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妮薇急忙又行了个屈膝礼,急急地说道:“请容我们告退,两仪师。”然后她就转身向门口快步走去,两仪师们(还有史汪和莉安)都不动声色地看着她和伊兰离开,奈妮薇觉得自己简直就是被她们的目光推走的。伊兰紧随在奈妮薇身后走出那个房间,她最后又看了那副罪铐一眼。
奈妮薇关上房门,立刻将身子靠在粗木门板上,她紧紧地将镀金小箱抱在胸前,在走进这幢古老的岩石客栈之后,终于第一次舒服地呼出一口气。她不想再去考虑那个破碎的封印,另一个破碎的封印。还是不要去想了,那些女人简直能用眼睛去剪羊毛。她倒是很想看看,如果这些两仪师与智者们见面,那会是什么样的情景,当然,她得不被夹在中间才好。她第一次前往白塔学习如何俯首听命是一段非常艰难的经历,而在这么长一段时间以来一直都在发号施令(当然,她经常都会和伊兰商量的),她已经不知道该如何才能学会拔羊毛和擦地板了。
在大厅里,匆匆抹就的石膏天花板下面和濒临坍塌的冰冷石砌壁炉旁边,人们仍然像她刚进来时那样忙碌着。没有人看她,她也没有去看任何人,但有一小群人正在这里等着她和伊兰。
粉刷过石膏的墙边,汤姆和泽凌坐在一张粗木长凳上,正和蹲在他们面前的乌诺低声耳语着,夏纳人的大剑重新回到了乌诺的背上。爱瑞娜和妮可拉惊愕地望着每一个地方,同时又竭力掩饰自己惊愕的心情,而与她们坐在同一张长凳上的玛丽甘,正在看着柏姬泰。柏姬泰笨拙地耍弄着汤姆的三颗彩色木球,想要逗笑佳瑞和塞弗。明跪在那两个孩子身后,一边搔他们痒,一边在他们耳旁低声说着话。但他们只是彼此握着手,两双大眼睛冷冷地望着前方。
在这个房间里,只有两个人显出一副闲适的模样,他们是麦瑞勒三名护法中的两个,这两个家伙靠在长凳附近的墙边,正慢条斯理地闲聊。他们身边的另一侧就是通往厨房走廊的小门。柯利·曼金是个黄头发的年轻石脸瘦子,安多人,从侧脸看过去还算英俊。艾瓦·哈克米有着鹰钩鼻和方下巴,上唇灰白色的胡子如同两枝向下弯的尖角。没有人会说艾瓦的相貌英俊,在他的黑眼睛前面,任何人都会感到喉咙发干。两名护法的视线根本没有向长凳这边转过一次。当然,他们只是恰巧无事可做,想在这里聊聊天而已。
看到奈妮薇和伊兰走进大厅,一颗彩球从柏姬泰手中掉了出去。“你们对她们说了什么?”她平静地问道,伊兰手中的银箭似乎完全没引起她的注意,她的箭囊还挂在腰带上,但长弓则被靠在墙边。
奈妮薇走到她身边,小心地不去看柯利和艾瓦。然后以同样的小心压低声音,以稍显强调的语气说:“我们回答了她们所问的一切。”
伊兰碰了碰柏姬泰的手臂:“她们知道了你是我们的朋友,曾经帮过我们大忙,这里欢迎你留下来,就像欢迎爱瑞娜、妮可拉和玛丽甘一样。”
看到柏姬泰稍显轻松的表情,奈妮薇才意识到她刚刚有多么紧张。蓝眼睛的弓箭手拾起掉落的黄色木球,以流畅的动作将三颗球扔回给汤姆。汤姆用一只手抓住它们,眨眼间就让它们消失了,柏姬泰的嘴角显出一丝最轻微的宽慰笑容。
“真是无法形容看见你们两个我有多高兴。”明已经是第四次或第五次这样说了。她的头发变长了些,只是还没办法完全遮住脖子。在另外一方面,她也有了稍许的不同,只是奈妮薇还没办法确切地看出来。让奈妮薇吃惊的是,明外衣的领口上出现了刺绣的花朵,她以前一直都只穿着朴素的衣服。“这里根本找不到一张友善的脸,”明的目光向那两名护法闪烁了一下,“我有好多话要跟你们说,但必须先找一个没有别人的地方,我已经等不及要听你们在离开塔瓦隆之后的经历了。”如果奈妮薇没猜错的话,明还要跟她们谈谈将来的打算。
“我也很想跟你说说话。”伊兰相当严肃地说道。明看着伊兰,叹了口气,然后点点头,表情不像刚才那样迫切了。
汤姆、泽凌和乌诺在柏姬泰和明之后走了过来,看他们的表情,这些男人一定是要说一些他们认为女人不会喜欢的事情了。但没等他们开口,一名穿着见习生服装、卷头发的女子推开泽凌和乌诺,瞪了那些男人一眼,站到奈妮薇面前。
在芙芮恩身上,带着七色镶边的见习生长裙已经不像以往那样雪白了,她的黑脸上堆满了怒容:“看见你出现在这里真是令人吃惊,野人,我以为你已经跑回你的村子里去了,我们的好王女也跑回到她母亲那里去了。”
“你仍然是那么喜欢让牛奶发酸吗,芙芮恩?”伊兰问。
奈妮薇仍然保持着脸上的笑容,虽然这样做很勉强。在白塔的时候,芙芮恩有两次被安排对她进行教导,在芙芮恩看来,课程的重点是让奈妮薇明白自己的身份。即使老师和学生都是见习生,只要课程还在继续,老师就有着相当于两仪师的权力,芙芮恩肯定充分利用了这个机会。这个卷头发的女人在初阶生的位置上待了八年时间,又当了五年的见习生,所以从来都不喜欢没当过初阶生的奈妮薇和只穿了不到一年纯白色衣服的伊兰。芙芮恩给奈妮薇上过两次课,奈妮薇就两次因为态度不好而去了雪瑞安的书房,那时记录她脾气、固执等错误的单子像她的手臂一样长。奈妮薇提高了声音说道:“我听说有人待史汪和莉安很不好,我认为雪瑞安打算要惩一儆百,彻底消除这种现象。”她让自己一直以稳定的目光看着芙芮恩,芙芮恩有些害怕地睁大了眼睛。
“我什么都没有做过,自从雪瑞安——”芙芮恩用力闭上了嘴,脸猛地涨红了,明用手捂住了嘴。芙芮恩猛地转过头,从柏姬泰到玛丽甘,逐一审视身边女子的脸庞。她随手向妮可拉和爱瑞娜指了指:“我想,你们两个可以,跟我来,快点,别拖拖拉拉。”她们缓缓地站起身,爱瑞娜警觉地望着芙芮恩,妮可拉的手指不停地摩搓着腰间的裙带。
伊兰走到她们之间,高扬着下巴,用专横而冰冷的蓝眼睛望着芙芮恩:“你要她们干什么?”
“我奉两仪师雪瑞安的命令行事,”芙芮恩回答,“我本人认为她们现在进行测试已经年纪太大,但我只是在遵从命令。加雷斯大人的征兵队里总会有一位两仪师,现在就连像奈妮薇这种年纪的女人都要接受测试。”她突然露出一丝毒蛇般的微笑。“我是否应该告知雪瑞安你不赞成这样做,伊兰?我是否应该告诉她,你不同意让你的随从接受测试?”伊兰的下巴沉了下去,但她不会就这样退缩,她需要转移一下话题。
奈妮薇碰了碰芙芮恩的肩膀,“她们找到了多少人?”
现在芙芮恩显然不愿意和奈妮薇说话,但她还是转过了头。奈妮薇瞥了伊兰一眼,看见她正在安慰爱瑞娜和妮可拉,向她们解释她们不会受到伤害,或者被迫做任何事情。奈妮薇想不到这些两仪师会这么做,一般情况下,当两仪师找到像伊兰和艾雯那样迸发出至上力火星的女孩时,她们会尽全力让这个女孩接受导引的训练,不管女孩本人的意愿如何,因为至上力迟早会在这样的女孩体内爆发。她们对于必须在接受训练以后才能碰到至上力的女孩和野人则要宽大许多,理论上,两仪师会允许她们自己选择是否要成为两仪师。野人指的是那些自己寻找到导引方法的女孩,在未经训练的情况下,四个天生能碰触到真源的女孩里只有一个能活着成为野人。野人往往并不知道自己有导引的能力,而且经常会像奈妮薇一样,以某种方式封锁自己的导引能力。奈妮薇自己选择了进入白塔,但她怀疑如果自己当时选择离开,两仪师们仍然会设法让她就范。也许她们会为此而把她的手脚都绑起来,在她们眼中,任何有机会拥有导引能力的人大概都是一只宴会上的羔羊。
“三个,”芙芮恩过了一会儿说道,“费了这么多力气之后,她们找到了三个,其中一个是野人。”她实在是不喜欢野人。“我不知道为什么她们会这样如饥似渴地寻找初阶生。除非夺回白塔,否则根本没办法让初阶生晋升为见习生,这全都是史汪·桑辰的错,她和莉安的错。”芙芮恩脸颊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仿佛她意识到了这句话可能会让别人怀疑她恶待了前玉座和撰史者。她急忙抓住爱瑞娜和妮可拉的手臂:“过来,我是在执行命令。你们必须接受测试,无论这是不是在浪费时间。”
“恶心的女人,”明低声说着,斜睨了快步走过大厅的芙芮恩一眼,“如果真的有公正存在,她一定不会有快乐的未来。”
奈妮薇想问问明在这个卷发女人身上看到什么幻象,她有上百个问题要问明,但汤姆和另外那两个男人执拗地站在她和伊兰面前。泽凌和乌诺站到汤姆两侧,三个人形成了一个可以监视所有方向的态势。柏姬泰将佳瑞和塞弗带到他们的母亲身边,然后带着他们走到更远一些的地方。明知道这些男人要干什么,她用可怜兮兮的目光看着他们,似乎是有话要说,但最后她只是耸了耸肩,到柏姬泰那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