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兰轮流使用那片铁碟和那块雕刻成睡眠女子形状的琥珀,但她并不太喜欢使用这两件特法器,虽然她努力地向它们导入至上力,但她始终没办法像使用戒指时那样,在特·雅兰·瑞奥德中有实在的感觉。而且要使用它们就必须不断地导引,这种魂之力的能流是不能被固定住的,否则导引者就会立刻被弹出梦的世界。在这种状况下,做其他任何导引似乎都是不可能的,虽然伊兰仍然不明白这是为什么。这两件特法器比较让她感兴趣的是它们的构造,而当她发现,它们并不像罪铐一样轻易就会暴露自己的秘密时,她就显得很不高兴。这种困扰就像是她的袜子里被塞进了几粒沙一样。
在离开博安达的那一夜,奈妮薇试着使用了这样一件特法器。那时正好是她们要与艾雯见面的夜晚,她本来并没有生气到可以导引的地步,但那时她的痛脚又被踩住了,原因自然还是男人。
事情是亚格尼引起的,当太阳开始落下的时候,亚格尼在甲板上来回转着圈,嘀咕着船上的货被偷了。奈妮薇当然不会理他。然后是在后桅下面搭铺的汤姆。走唱人平静地说:“他说的也不算错。”
在逐渐消沉的夕阳中,汤姆显然并没有看见奈妮薇,蹲坐在汤姆身旁的泽凌显然也没看见她。“他是个走私犯,但他已经为那些货物付了钱,奈妮薇没有权利扔掉它们。”
“女人有什么火烧的权利要由她们火烧的自己说了算,”乌诺笑着说,“反正,夏纳的女人们都是这么说的。”
这时他们看见了奈妮薇,立刻都闭上了嘴。像往常一样,男人们总是要迟一步才能找回他们的脑子。乌诺搓了搓没有疤痕的一侧脸颊,他已经把头上的绷带都拆下来了,现在他知道了奈妮薇对他做了什么。奈妮薇觉得他显得有些窘迫,但这在苍茫的暮色中很难看得清,而另外两个男人的脸上则看不到任何表情。
当然,奈妮薇还是没有对他们有任何表示。她只是用手抓紧了辫子,大步向远处走去,甚至在爬下梯子的时候,她仍然迈着大步。伊兰这时已经将铁碟握在手里,那只乌木匣被打开盖子放在桌上。奈妮薇从中拿起那块内部雕刻着熟睡女子的黄色琥珀。它感觉起来光滑而柔软,根本不像是一块能够划伤金属的材料。现在她的心里郁积着怒火,阴极力的温暖光芒正从她身周散发出来。“也许我可以检查一下,为什么这东西让你只能导引那么一点至上力。”
最后她发现自己已经来到石之心大厅,一股魂之力能流正由她导引进那块琥珀。在特·雅兰·瑞奥德里,那块琥珀已经被收进她腰间的口袋里。就像以往在梦的世界里一样,伊兰穿着一件完全适合在她母亲的宫廷中出现的礼服,绿色丝绸的领口处绣着金线,黄金项链和手镯上镶嵌着月长石。同时奈妮薇惊讶地发现,她自己的穿着和对方也差不了多少,她的头发依然是结成了辫子,颜色也没有改变,但她身上穿了一件淡蓝色和银色的礼服,虽然领口开得不像瓦蓝的裙装那么低,但仍然要比她所想象的要低许多。不过她很喜欢那颗由银链系住,在她胸前闪烁着光彩的火滴石。艾雯绝对无法轻易胁迫一名穿着如此高贵的女子,但这并不是她选择这身华服的原因——即使是不自觉的。
奈妮薇很快就发现了伊兰以前所说的“觉得自己看起来还好”是什么意思,奈妮薇觉得自己的样子和脖子上挂了扭曲石戒指的伊兰没什么差别,但伊兰说她看上去就像是……一团薄雾。而阴极力给她的感觉也像是一团薄雾,只有那一股她清醒时导引出的魂之力除外,就连那种从来不会变化的真源的温暖也弱了许多。她的怒火仍然足以让她进行导引,对那些男人的怒气可能已经消退了,但现在这种困扰的情况本身就让她相当生气了。更何况,她还要摆好姿态对付艾雯。不,她没有因为艾雯而紧张。她的舌头似乎还能感觉到猫蕨草和马文叶的味道,这简直没道理!但现在即使让她像初阶生第一个课程所要求的那样导引出一个火星,也比要她把岚从肩头扔过去更加困难。即使在她自己眼中,火星也很微弱,而且每次她固定住一个编织,那个编织都会立刻开始消散,几秒钟之后就无影无踪了。
“你们两个?”这是艾密斯的声音,她和艾雯出现在凯兰铎的另一边。她们全都穿戴着艾伊尔的裙子、上衣和披巾,不过,至少艾雯没有戴着那么多项链和手镯。“为什么你显得这么奇怪,奈妮薇?你学会醒着走进这里了吗?”
奈妮薇稍微有些吃惊,她讨厌有人偷偷出现在她身边。“艾雯,你们怎么——”她一边说,一边整了整裙子。而伊兰也在同时说道:“艾雯,我们不明白你们是怎么——”
艾雯打断了她们的话:“兰德和艾伊尔人已经在凯瑞安赢得一场巨大的胜利。”随后,艾雯的话就像洪水一样滔滔不绝地涌了出来。她说了曾经在梦中告诉她们的每一件事,从沙马奥到霄辰的短枪,她所说的每一个字几乎都是紧压着前一个字蹦出来的,同时她又用一个严厉的眼神制止了奈妮薇和伊兰说话的冲动。
奈妮薇和伊兰困惑地对望了一眼,这些事她全都告诉过她们。这不可能是她们的想象,毕竟艾雯现在的话就是证实。就连有着一头白发、面容颇有点两仪师年岁莫辨特质的艾密斯,也对艾雯的滔滔不绝感到讶异。
“麦特杀了库莱丁?”奈妮薇忽然喊道。这肯定不是她们的梦,艾雯所说的根本就不是她们印象里的麦特。率领士兵?麦特?
当艾雯的话音终于停歇下来的时候,她整了整披巾,呼吸的速度变快了一些——她刚才说话的时候,几乎没有停下来吸过一口气。伊兰低声说:“他还好吗?”她的声音显得很虚弱,仿佛她已经在怀疑自己的记忆了。
“要有多好,就有多好。”艾密斯说,“他把自己逼得很紧,不听任何人的话,除了沐瑞之外。”艾密斯的声音里没有半点愉快。
“艾玲达无时无刻不陪在他身边,”艾雯说,“她正在为你认真照顾着他。”
奈妮薇对此表示怀疑,她对艾伊尔人知道的并不多,但她觉得如果艾密斯都会说“逼得很紧”,任何其他人就会说“快逼死了”。
看来,伊兰也同意奈妮微的观点:“那为什么艾玲达会任由他那样逼自己?他在干什么?”
根据艾雯的描述,他做的事情显然非常多。他每天要和岚或者任何他能找到的合适的人练两个小时的剑。艾雯说到这里时,艾密斯不屑地撇了一下嘴角。他还要用两个小时研习艾伊尔的徒手格斗技巧。艾雯也许会认为兰德这种举动很奇怪,但奈妮薇很清楚在无法导引的时候会有多么无助的感觉。不过,兰德肯定不会遇到这种状况,他已经成为一位王者,或者是地位更崇高的人。他的身边围绕着法达瑞斯麦卫兵,连贵族们也要对他俯首帖耳。实际上,他每天都要用很多时间向那些贵族发出命令,并且严格监督他们确切执行他的命令。如果枪姬众们不给他送饭过去,他就连用餐的时间都省了。这一点让艾雯和伊兰都有些生气,但不知为什么,艾密斯露出了莞尔的表情,但当奈妮薇望向艾密斯的时候,智者的脸又立刻变回了艾伊尔人的那种石板面孔。他每天还要花一个小时时间在他建立的一所奇怪的学校里,那所学校不仅会邀请学者,还会邀请各种手艺匠人,从眼镜师傅,到一名会制造一种带着滑轮、可以将长矛射出一里远的巨型弩车的女子。他没有告诉任何人他的目的,也许只有沐瑞例外,但两仪师对于此事给艾雯的惟一答案是:所有人都渴望留下一些什么。沐瑞似乎并不在意兰德正在干什么。
“沙度的残党都退向北方了。”艾密斯冷冷地说,“但每天都有更多的人越过龙墙加入他们,然而兰德·亚瑟却似乎已经忘了他们。他派遣军队前往南方,目标是提尔,现在忠于他的艾伊尔已经有一半去了那里。鲁拉克说他甚至没有告诉首领们为什么要这样做,而我不认为鲁拉克会对我说谎。除了艾玲达之外,沐瑞是最靠近兰德的人,但她拒绝去询问他的想法。”艾密斯摇了摇头,喃喃地说道:“虽然艾玲达有事情瞒着我,但我可以断定,对此她也一无所知。”
“隐瞒秘密最好的办法是不告诉任何人。”伊兰对艾密斯说。智者严厉地瞪了她一眼,艾密斯瞪人的目光并不比柏尔柔和多少。
“我们在这里研究不出什么结果的。”奈妮薇说着,看了看艾雯,艾雯显得有些心神不宁,现在可能正是扳回她在艾雯面前颓势的好机会。“我想知道的是——”
“你是对的,”艾雯打断了她的话,“我们不是在雪瑞安的书房里闲聊。你要告诉我们什么?你们还在瓦蓝先生的马戏团里吗?”
奈妮薇的呼吸停滞了一下,许多问题一下子飞出了她的脑海,她有许多事要说,有许多事又不能说。她说她跟踪兰飞儿,看到了弃光魔使的聚会,却只是说到了看见魔格丁在刺探那场聚会。并不是她不想说出魔格丁是怎样抓住她的(真的不是,确实不是),只是柏姬泰并没有允许她们放弃不能把她的存在告诉别人的承诺。这种局面显得很是尴尬。艾雯知道柏姬泰在帮助她们,奈妮薇清楚这一点,但她又要装作艾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但奈妮薇终于还是做到了,虽然她有些结巴的语调让艾雯挑起了眉弓。感谢光明,伊兰帮她隐瞒了萨马拉的事情,让那些事看上去只是加拉德和马希玛的错。那当然是他们的错,如果他们双方只是派人来告诉她找到船只了,剩下的那些事情就都不会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