·亚瑟的阴影里。你已经得到了许多荣耀,无论是艾伊尔人还是湿地人都认同这一点,这荣耀是你的,不是卡亚肯照射在你身上的。”
“他可以拥有他的荣耀,带着它去凯姆林或者是末日深渊,我不在乎。你不用担心,我会得到足够的荣耀,我会从提尔给你写信,把我得到的荣耀告诉你。”提尔?如果他这样选择,那他将永远也无法逃离兰德或两仪师了。
“他要去凯姆林?”
麦特强压住瑟缩的冲动,他不该说出来的,无论他对别的事情会怎样决定,他绝不该把这件事说出口。“我只是恰巧想到那个地方而已,我想,是因为安多人就在南边,我不知道他要去哪里——”
没有任何预兆,梅琳达刚刚还站在门口,转瞬间脚已经踹在麦特的肚子上。一阵窒息让麦特不由自主地弯下了腰,他觉得自己的眼睛已经凸出了眼眶。他挣扎着想要稳住步伐,站直身体,竭力思考到底出了什么事。梅琳达如同舞蹈般旋转身体,向后退去,另一只脚踢在麦特的头侧,让麦特又连续踉跄了几步。没有丝毫停顿,梅琳达沿直线向前跳去,软靴的靴底让麦特的面孔猛然充血成紫红色。
当麦特的眼睛重新可以看清东西的时候,他已经躺在了地上,梅琳达站在距离他几步以外的地方。他能感觉到脸上的血液,脑袋里似乎塞满了羊毛,房间在他眼前不停地摇摆。这时,他看见梅琳达从腰带中抽出了匕首,细长的刀刃反射着灯光,比手掌长不了多少。她飞快地将束发巾围在头上,拉起了黑色的面纱。
麦特摇摆着身体,却又迅速地、不假思索地开始了行动。小刀从袖子里窜出来,飞离手掌,仿佛是在果冻中漂浮,直到此时他才意识到自己正在做什么。他拼命地伸出手,想要将那把小刀拉回来。
刀柄在梅琳达的胸口之间激起一团血花,她蹒跚着跪在地上,身子软倒下去。
麦特手脚颤抖地支起身体,即使现在这个房间里着了大火,他也站不起来。但他拼尽全力向梅琳达爬过去,嘴里狂乱地说着:“为什么?为什么?”
他拉掉梅琳达的面纱,那双清澈的蓝眼睛正望着他,梅琳达甚至还在微笑。他没有去看那把属于自己的匕首,他的匕首,他知道那匕首正插在她的心脏。“为什么,梅琳达?”
“我总是很喜欢你漂亮的眼睛。”梅琳达虚弱地喘着气,麦特必须仔细倾听才能知道她在说什么。
“为什么?”
“一些誓言比另外一些更重要,麦特·考索恩。”细刃匕首疾速刺出,残存在她体内所有的力量都集中在这把匕首上,匕尖刺中了在麦特胸前来回摇晃的银狐狸头,将它紧紧抵在麦特的胸口上。徽章上的纹路凹槽卡住了匕首的尖锋,让麦特有时间抓住她的手。“你真是有至尊暗主的运气。”
“为什么?”麦特问,“烧了你,为什么?”他知道自己已经得不到答案了,梅琳达依然张着嘴,仿佛还要再说些什么,但她的眼睛已经失去了神采。
麦特重新用面纱覆盖住她的面孔,然后任由自己的手落下。他杀死过男人、兽魔人,但他从没杀死过女人,从没有过,直到现在。女人们都会因为他的出现而高兴,这可不是吹牛,女人们总是向他微笑,甚至在他离开她们的时候,她们也会微笑着,仿佛是在欢迎他再回来。他只想从女人那里得到微笑、舞蹈、亲吻,还有甜美的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