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会得到公平的报酬的,好船长。”伊兰冷冷地对他说。
“只要是价钱合理就行。”奈妮薇说着,没理会伊兰严厉的目光。
亚格尼的双唇变得更薄了,虽然这似乎是不太可能的。他又转向了加拉德:“那么如果让你的人离开我的船,我就起航,我比任何时候都不想留在这里,即使现在是白天。”
“只要你也带上其他那些乘客。”奈妮薇说着,朝岸上的那一群人点了点头。
亚格尼望向加拉德,却发现加拉德已经去和白袍众说话了,于是他看了岸上的人们一眼,对着奈妮薇头顶的空气说:“任何能付得起船钱的人,看样子那些人里没几个能做得到,而且即使他们有足够的钱,我也没办法带上这么多人。”
奈妮薇踮起脚尖,让亚格尼没办法对她的微笑视而不见,而看见她笑容的船长不由得将扬起的下巴缩进领子里。“他们每一个人,船长,否则我就用剃刀切掉你的耳朵。”
亚格尼愤怒地张开嘴,却突然瞪大了眼睛,直视着奈妮薇的身后。“好的好的,”他飞快地说,“但提醒你,我希望能得到一些报酬,我施舍别人的日子早已经过去了。”
奈妮薇将脚跟落回到船板上,疑惑地回头望去。汤姆、泽凌和乌诺站在她身后,温和地看着亚格尼。奈妮薇想象不出乌诺的面孔上怎么能出现温和的样子,但他们确实是非常非常的温和,同时还挂着满脸的血渍。
奈妮薇重重地哼了一声:“在他们全部上船之前,不许任何人碰一下缆绳,我会盯着的。”然后她就回身去找加拉德,她认为应该对加拉德表示一点谢意。加拉德总以为自己所做的事情是正确的,其实这是大多数男人的毛病,他们总是以为他们在做正确的事情。不过,无论这三个男人做了什么,他们确实帮她省去了一场争论。
奈妮薇发现加拉德和伊兰在一起,那张英俊的面孔上布满了挫败的神情。看到奈妮薇的时候,他的眼睛立刻一亮。“奈妮薇,我已经为你们支付了直到博安达的船钱,那里是博恩河汇入艾达河的地方,到那里,前往阿特拉的路程只走了一半,但我没办法支付更多船钱了,耐斯船长拿走了我荷包里的每一个铜板,我还必须再借一些才凑够了钱,这家伙把船钱提高到了平时的十倍。恐怕你们到了那里之后,只能依靠自己的力量前往凯姆林了,我真的很抱歉。”
“你已经为我们做了很多。”伊兰一边说着,目光却飘向正在萨马拉城头升起的烟柱。
“我做出过承诺。”加拉德疲倦而无奈地说。显然,在奈妮薇过来之前,他和伊兰之间已经有过同样的对话了。
奈妮薇努力地向加拉德道了谢,加拉德以优雅的态度婉拒了她的谢意,但他看她的眼神仿佛在说,她同样无法理解。奈妮薇承认自己确实无法理解。加拉德为了遵守一个承诺而挑起了一场战争。伊兰是对的,这场暴乱早晚会发展成一场战争,但即使是用武力占据了这艘船,加拉德也不会强行压低船钱。这是亚格尼的船,船钱要由亚格尼来定,只要他能带上伊兰和奈妮薇就行。加拉德从来不会计较实现正义所需要的代价,无论是对他自己还是对其他任何人。这是真的。
走到步桥上的时候,他停了一下,向城中望去,仿佛是看到了未来。“不要靠近兰德·亚瑟,”他生硬地说,“他带来了毁灭,他会在他死去之前再次毁灭这个世界,不要靠近他。”随后他就快步走向了码头,同时高声喊着,让卫兵们把他的装备拿过来。
奈妮薇发现自己正在和伊兰惊讶地彼此对望着,但很快就尴尬地别开了目光。要跟一名自己知道随时都可能与之吵架的人分享这种时刻确实有点困难,至少,奈妮薇觉得这肯定是她不舒服的原因。她不知道为什么伊兰的样子会如此狼狈,除非这女人终于开始恢复理智了。加拉德肯定没有想过她们根本就不会去凯姆林,肯定没有,男人们从来都不会这么聪明。她和伊兰很久都没有再看对方。
第49章 前往博安达
让那群拥挤在码头上的男人、女人和孩子们上船并不是什么困难的事,奈妮薇向耐斯船长说清楚了,无论他要什么样的价格,都必须在船上为这些人找到房间,她知道自己要为了让这些人到博安达而付出多少钱。当然,在和船长交涉的过程中,她和乌诺低声交谈了几句,这可能也帮助耐斯船长做出了决定。十五名面孔凶恶、光头壳只留着顶髻的夏纳人,身上粗布衣衫沾满了血迹,背后背着超乎寻常的大剑,脸上带着看到羔羊时那种贪馋的笑容——这种景象所产生的效果确实相当有用。奈妮薇将亚格尼要的船钱一五一十地放进他的手心。在这个过程中,奈妮薇不得不一次又一次地回想自己在坦其克码头上所看到的那些难民,才让自己有勇气继续把钱数下去。亚格尼在一件事上是正确的,这些人没有多少钱,况且他们还需要用仅剩的那些铜板继续以后的生活。但奈妮薇还是咬紧了牙,紧到伊兰用一种甜得发腻的嗓音询问她是否在拔牙。
当这群人中的最后一个还在用手臂夹着他最后一点财产爬上船板的时候,亚格尼已经高声喊着起航的命令了。实际上,看着挤在这艘塞得满满的船上的这群人,奈妮薇也开始怀疑,亚格尼的看法或许是正确的,船有可能真的载不下这么多人。但是看见这些人在双脚踏上船后、脸上燃起的一点希望时,奈妮薇立刻开始为自己竟然会这么想而感到羞愧。这些人在得知是奈妮薇为他们付了船钱之后,立刻聚拢到她身边,争着要亲吻她的手或是裙边,带着哭声说着感谢和祝福的话。有一些人满是尘土的脸颊上已经挂满了泪水——有男人也有女人。奈妮薇真希望自己能沉到脚下的船板里去。
甲板上如同聚集了一群群黄蜂般嘈杂繁乱。船帆很快就被升起,萨马拉消失在奈妮薇的视野中,她却还是没办法从这群人的感激中脱身。但她已经决定了,如果伊兰或柏姬泰敢对此说一个字,她就会把她们轰下船。
这以后,她们乘着水毒蛇号,在艾达河上度过了闷热的五天时间。缓慢吹拂的河风不能让这艘船有多快的速度,也不能给她们带来多少凉爽,即使在夜晚亦然。虽然奈妮薇觉得状况总算是渐渐变好了,但这次航行的开始并不算顺利。
第一个真正的问题是亚格尼在船尾的船舱,这是船上除了甲板之外惟一可以住人的地方。耐斯船长并不是不愿搬出去,正相反,他迫不及待地搬了出去。他就这么跑出原先属于他的船舱,肩上和手臂底下夹着裤子、外衣和衬衫,一只手拿着剃须缸,另一只手拿着剃刀。奈妮薇为此狠狠地瞪了汤姆、泽凌和乌诺几眼,他们应该按照她的命令行事,而不是为了照顾她而搞什么小动作。但这三个家伙却摆出一副清白无辜的表情,伊兰为此引用了莉妮的另一句谚语:“口袋藏不住东西,房间藏不住家具,但男人坦诚的脸后面什么都藏得住。”
暂且不管那些男人制造的问题,真正让奈妮薇感到苦恼的是这个舱房本身。即使打开它惟一的一扇小窗户,房间里还是充满了腐败的霉味,而且根本就不会有多少光线透进这个潮湿的空间里。这个“牢笼”比马车里的空间还要小,而且大部分空间都被固定在地板上的一张厚重桌子和一把高背椅占据了。一个盥洗架被嵌进了墙里,架子上放着肮脏的大水罐、碗,还有一面污秽的窄镜子,再有就是几个空架子和挂衣服的墙钉了。即使以奈妮薇和伊兰的身高来说,房顶的横梁也差点就要碰到她们的头顶了,而且这个房间里只有一张床,比她们在马戏团时马车里的床要宽一些,但怎么看都不够两个人一起睡。对于像亚格尼这么高大的人来说,他还真像是住在一口箱子里,这家伙一定是把船上每一寸可能的地方都挪出来装货了。
“他在晚上到了萨马拉,”那时伊兰一边喃喃地说着,一边放下肩上的行李,又将双手叉在腰上,带着轻蔑的神情向四周望去,“他又想在晚上离开。我听他对手下说,他要在晚上航行,无论……无论那些婊子有什么意见。很显然,他不喜欢白天被别人看见。”
想到伊兰的手臂肘和冰冷的脚丫,奈妮薇开始思考自己是不是应该到甲板上去和那些难民睡在一起。“你说这些是什么意思?”
“那个人是一名走私犯,奈妮薇。”
“用这艘船?”奈妮薇放下肩上的行李,将它放在桌上,回身在床沿坐下。不,她不会睡到甲板上去,这里的味道也许不好,但只要保持通风就行了。床可能挤了些,但它毕竟有一个厚羽毛床垫。这艘船确实很颠簸,她最好尽可能让自己待在舒适的环境,伊兰不能把她赶出去。“在这个箱子里,运气好的话,我们能在两个星期内到达博安达。而我们要用多久才能到沙力达,大概只有光明知道。”她们都不知道沙力达到底有多远,不过现在还不是和耐斯船长谈论这件事的时候。
“所有的一切都像一艘走私船,甚至是它的名字,水毒蛇号,有哪个诚实的商人会给他的船取这种名字?”
“好吧,那又怎样?这不是我们第一次利用一名走私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