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德发现自己正坐在麦特对面的椅子上,但他并不记得自己曾经移动过。艾玲达的一只手按在他的肩膀上,眼里流露出关切的神情。“我还好,”他粗声说道,“不需要叫索麦莱进来。”艾玲达的脸变红了,但他并没有注意到。
伊兰绝不会原谅他,他早就知道加贝瑞是雷威辛,知道摩格丝成了弃光魔使的囚徒,但他对此一直没有任何反应,因为弃光魔使也许会算到他要帮助摩格丝,他要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做,采取他们预料不到的行动。但是他却沦落到必须追逐库莱丁,而不是按部就班实行自己的计划。他早就知道了,但他却将注意力集中在沙马奥身上,因为这名弃光魔使羞辱了他。他认为摩格丝的事可以再等一等,等他粉碎了沙马奥的部队和沙马奥本人之后再处置。现在摩格丝死了,伊兰的母亲死了,伊兰一直到死都会诅咒他的。
“我告诉你一件事,”麦特还在说着,“南方那边有许多忠于女王的安多人,他们对于为男性国王作战并不怎么热情。只要你找到伊兰,他们中会有一半人聚集在你的旗下,将伊兰推上——”
“闭嘴!”兰德吼道,愤怒让他剧烈颤抖。艾雯不由得向后退了一步,就连沐瑞也在小心地看着他。艾玲达的手紧紧地握住他的肩头,但他将那只手甩开,挺身从椅子里站起来。摩格丝因为他的无所作为而死,也就是说,他像雷威辛一样握着刺死她的匕首,而伊兰……“要为她复仇,麦特,加贝瑞就是雷威辛,即使现在不做任何其他事情,我也要先捆住他的手脚!”
“哦,血和该死的灰啊!”麦特呻吟了一声。
“这太疯狂了。”艾雯哆嗦了一下,似乎是意识到她说了什么,但仍然保持着坚定而平静的声音,“现在凯瑞安还有许多事情需要你去处理,更不要说向北方流窜的沙度艾伊尔和你对于提尔的计划——不管那计划到底是什么。你是想挑起另一场战争吗?在另外两场战争还没有结束、一个荒废的国家急需修复的时候?”
“不是战争,我可以在一个小时之内到达凯姆林。一次奇袭,对不对,麦特?一次奇袭,不是一场战争,我会把雷威辛的心掏出来。”他的声音如同一把铁锤,他觉得酸液已经充满了自己的血管。“我倒真希望能带上爱莉达的那十三名两仪师,用至上力淹没他,让他得到公正的审判。他要被判决,然后以谋杀罪被吊死,这才是公正。但无论是用什么办法,我一定要他死。”
“明天。”沐瑞低声说。
兰德瞪了她一眼,但她是对的,明天会更好一些。他需要一个晚上让怒火冷静下来,他需要冷静地面对雷威辛。现在他一心只想抓住至上力,将雷威辛轰成碎片。亚斯莫丁的音乐再一次改变了,这次是本城的街头音乐家们在国家爆发内战时演奏的音乐,有时候他也会在凯瑞安贵族面前演奏这个曲子——“自以为是国王的傻瓜”。“出去,杰辛,出去!”
亚斯莫丁轻松地站起身,鞠了个躬,但面孔已经变得像雪一样白。他快步走过房间,仿佛不知道如果多停留一秒会招致什么样的结果。亚斯莫丁总是找机会刺激兰德,只是这次的刺激也许太过分了一些。当他推开房门的时候,兰德又说道:
“今晚我要见到你,否则我就要见到你的尸体。”
这次亚斯莫丁鞠躬的姿势已经不那么优雅了。“听从真龙大人的命令。”他用沙哑的声音一说完,立刻就走出去,把门紧紧关上了。
房里的三个女人看着兰德,脸上毫无表情,也完全不眨一下眼。
“你们也离开。”
麦特向门口跳去。
“不包括你,我还有话要跟你说。”
麦特定在原地,大声地叹了口气,下意识地拨弄着胸前的徽章。他是房里惟一挪动脚步的人。
“你没有十三名两仪师,”艾玲达说,“但你有两名,还有我。也许我并不像两仪师沐瑞那样博学多闻,但我像艾雯一样强,而且我对舞蹈并不陌生。”艾伊尔人嘴里的舞蹈指的就是战斗。
“雷威辛是我的。”兰德平静地对艾玲达说。如果他能为伊兰的母亲复仇,也许她会稍微原谅他。也许不会,但至少他可以稍微原谅自己。他强迫自己的双手留在身侧,不让它们紧握成拳头。
“你会在地上画一条线,让他不得越过吗?”艾雯问,“你在激动什么?你有没有想过,雷威辛现在已经是安多的国王,时刻有人随侍在侧。是不是当一名卫兵用箭射穿你的心脏时,你就满意了?”
兰德还记得自己暗暗祈祷艾雯不要对他大嚷大叫的时光,但现在的艾雯比那时棘手多了。“你以为我要一个人去?”他原来确实是这么想的,他从没考虑过要有人护卫他的背后,但现在他能听见一个微弱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他喜欢袭击你的背后和侧翼。他几乎想不清那是什么,他的怒火似乎自有生命,正在体内愈来愈炽烈地燃烧。“但和我去的人不是你,这很危险。如果沐瑞愿意的话,她可以跟我去。”
艾雯和艾玲达毫不停顿地走了过来,直到艾玲达扬起的面孔几乎贴到兰德的下巴。她们并没有看对方一眼,却行动如一。
“沐瑞如果愿意的话,就可以去。”艾雯说。
艾雯的声音仿佛是一把冰刀,艾玲达的则像是能熔化岩石的烈焰,“但对于我们却很危险。”
“你变成我父亲了吗?你的名字是不是变成了布朗·艾威尔?”
“如果你有三根矛,你会因为其中的两根比较新而把它们放到一边去吗?”
“我不想让你们冒险。”兰德僵硬地说。
艾雯扬起了双眉:“哦?”她没有再开口。
“我不是你的奉义徒。”艾玲达咬牙切齿,“你不能为我们选择该冒什么样的险,兰德·亚瑟,绝不能。现在开始明白这一点。”
他能……什么?将她们包覆在阳极力中,把她们留在这里?他还不能屏障她们,所以她们也许会反而将他抓住。真是一团混乱,这全都是因为她们的顽固。
“你想到了卫兵,”沐瑞说,“但如果在雷威辛身边的是色墨海格,或者是古兰黛,那又该怎么办?如果是兰飞儿呢?如果兰飞儿和雷威辛在一起,你能单独战胜他们吗?”
沐瑞在说到兰飞儿的名字时,声音中包含着某种特别的情绪。难道她害怕兰飞儿会在那里吗?她害怕他最终会投向兰飞儿?如果兰飞儿真的在那里,他又该怎么做?他能怎么做?“她们爱跟就跟吧!”他咬着牙说,“现在你可以离开了吗?”
“听从你的命令。”沐瑞说,但并没有立即照命令去做。艾玲达和艾雯故意仔细地整理着她们的披巾,缓慢地向门口走去。贵族们也许会以最快的速度去执行他的命令,但她们永远都不可能这样。
“你完全没有阻止我。”他突然说道。
他说话的对象是沐瑞,但开口的是艾雯,虽然她是带着微笑在和艾玲达聊天,“阻止一个男人去做他想做的事,就像是把糖从孩子的手里夺走,有时候你只能这么做,但有时候没必要去惹这种麻烦。”艾玲达点了点头。
“时光之轮按照自己的意愿编织。”沐瑞这样回答道。她站在门口,看上去比兰德记忆中的任何时刻都更像一位两仪师。不受岁月侵蚀的面容,黑色的眼睛似乎正要将他吞没,苗条单薄的身躯却充满了帝王气质,仿佛即使她无法导引一个火花,也能指使站满一整个房间的君王。她额前的那颗蓝宝石再次闪烁起来。“你能做好的,兰德。”
大门在三名女人背后关上,兰德盯着门口,看了很久。
一阵轻微的脚步声才让他想起麦特还在房里,麦特正悄悄地向门口走去,显然是不想让他发现。
“我需要和你谈一谈,麦特。”
麦特的面孔扭曲了一下,又碰了碰那枚狐狸头,仿佛那是他的护身符。他转过身看着兰德:“如果你认为我会像那些蠢女人一样一头栽进这个漩涡里,那你可以把这个念头忘掉了,我不是什么该死的英雄,我也不想当。摩格丝是个漂亮的女人,我甚至有些喜欢她,就像喜欢一位女王一样,但雷威辛就是雷威辛,烧了你吧,我——”
“闭嘴听着,你必须停止逃跑。”
“如果要我放弃逃跑,那就烧了我吧!这不是我选择的游戏,我不会——”
“我说了,闭上嘴!”兰德用手指狠狠地将银狐狸头按在麦特的胸口上,“我知道你是在什么地方得到它的,我也在那里,不记得了?我割断了那根勒住你脖子的绳子。我不知道有什么东西被塞进了你的脑袋,但无论那是什么,我需要它。部族首领们了解战争,但不知为什么,你对这项技艺的掌握也许比他们更加精深。我需要你的能力!所以这就是你的任务,你和红手队……”
“明天要小心。”沐瑞说。
艾雯在她房间的门口停住了脚步,“当然,我们要小心。”她的肠胃有些抽搐,但仍能保持声音的稳定,“我们知道面对一名弃光魔使会有什么样的危险。”看艾玲达的表情,她们就像是在谈论晚餐该吃什么,但话说回来,她从没害怕过什么事情。
“是吗?”沐瑞喃喃地说道,“不管怎样都要小心,无论你们是不是认为弃光魔使就在附近。兰德会在未来需要你们两个,你们善于控制他的脾气——虽然我要说,你们的手段并不寻常。他需要不会因为他的怒恼而疏远他、奉承他的人,只有你们能告诉他逆耳之言,而不是揣测他的心意,告诉他顺耳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