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给马喂了一些干草,取下马鞍和笼头。他正帮这匹健壮的马把身体擦干的时候,麦塔维士走到他身边说:“做得好,乔弗里少爷。”接着,马童压低声音,一反常态地直言,“你坚持了自己的立场,你做得对。不要让那个浑蛋欺压你。”
“要是你这样说话,麦塔维士,我父亲会把你赶走的。”乔弗里警告他,“而你喜欢在这里生活,不是吗?”
“好吧,小伙子,你说得没错。我觉得我年纪太大,已经不能适应生活环境的改变了。”麦塔维士答道,“但是你坚持了自己的立场,没人能做得比这还好。我猜你快要离开我们了吧,乔弗里少爷?”
“唉,是的。”乔弗里说,“不过谢谢你,麦塔维士。希望我父亲不会因为你跟我说话而拿你撒气。”
这位全世界最老的马童说:“他不会那样做,不会的,只要我还有用,他就永远不会那样。话说回来,过了这么多年,我很了解他——他啊,就像那些火山,爆发的时候威力十足,危险极了,烧红的岩块四处喷溅,也不管别人会不会被击中。但他最终总会平息下来。聪明人只要躲到他看不见的地方,等风头过去就好了。你对我既友善又客气,乔弗里少爷。我想你是遗传了你母亲的性格。她是位和善的女士,对我一向很好,我家莫莉去世的时候她帮了许多忙。我都记得。而且我也会记住你。”
“谢谢。”乔弗里说,“我也会记住你。”
麦塔维士点起一支巨大的烟斗,喷吐出一股股烟雾:“我猜你打算把你那头讨厌的山羊也一起带走。”
“没错。”乔弗里说,“但是估计我说了不算——梅菲斯特要自己拿主意。它一向如此。”
麦塔维士斜着瞟了他一眼:“有吃的吗,乔弗里少爷?你有钱吗?我猜你再也不想走进那座宅子。不如这样,我借你一些现金,好让你决定你想到哪里去。”
“不!”乔弗里说,“我不能这么做!”
“我把你当朋友,乔弗里少爷。我说过,你母亲对我非常好,我欠她许多人情。记得要回来看望她。等你回来的时候,别忘了来瞧瞧老麦塔维士就好。”
乔弗里牵来梅菲斯特,把它拴在麦塔维士造的小车上。他往小车上装了几样东西,拿起缰绳,咂咂舌头,走出了有马厩的院子。
山羊的小蹄子在车道上嗒嗒作响,麦塔维士暗自嘀咕:“这孩子是怎么做到的?那头要命的山羊把这里所有人的屁股踢了个遍,却从来不踢乔弗里。”
若是乔弗里回头看,他会看见他的母亲一边抽泣、一边恳切地看着他,而他的父亲仍然雕塑似的站在原地,被他的忤逆所震惊。他的哥哥们像是想要追赶他,可是他们一看见父亲盛怒的目光就停了下来。
就这样,乔弗里和他的山羊出发去追寻新的生活了。现在,当他们在百转千回的车道上转过第一个弯、走向未来时,他心想,我无处可去。
然而风儿向他低语:兰克里。
在兰克里,威得韦克斯奶奶这一天过得可不怎么好。一位在兰姆托的山上伐木的年轻伐木工人差点把自己的脚给砍断了。巧的是这天当地的伊果尔【16】不在,不能帮他救治。等威得韦克斯奶奶骑着她那把摇摇晃晃的老扫帚赶到伐木营地的时候,一眼就看出这个小伙子的情况比她预想的还要糟糕。他在伙伴面前竭力表现出勇敢的样子,大家围在他四周努力地安慰他,但她看得出,他脸上写满了痛苦。
她检查伤情的时候,他大声呼唤他的母亲。
“你,小伙子。”奶奶盯着离得最近的一位伙伴,厉声说道,“你知道这孩子的家在哪儿吗?”那名男孩紧张地点点头——女巫的尖顶帽经常让年轻的小伙子突然变得紧张起来——她继续说:“快去。跑着去。告诉女主人我这就把她儿子带回去,让她准备热水和干净的床铺。记住,一定要干净。”男孩撒腿跑开了,奶奶瞪着其他几个怯生生站在一边的小伙子,“你们几个。”她厉声说道,“别光傻站着。用地上散落的木头做个担架,我好把你们的朋友带过去。”
小伙子的脚耷拉着,靴子里积满了血。威得韦克斯奶奶咬紧牙关,把多年积累的知识和本领悉数用上,悄悄地、轻轻地将痛苦从他体内移走,贮存在她自己体内,最后才释放出去。
他脸上有了血色,眼睛也明亮起来,像老朋友似的同女巫聊起天来。她一边清理、缝合,一边用轻快而镇静的语气向小伙子描述自己正在做的事情,最后给他喝了一点儿叫作“酊剂”的东西。等围观者把一个不甚精美的临时担架抬到她面前时,那个男孩几乎已经恢复了正常,正迷迷糊糊地告诉奶奶去他家应该怎么走。
山区的伐木工人住的地方一般比牲口棚好不了多少,这个男孩——一个名叫杰克·艾伯特的小伙子——和他的母亲就住在这样的房子里。这座摇摇晃晃的小屋几乎全是靠泥土粘起来的,当威得韦克斯奶奶骑着扫帚、带着担架赶到时,她不由得皱起眉头,心里想着怎样才能让男孩的伤口在这种环境中保持清洁。那位母亲朝儿子奔过来,跟着忙前忙后。之前跑回来向她通报消息的小伙子则帮助威得韦克斯奶奶把担架抬进屋子,将男孩挪到一张简陋的小床上。男孩的母亲在床上铺了一堆毯子,把它变成了一张病号床。
威得韦克斯奶奶轻声对受伤的男孩说:“你躺好,不要起来。”又转向那位已经慌了神、绞着双手、语无伦次地说着要付钱的母亲说,“不必付钱,太太。收钱不是我们女巫工作的方式,过几天我会回来看他,要是我不能来,你就去找奥格太太。我了解男孩子,你的儿子过不了多久就会张罗着要起来做事,但你要记住我说的话,现在对他来说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卧床休息。”
男孩的母亲怔怔地望着奶奶说:“谢谢您,女士……呃……好吧,我以前从没遇到过需要叫女巫来处理的事情,而且我曾听附近的人说女巫会做坏事。但是现在我可以告诉他们,压根儿没有那样的事。”
“真的吗?”奶奶竭力克制自己的怒气,说道,“好吧,我倒是想对那些不好好照顾这些小伙子的监工做点坏事。没有我的允许,绝对不许那个监工让你儿子起床。要是他敢,你就告诉他,他雇用这些连爬树都不会的年轻人,威得韦克斯奶奶本来要找他算账。还好我是个心地善良的女巫。不过,要是被我发现你儿子的脚还没有痊愈就去干活,有人可要遭报应了。”
那位母亲挥手送别奶奶时说:“我会为您向欧姆祈福的,威得韦克斯女士。”
“好吧,记得转告我它都说了什么。”奶奶毫不客气地说,“还有,请叫我威得韦克斯女士,谢谢。要是你有旧衣服,我下次来的时候可以带走——那正好能帮上我的忙。我过几天再来看你,还有你的儿子。记得保持伤口清洁。”
威得韦克斯奶奶回到小屋的时候,那谁——奶奶的白猫——正跟几个需要魔药和敷剂的人一起在等她。有一两个人来向她寻求建议,不过人们一般尽量不去询问威得韦克斯奶奶,因为她常常不管别人是不是需要就直接提出建议。比方说不应该把自制的玩具士兵给小约翰尼,得等到他长大一些,明白不应该把它们塞进鼻孔才行。
她又忙活了一小时,把药分发给一个个病人。过了很久她才发现,虽然她已经喂过了猫,但是她自己在天亮之后还滴水未进。于是她热了一些浓汤。算不上什么大餐,但总算填饱了她的肚子。
接着她在床上躺了一会儿——尽管只有装腔作势的太太们才会在白天睡大觉。正因如此,威得韦克斯奶奶并没睡很长时间,只是打了个盹。毕竟她还有许多人要见,许多事要做。
接着她爬起来,尽管天色已晚,她还是出门去清洁茅房。擦啊洗啊。她使劲地擦洗,直到能在上面看见她的脸……
但不知为什么,在那盈盈的水光中,她的脸也能看见她。于是她叹了口气:“见鬼,明天本该是更好的一天。”
第二章?黑暗中的声音
真是阳光明媚的一天,威得韦克斯奶奶心想,简直是完美的一天。她整夜没睡,打扫了小屋的门厅和厨房,直到所有可以闪光的东西都闪闪发亮——炉灶抛了光,旧地毯抖掉了灰尘,石板地面也洗刷过了。
她沿着螺旋楼梯走上楼,集中精力打扫地板和卧室。她今年制作了一些相当好的肥皂【17】,床边的水壶和小水盆都闪闪发亮。角落里的蜘蛛曾以为自己可以在这里住到地老天荒,结果都被小心翼翼地赶到了窗外,蛛网也被清理一空。就连床垫看上去也清新干净、有益健康。
每隔一会儿,她的猫那谁就凑过来看看发生了什么,或是躺在那条碎布拼接的被子上。被子非常平,活像一只被人踩扁了的大乌龟。
然后奶奶额外又把茅房清理了一遍。这样好的天气不适合做这种活,但是艾斯米拉达·威得韦克斯对待这些事情一丝不苟。茅房终于敌不过她的坚持,没错,它也闪亮了起来。亮得出乎意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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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猫盯着她,神情专注得出奇。今天有些不对劲,那谁有预感,没有一天是像今天这样的。今天如此繁忙,像是没有明天一样。小屋里面被清洁一新之后,那谁跟着奶奶来到了洗涤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