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妮薇跟着伊兰向厨房跑去——明一定能回答她们的问题,但史汪紧紧抓住了她的手臂。
那个在两仪师面前温顺地低下头的史汪·桑辰消失了,现在她们身边也没有戴披肩的人。史汪先看了泽凌一眼,捕贼人吓了一跳,立刻定在原地。她没有提高声音,因为没有必要。“捕贼人,小心说话,否则你会被挖出肚肠,摆到市场上去买。”那双冰蓝色的眼睛又向柏姬泰和玛丽甘转了过去。玛丽甘咬了咬嘴唇,仿佛吃到了某种味道非常差的东西,就连柏姬泰也眨了眨眼。“你们两个去找一名叫作瑟德琳的见习生,要她给你们安排今晚睡觉的地方。那些孩子看上去应该去床上躺躺了,不是吗?快去吧!”两名女子拔腿就向外走去,柏姬泰比玛丽甘移动得更快。最后史汪转向了奈妮薇:“我有问题要问你,她们已经命令你要配合我,而我建议你照做,如果你知道什么是对你好的话。”
奈妮薇觉得自己就像是被裹进了一阵强风之中,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史汪已经将她赶上了摇摇晃晃的楼梯(楼梯的扶手也是用粗木草草拼凑而成的)。她们沿着楼上刚刚铺了地板的走廊走进一个小房间,房间的一面墙上一上一下钉着两块床板。史汪坐在惟一的凳子上,示意奈妮薇坐到墙边靠下方的那张床上去,奈妮薇选择继续站着,这样至少可以表明她不需要完全听从史汪的命令。房间很小,但仍然显得很空旷,一个盥洗架用砖块支住了一条腿,上面放着缺口的水罐和洗脸盆,几件衣服挂在墙钉上,一卷看上去应该是毛毯的东西靠墙角放着。奈妮薇的地位在这一天里掉落了许多,但史汪没落的程度远远超出她的想象,她不认为自己在对付这个女人时会有什么麻烦,即使史汪仍然有着那样一双眼睛。
史汪哼了一声:“那就随你吧,女孩。那枚戒指,它不需要导引?”
“不,你听我和雪瑞安说过——”
“任何人都能使用它?一个不能导引的女人也行?一个男人也可以?”
“男人也许可以。”不需要至上力的特法器,一般对女性和男性都能产生同样的作用,“对任何女人都行。”
“那你要教我使用它。”
奈妮薇挑起一侧眉弓。也许可以用这个当作把柄,得到她想要的;如果不能,她还有另一个把柄,也许。“她们知道吗?那时我们谈论的只是告诉她们如何使用,你根本就没有被提到。”
“她们不知道,”史汪没有表现出任何动摇,她甚至露出了微笑,虽然那微笑中并没有愉悦。“她们也不会知道的。否则她们就会知道,你和伊兰离开白塔之后就以正式的两仪师身份行动。沐瑞也许会允许艾雯这么做——我敢打赌艾雯也这么做了——但雪瑞安和卡琳亚?她们会让你像一只产卵的石鲈那样尖叫。我向你保证,这还只是开始而已,漫长折磨的开始。”
“这太荒谬了。”奈妮薇意识到自己已经坐在床沿上,她不记得自己是怎样坐下的。汤姆和泽凌是能管住他们的舌头的,其他人不会知道这件事。她必须和伊兰谈谈。“我们没有做任何伪装。”
“不要对我说谎,女孩,如果我需要证实,你的眼睛已经说明了一切。你的胃在翻筋斗,对不对?”
她的胃确实在翻筋斗。“当然不是,如果我教你任何东西,那也是因为我想那样做。”奈妮薇不会让这个女人压倒自己,她心里的最后一点怜悯也消失了,“如果我这样做,我希望得到一些回报,我想研究你和莉安,想知道静断是不是可以被治愈。”
“不可能,”史汪冷漠地说,“现在——”
“除了死亡之外,任何疾患都应该能被治好。”
“‘应该’不代表‘可以’,女孩,莉安和我已经得到了承诺,不会有人打扰我们。你去问问芙芮恩和爱玛拉,就能知道骚扰我们的人会得到什么样的下场。她们不是最先这么做的,下场也不算是最糟,但她们哭得最久。”
她的另一个把柄,刚刚的慌乱差点让她忘记了这个。奈妮薇不确定那把柄是否存在,毕竟,她的线索只是一个眼神。“如果雪瑞安知道你和莉安根本不打算揪掉对方的头发,她会怎么想?”史汪只是看着她,听她继续说下去,“她们认为你们是驯顺的,对不对?现在你越对无法反抗的人趾高气扬,两仪师就越认为你对她们只敢唯唯诺诺。一点阿谀奉承就让她们忘了你们两个是携手合作多年的同伴?或者你已经让她们相信,静断真的改变了你的一切,而不仅仅是这张面孔?当她们发现你们正在她们背后秘密谋划、正在操纵她们的时候,你的叫声将比任何一只石鲈都响亮——虽然我不知道石鲈是什么。”史汪眨了眨眼,并没有表现出愤怒的样子,也不像要承认奈妮薇的判断,但她的眼神中包含着某种东西,奈妮薇确信这一点。“我想研究你,还有莉安,在任何时候;当然,还有洛根。”
也许她也能从洛根身上学到一些东西,男人是不一样的,研究他们相当于从另一个角度看问题。即使她找到了方法,她也不打算治疗洛根,兰德的导引能力是必要的,但她并不打算让这个世界再出现一个能够使用至上力的男人。“如果不行的话,那你就最好忘记那枚戒指和特·雅兰·瑞奥德。”史汪为什么要这样做?也许只是想重温一下任何与两仪师相关的东西,奈妮薇急忙踩熄了心中重新燃起的一点怜悯的火苗。“如果你说了任何我们伪装成两仪师的话,那我就别无选择,只能把你和莉安的事说出去。伊兰和我也许为此而感到不悦,但你们会因此而哭泣得比芙芮恩和爱玛拉加在一起还要久。”
寂静在房间里持续着,这个女人怎么还能保持这样的冷静?奈妮薇一直认为这是身为两仪师才会有的特质。她觉得嘴唇有些发干,如果她错了,如果史汪愿意公开测试她的判断,她知道最后要哭泣的是谁。
最后,史汪喃喃地说道:“希望沐瑞能让艾雯的背脊比这个软一些。”奈妮薇不明白她的意思,但她没时间考虑这些。眨眼间,史汪已经向前倾过身子,伸出了一只手。“你保守我们的秘密,我保守你们的。教我使用那枚戒指,你可以研究静断和驯御,直到你心满意足。”
奈妮薇在握住那只手的时候差点没有重重地呼出一口气。她做到了,终于有人在试图恐吓她的时候却失败了,虽然这个过程仿佛是经历了一段极为漫长的时间。她几乎能感觉到自己已经准备好去面对魔格丁了,几乎是这样。
伊兰在客栈后门外面追上了明,明手臂下似乎夹着两三件白衬衫。太阳已经落到了树梢上。在逐渐减弱的阳光中,马厩场院的土地上能模糊地看到许多泥土翻起的痕迹,一个巨大的橡树桩还立在院子的正中央。茅草屋顶的石砌马厩并没有门,伊兰可以看到男人们在排满马匹的马槽间来回移动。让她感到惊讶的是,莉安正在马厩阴影的边缘和一个高大的男人说话。从他身上粗糙的衣着来看,他可能是一名铁匠,或者是名街头恶棍。伊兰吃惊地看见莉安站得近到身体几乎贴上了对方,歪着头,双眼盯着他。然后莉安用手拍了拍他的脸颊,才转回身跑进了客栈。那名壮汉望着莉安的背影又站了一会儿,然后消失在马厩的阴影中。
“不要问我她在干什么,”明说,“总是有奇怪的人来找史汪或是她,而一些男人,她……嗯,你也看见了。”
伊兰并不真的在乎莉安做了什么,现在她终于有机会和明单独说话了,一时又不知道该如何带入正题。“你在干什么?”
“洗衣服。”明嘟囔着,焦躁地晃了晃那些衬衫,“能看到史汪变成老鼠的样子,真是说不出有多痛快,她不知道猎鹰是会吃掉她还是将她当作宠物。她可以尝尝以前别人被他处置时的滋味了!”
伊兰加快步伐,追上走过院子的明。这不算是个好的交谈开端。“那时你知道汤姆会提出这种建议吗?我们会留下。”
“我告诉他们,你们会留下的,不是出自幻象。”明的步伐再次缓慢下来。她们在马厩和一段残缺的石墙中间继续向前走着,脚下是一条刚刚开出来的小路,路面上遍布灌木的残根和被踩倒的草叶。“我不认为你会放弃学习的机会,你总是渴望学习,奈妮薇也一样,虽然她不会承认这一点。真希望我错了,我应该和你们走的,至少,我……”她又恼怒地低声嘟囔了几句,“你们带来的那三个是麻烦,这是幻象表现出来的。”
这就是了。伊兰需要谈话的契机,但她还是没有问出想问的问题,反倒说:“你是说玛丽甘、妮可拉和爱瑞娜?她们怎么可能是麻烦?”只有傻瓜才会忽视明所看见的。
“我知道得并不确切,只是用眼角捕捉到了那道灵光的闪现。我用正眼看她们,什么也没看见,只有正眼直视才有办法看清楚。你知道的,灵光并不多见。麻烦,也许她们会散布闲话,你们有没有什么事是不想让两仪师知道的?”
“当然没有。”伊兰急忙说,明斜睨了她一眼,她又说道:“嗯,除非必要,我尽可能少告诉她们,反正她们是不可能知道那些事的。”只是这样没办法让她知道她真正关心的事。深吸了一口气,伊兰终于决定孤注一掷了:“明,你看到过关于兰德和我的幻象,对不对?”她又向前走了两步,才意识到对方已经停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