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快乐的故事。”伊兰嘟囔着。待了三年的……等等,巴拉舍勒和安瑟兰?这不可能是故事中的那一对,故事里完全没提到过巴拉舍勒是两仪师。她读过这个故事的两个版本,还听汤姆讲过另外一个,所有的版本都说,巴拉舍勒在经过漫长而艰辛的努力之后终于赢得安瑟兰的爱情。看来两千年时间真的会彻底改变一个故事。
“确实是不快乐。”柏姬泰表示同意。她忽然睁大了眼睛,那双水汪汪的眼睛配上苍白的面颊,让柏姬泰显得天真又可怜。“我想,既然你想让我隐瞒你那可怕的秘密,你应该不会像某些两仪师驱使护法那样严厉地驱使我吧?那样的话,也许我为了逃离你,就不得不提出我的申诉了。”
伊兰的下巴本能地抬了起来:“这听起来很像是个威胁,我不会接受威胁的,无论是你还是其他任何人,如果你以为——”
躺在床上的女子带着歉意握住伊兰的手臂,她的力量显然比刚才强多了。“请别在意,我只不过是开玩笑罢了。加达总是说,我的幽默感就像是一块扔到索伽环里的石子。”提到加达的名字时,一片阴影掠过柏姬泰的脸庞,但随即又退去了。“你救了我一命,伊兰,我会守住你的秘密,并以护法的身份为你服务。如果你愿意,我还会是你的朋友。”
“我会感到很骄傲的,如果有你这样的朋友——”索伽环?这个可以等到下次再问。柏姬泰应该能逐渐恢复,但她需要休息,而不是回答问题。“和你这样的护法。”看来她真的要选择绿宗了,抛开其他所有因素不谈,这是她现在能约缚兰德的惟一办法,那个梦仍然清晰地印在她的脑海中。无论如何,她一定要说服兰德接受自己。“也许你能试着……缓和一下你的幽默感?”
“我会努力的。”柏姬泰的口气仿佛是在说她会努力去扛起一座山,“但如果我是你的护法,即使只是秘密的护法,我也要尽到护法的责任。现在你连眼睛都睁不开了,你应该去睡一下。”伊兰的眉弓和下巴一同抬了起来,但柏姬泰没有给她说话的机会。“在众多职责之中,护法的一个重要立场就是劝阻他的——她的——两仪师不要把自己逼得太紧,还有就是要在两仪师认为自己可以走进末日深渊时给予谨慎的忠告,还要时刻保护两仪师的生命安全,好让她去完成必要的任务。我要为你尽到这些责任,只要我在身边,就不用害怕你的背后会被偷袭,伊兰。”
伊兰觉得自己确实需要睡觉,但柏姬泰更需要。伊兰调暗了灯光,让柏姬泰躺好睡下,但柏姬泰一直等到看着伊兰将一个枕头和几条毯子铺在两张床之间的地板上,才肯安心入睡。在这之前,她还为谁应该睡在地板上而和伊兰争论了一会儿,但她仍然非常虚弱,所以伊兰毫不费力地就让她留在了床上。嗯,并没有费太大力气,至少奈妮薇轻微的鼾声一直都没停下来。
无论伊兰是怎么对柏姬泰说的,她自己并没有立刻睡下。她必须帮柏姬泰准备一些衣服才能让她走出马车,而柏姬泰比她和奈妮薇都要高。坐在两张床之间,伊兰开始拆开她暗灰色丝绸骑装的缝边,很快就要天亮了,剩余的时间只够她赶快把骑装的下摆放长一些,而她将缝边拆开不到一半,睡意就彻底俘虏了她。
她又做了那个约缚兰德的梦,不止一次。有时兰德主动跪在她面前,有时她不得不像约缚柏姬泰那样去约缚他,为此她甚至要偷偷溜进他的卧室。柏姬泰现在变成另外那些女人中的一员,伊兰对此并不太介意。对她、明、艾雯、艾玲达,或者是对奈妮薇,她都不会介意。虽然看见奈妮薇的时候,她没办法去想象岚会有什么反应,而对其他人……她命令穿着护法变色斗篷的柏姬泰将贝丽兰和爱莉达拉进厨房,要让她们在那里工作三年,而突然间,那两个女人开始不停地打她。她惊醒过来,发现奈妮薇正踩过她的身体,走到对面的床边去检查柏姬泰。黎明前灰白色的天光正从小窗户里透进来。
柏姬泰醒来后就宣称自己已经完全恢复了,只是觉得非常饿。伊兰不知道奈妮薇是否已经结束了自责,她看上去已经恢复正常,也没有再提起昨晚的事。但当伊兰一边洗着手脸,一边向柏姬泰解释她们正在一个马戏团里,以及还要在这里逗留一段时间的原因时,奈妮薇急急忙忙地把一些红梨和黄苹果削去皮核,又切了许多干酪片,然后把它们放到托盘里,连同一杯掺了水、蜂蜜和香料的葡萄酒一并端到柏姬泰面前。如果不是柏姬泰阻止了她,她甚至会把这些食物一口口喂给柏姬泰。吃完饭之后,奈妮薇又亲自用白母鸡胡椒给柏姬泰洗头发,直到她的头发变得像伊兰的一样黑,当然,伊兰一直都是自己洗头的。然后她把自己最好的长袜和衬衫全都给了柏姬泰。看见伊兰的一双软鞋让柏姬泰觉得更合脚的时候,她明显流露出失望的表情。柏姬泰的头发被擦干并重新结好辫子之后,她就坚持要帮柏姬泰穿上那套灰丝骑装——骑装的臀部和胸部还需要放宽,但这得等以后有时间再做了。奈妮薇甚至还想为这套骑装缝边,直到伊兰怀疑的眼神终于让她放下针线,她才去盥洗架前做清晨的洗漱。但在她擦脸的时候,她还嘀咕着只要她愿意,她就能把缝纫做得和伊兰一样好。
当她们最终走出马车时,太阳的金边已经越过东方森林的树梢。在早晨这一段短暂的时间里,气温变得非常舒适宜人。天空中没有一丝云彩,等到中午,空气就会干热得让人难以忍受了。
汤姆和泽凌正在把马匹系到马车上,整个营地都忙碌着准备出发,偷懒鬼已经备好了鞍。伊兰计划要抢在那两个男人之前大声说今天她要骑马,不过,即使被他们先占了,她也不很在意。今天下午,她将第一次在真正的观众面前走高索,瓦蓝为她准备的服装让她有点紧张,但她至少不用像奈妮薇那样对自己的服装发出一声声哀嚎。
瓦蓝迈着大步,快速地走过营地,他让红斗篷在背后飘扬起来,耍出各种花样,同时不停地高声喊出一些没有实际用处的命令:“蕾特勒,把那些该死的熊叫醒!等我们进入萨马拉的时候,我要让它们站起来大声吼叫。克莱琳,这次你要小心你的狗,如果它们之中再有一条冲出来追猫的话……巴瑞特,你和你的兄弟们要在我的马车前翻筋斗,一定要记住,就在马车前面。你们应该有一些堂皇的动作,而不是只比谁的后空翻更快!赛兰丁,一定要管住那些马猪,我想让人们因为它们而感到吃惊,而不是惊慌地四处逃窜!”
他停在她们的马车旁,生气地瞪着奈妮薇和伊兰,同时还瞥了柏姬泰一眼。“奈娜小姐,摩瑞琳女士,你们能赏光加入我们实在是太好了,我以为你们打算一直睡到中午呢!”他向柏姬泰点点头:“你们在和从河那边过来的朋友聊天?我们可没时间招待来访者,我要立刻出发,赶在中午时开始演出。”
一开始,奈妮薇似乎还对马戏团主抱着忍耐的态度,但等瓦蓝说完第二句话的时候,她已经在用同样恼怒的目光回瞪着瓦蓝。无论她在柏姬泰面前表现得多么蠢笨,显然她对于别人的脾气并没有受到什么干扰。“我们做好准备的速度可以像其他人一样快,这你是知道的,瓦蓝·卢卡,而且,差一、两个小时又有什么差别。河那边有很多人,即使他们之中一百个只有一个来看你的演出,你的观众也比你梦里想的还要多了。如果我们打算准备一顿从容的早餐,你也只能转着手指等我们,如果你丢下我们,你就得不到你想要的东西了。”
这是奈妮薇对许诺的那一百枚金币最直接的一次提醒,但这次瓦蓝却丝毫没理会奈妮薇的威胁。“足够的观众?足够的观众!观众是要被吸引来的,女人。卿·亚齐马到这里已经三天了,他有一个能耍剑和斧的人,还有九个杂技演员。九个!其中有一些我从没听说过的女人,里头有两个女人能在空中的绳子上做出各种让查瓦那兄弟也瞪大眼睛的动作,你绝对想象不到观众有多少。西里阿·赛朗有一伙人,他们会把脸画成宫廷小丑的模样,互相泼水,又用猪膀胱互相打对方的头,人们只要付一个银角子就能看他们!”他忽然盯着柏姬泰,眯起了眼睛,“你愿意画一下脸吗?西里阿的小丑里没有女人,那些管马的里面会有人愿意扮小丑的。这没什么害处,只要用吹得鼓鼓的猪膀胱打打头,我会付给你……”他开始思考起来——瓦蓝和奈妮薇一样不喜欢把钱币分给别人,而柏姬泰在他沉默的一瞬间说话了:
“我不是小丑,也不会做小丑,我是一名弓箭手。”
“一名弓箭手。”他喃喃地重复着,目光落在垂在柏姬泰左肩上的复杂又光滑的黑辫上。“我想,你会管自己叫柏姬泰。你是什么人?那些狩猎瓦力尔号角的白痴之一?即使那东西真的存在,你又怎么可能比别人更有机会找到它?当狩猎者们立下誓言的时候,我正在伊利安,那时塔玛兹大广场上聚集了几千人。如果你是在寻求荣耀,那再没有比在无数的掌声与欢呼前——”
“我是一名弓箭手,漂亮的男人,”柏姬泰坚定地打断他的话,“给我一张弓,我会比你或者你能找到的任何人射得更好。你找个人和我比一比,我们赌金币,买一赔百。”伊兰觉得奈妮薇一定会惊呼起来——如果柏姬泰输了,这笔赌注只能由她们来出,而不管柏姬泰如何说自己已经彻底复原,伊兰也不认为她真正恢复了实力。但出乎伊兰预料的是,奈妮薇所做的只是用力闭紧眼睛,又长又深地吸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