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汤姆的表情,他似乎是想谈谈天气,或者是问问晚饭有什么可吃。“这个地方充满危险的傻瓜和做梦的人,她们以为能打垮爱莉达,所以加雷斯·布伦才会在这里,他要为她们组建一支军队。”
泽凌的笑容几乎把他的黑脸分成了两半:“不是傻瓜,是疯女人,还有发了疯的男人。我不在乎爱莉达是不是从洛根出生那天起就当上玉座了,她们以为可以从这里推倒一位坐镇在白塔中的玉座,只有疯子才会这么想。我们能在一个月内到达凯瑞安,如果没有意外的话。”
“拉冈等人已经确定了马匹的位置。”乌诺也是满面笑容,表情和眼罩上那颗火红的眼睛极端地不协调,“那些卫兵被设置的目的是防止有人进来,而不是阻挡里面的人出去,我们可以在森林里甩掉他们。很快就天黑了,他们绝对找不到我们。”在河上旅行的日子里,两个戴着巨蛇戒的女人对他的言谈举止造成了很大的改变,虽然他确信,当这两个女人不在场的时候,他肯定还会故态复萌。
奈妮薇看着伊兰,后者微微摇了摇头。为了能成为两仪师,伊兰什么都可以忍受,而奈妮薇自己呢?如果这些两仪师已经决定要控制兰德,而不是单纯地支持他,她和伊兰大概也没什么让她们改变主意的好办法,实际上,可以说是毫无办法。但是……还有医疗技术,在凯瑞安,她在这方面不会有任何收获,但在这里……就在距离她不到十步远的地方,身材苗条、有着长鼻子的黄宗两仪师瑟瓦·玛瑞西斯正在一份文件上勾勾画画地写着什么。一名秃头黑须的护法在门旁与妮索·达晨说着话,那名护法只有常人的身高,但肩膀已经超过了那位两仪师的头顶。达达拉·芬奇的肩膀像这个房间里的许多男人一样宽,而身高更是比大多数男人来得高。她正在一座冷壁炉前面指挥一群初阶生站好队,然后用洪亮的声音逐一向她们安排任务。妮索和达达拉同样是黄宗两仪师,达达拉头上的灰发表明她已经是一位年纪相当大的两仪师了,据说她掌握的医疗知识比任何两位两仪师加起来都多。如果奈妮薇现在去兰德身边,她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看着兰德陷入疯狂。如果能继续增进自己的医疗能力,也许终有一日,她可以阻挡那种疯狂。两仪师们对太多的事情都容易感到绝望,随意就放弃,她不会这样的。
所有这些事飞快地闪过脑海,她看着伊兰,然后又将头转向男人们:“我们要留在这里,乌诺,如果你们想去找兰德,你们可以照自己的意愿去做,只是恐怕我没有钱可以给你们了。”两仪师们拿走了所有金币,而奈妮薇对于自己口袋中仅剩的几枚银币又实在是舍不得。这些男人因为各种错误的理由而跟随她(当然还有伊兰),但这并不能减轻她对他们的责任。他们的忠诚是对兰德的,他们没理由被卷进白塔内部的斗争。瞥了一眼怀中的镀金匣子,奈妮薇又不情愿地说道:“但我有些东西,你们可以沿途变卖筹钱。”
“你也必须走,汤姆,”伊兰说,“还有你,泽凌,你们留在这里没有意义。现在我们不需要你们,但兰德会需要你们的。”她想把手中的珠宝盒塞进汤姆手里,但被汤姆拒绝了。
三个男人用那种让人气恼的方式交换了一下眼神,乌诺甚至翻了翻眼睛,奈妮薇觉得泽凌似乎是在低声埋怨她们太顽固了。
“也许过几天吧!”汤姆说。
“过几天。”泽凌表示同意。
乌诺点点头:“如果要逃过护法们的追击前往凯瑞安,那我在路上大概不会有什么休息的机会。”
奈妮薇用最冷的眼神瞪了他们一眼,又故意拉了一下辫子。伊兰把下巴扬到最高,傲慢的蓝眼睛差不多可以把冰块瞪碎。这些男人们一定看得懂这是什么意思——他们的胡说八道是不被允许的。伊兰用冰冷的声音说道:“如果你认为你还在遵守兰德的命令,在照顾我们——”同时奈妮薇也在用火烈的声音说:“你承诺过,要听从我的命令,现在我要——”
“根本不是这样,”汤姆打断了她们的话,用满是皱纹的手将伊兰的一绺头发拨到脑后,“根本不是这样,就不能让一个瘸腿的老人休息一下吗?”
“说实话,”泽凌说,“我会留下只是因为汤姆还欠我的钱,玩骰子的时候他输的。”
“你以为我们要从护法手里偷走二十匹马,会像从床上滚下那么容易吗?”乌诺生气地嘟囔着,他似乎忘记那正好是他刚刚提出的建议。
伊兰盯着他们,似乎是想不出该说些什么,奈妮薇也不知道该用什么态度对他们。他们已经跟她们走了多远?现在他们就站在距离她们不到一步的地方。问题是,她突然有一种要流泪的感觉。她曾经决定要让他们离开,不是因为她不想让他们看到她卑躬屈膝的样子,当然不是。但无论多么不愿意,她必须承认,在这个令她大失所望的沙力达,知道她和伊兰除了柏姬泰之外还有别人可以依靠,这种感觉很……舒服。当然,她不会跟着他们一起“逃亡”,任何情况下都不会,他们的存在确实让人感觉很……舒服。当然,她不会让他们知道这个。况且这也没必要,因为他们还是要走的,无论他们怎么想。兰德可以用到他们,而他们在这里只会碍事,除非……
粗木门被打开,史汪走了出来,莉安跟在她身后。她们冷冷地对看了一眼,莉安哼了一声,袅袅婷婷地绕过柯利和艾瓦,走进通往厨房的那条走廊。奈妮薇微微皱了皱眉,在那一片冰冷之中,奈妮薇差点就没看见在她面前迸出来的一点火花……
史汪向奈妮薇走过来,但她突然停在半路上,脸变成了一块平板。又有人走进了那一小群人里面。
加雷斯·布伦浅黄色的朴素外衣上挂着一副有凹痕的胸甲,一双铁手套被他别在剑带里,显示着指挥官的威仪,大部分变灰的头发和坚毅的面孔表明了他广博的经历与见闻。看样子,他是一个可以承受任何状况的男人。
伊兰带着微笑,亲切地向他点点头,这与他们在沙力达的街道上初次相见时她那种惊讶的眼神已经完全不同了。“不能说在这里看见你是一件很好的事,加雷斯大人,我听说母亲和你之间出现了一些问题,但我相信那一定是可以弥补的,你知道,有时候母亲行事会有点急躁。她会来请求你回凯姆林去的,你应该相信这一点。”
“过去的事已经过去了,伊兰。”他并没有理会伊兰的惊讶(奈妮薇很奇怪,怎么会有人在知道伊兰的身份时还会态度这么唐突),而是转向了乌诺,“你有没有考虑过我说的话?夏纳人是这个世界上最优秀的重骑兵,而我有一些急需得到训练的年轻人。”
乌诺皱起眉,独眼向伊兰和奈妮薇那儿转了一圈,然后,他缓缓地点点头:“我还没什么事情可做,我会问问其他人。”
加雷斯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这就好了,还有你,汤姆·梅里林。”汤姆在加雷斯走过来时把脸别了过去,一边拉胡子,一边出神地盯着地板。现在他也只是用一只眼回望着加雷斯。加雷斯则继续说道:“这是我曾经认识的一个人的名字,他非常像你,他是一个非常擅长某种游戏的人。”
“我也曾经认识一个非常像你的人,”汤姆回答,“他竭尽全力要把我用铁链锁起来。我想,如果我被他抓住的话,现在我的脑袋大概已经不属于我了。”
“很久以前的事了,对不对?男人有时候会为了女人而做出一些奇怪的事。”加雷斯瞥了一眼史汪,摇摇头,“你愿意和我下一局棋吗?梅里林先生?我有时发现自己很想找一位精通那种游戏的人,那种在上等人中流行的游戏。”
汤姆眯起了眼睛,但并没有让目光离开加雷斯。“也许我会玩一两个游戏,”他最后说道,“只要我先知道赌注是什么。但你必须明白,我不打算把这一辈子里剩下的时间都用来和你下棋。我不再喜欢在同一个地方停留太长时间,我的脚底总会感觉有些发痒。”
“只要它们不在一个关键的游戏中发痒就行。”加雷斯不动声色地说道,“你们两个跟我来,不必再想睡觉的事了,这里全都是昨天就应该做好的事,除了那些上周就应该做好的事之外。”他停了一下,又看了史汪一眼:“今天我的衬衫被送来时只洗好了一半。”然后,他就带汤姆和乌诺走了。史汪瞪着他的背影,又皱起眉看了明一眼,明苦着脸朝莉安离开的方向跑过去。
奈妮薇完全不明白这几个眼神的交换是怎么回事,还有这些男人的胆量。他们竟然会认为,他们可以在她面前说这种她一个字也听不懂的话!反正她是受够了。
“好啊,他不需要一名捕贼人。”泽凌瞥了史汪一眼,脸上露出明显的不悦。泽凌至今还在为能见到史汪·桑辰而感到震惊,奈妮薇不知道泽凌是不是明白史汪已经遭到静断、不再是玉座了。捕贼人在史汪面前显得相当不安。“那样我就可以坐下聊聊天了,我看见有不少人都是一副想喝杯啤酒、松口气的样子。”
“他故意不理我,”伊兰难以置信地说,“我不在乎他和母亲之间出了什么问题,他没有权利……嗯,我以后再去找加雷斯·布伦大人。我必须和明谈谈,奈妮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