碟形世界2:实习女巫和小小自由人 (特里·普拉切特)
“住嘴!”摆弄头盔的小人大叫道,不过他的声音却被噼啪菲戈人的哀号声和呻吟声淹没了。他们扯着自己的头发,一边跺脚一边大叫着“啊呀”和“呜——呜——呜”地哭着,癞蛤蟆也在和摆弄头盔的人争执,为了使自己能够被听到,每个人的声音都变得越来越大——
蒂凡尼站起来。“所有人马上给我闭嘴!”她说。
周围顿时安静下来,只有从后面传来几下吸鼻子和轻轻的呜呜声。
“我们只有认命了,女主人。”摆弄头盔的小人说,他恐惧得都缩了起来。
“不过不是在这儿!”蒂凡尼厉声说,她气得都发抖了,她把“认命”听成了“乳品间”。“这里是乳品间!我必须让它保持干净!”
“嗯……‘认命’的意思是‘面对你的命运’。”癞蛤蟆说。
“猜想一下,假如女王来了,那就意味着我们的凯尔达很快就会虚弱下去。”摆弄头盔的小人说,“那就没有人照顾我们了。”
照顾我们,蒂凡尼想。几百个厉害的小人,每一个都能赢得“最可怕的撞破鼻子”的比赛,他们居然需要别人来照顾?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我妈妈正在屋子里哭。”她说,“并且……”我不知道怎样安慰她,她在心里补充说。我对这类事情不在行,我从来就不知道该说什么。接着她大声说,“并且她想让我弟弟回来。呃,非常想。”她补充了一句她讨厌说的话,“他是她最喜爱的孩子。”
她用手指着摆弄头盔的小人,他已经退到了后面。
“首先,”她说,“我不能总是把你看作是一个摆弄头盔的人,怎么称呼你?”
噼啪菲戈人的人群里响起了一片倒抽冷气的声音,接着蒂凡尼就听到其中的一个小人咕哝着:“是啊,她是个巫婆,果然如此。这正是巫婆问的问题!”
摆弄头盔的小人扫了他们一眼,像是在寻求帮助似的。
“我们不能把我们的名字说出来。”他含混不清地说。不过一个待在后面安全地方的菲戈人说,“你不能拒绝巫婆!”
摆弄头盔的小人抬起头来,显得非常担忧。
“我是这个部落的首领,女主人。”他说,“我的名字叫……”他欲言又止,“罗伯·无名氏·菲戈,女主人。不过我求你不要再用它来叫我了!”
癞蛤蟆已经准备好了回答这个问题。
“他们认为名字里面有魔力。”它咕哝着说,“他们不肯把名字告诉别人,是怕万一别人把它写下来。”
“对,写在复——杂——的文件上面。”一个菲戈人说。
“有这种人和这种事情。”另一个菲戈人说。
“或者写在‘通缉’布告上!”又一个菲戈人说。
“是啊,还有写在‘书面证词’上。”又一个菲戈人说。
“甚至写在‘扣押财物的文书’上!”一想到要写在这些东西上面,菲戈人一个个都惊慌地看着四周。
“他们认为写出来的字力量更强大。”癞蛤蟆小声地说,“他们认为所有的文字都具有魔力。文字折磨着他们。看到他的剑了吗?律师出现的时候,它们就会发出蓝色的光。”
“好吧。”蒂凡尼说,“我们总算有了一些进展。我保证不把你们的名字写下来。现在就把这个带走温特沃斯的女王的事情告诉我吧。什么女王?”
“不能大声说,女主人。”罗伯·无名氏说,“不管在哪儿说她的名字,她听到了都会来的。”
“实际上,这些是真的。”癞蛤蟆说,“连你也不想遇到她。”
“她坏吗?”
“很坏。所以叫她女王。”
“是的,就是这个女王。”罗伯·无名氏说。他用明亮和担忧的眼睛看着蒂凡尼:“你的主餐肯女王吗?你是阿奇奶奶的宝宝,这些山丘不是在她的骨头里吗?你的主餐肯办法吗?她没有教给你那些办法吗?你不是个巫婆吗?怎么会是这样呢?你猛击了绿牙詹妮,你还狠狠地盯着无头骑马人没有眼睛的眼睛,你的晚餐【14】肯吗?”
蒂凡尼对他露出了冷冷的微笑,然后小声地问癞蛤蟆,“谁是肯?他的主餐是什么东西?还有什么是阿奇奶奶的宝宝?”
“根据我的理解。”癞蛤蟆说,“他们感到很惊讶,因为你对女王一无所知,还有……嗯,你作为阿奇奶奶的孩子,勇敢地顶住了那些怪物,居然不知道魔法。‘肯’的意思就是‘知道’。”
“这个人的主餐呢?”
“现在别去管他的晚餐【15】了。”癞蛤蟆说,“他们还以为阿奇奶奶把她的魔法都告诉过你了呢。把我举到你的耳边,好不好?”蒂凡尼照做了,癞蛤蟆小声说,“最好别让他们失望,怎么样?”
她咽了一口气。“可是她从来没有对我说过一点儿魔法——”她刚开口说。可她没有说下去。尽管阿奇奶奶从来没有告诉过她任何魔法的事情,可是事实上,她每天都在向人们展示魔法。
……有一次,男爵的冠军猎犬因为杀死了羊而被抓住了。它到底是一条猎犬,它跑到了丘陵地上,因为羊在跑,它就去追……
男爵知道对咬死羊的狗的惩罚。白垩地是有法律的,因为太久了,没人记得是谁制定了这些法律,不过人人都知道有这样一条法律:咬死羊的狗要被杀掉。
可是这条狗价值五百金币,于是——据说——男爵派他的仆人到位于丘陵地山上的奶奶的轮式小屋里。她就坐在台阶上,抽着烟斗,注视着羊群。
这个男人骑在马上,不愿费心下马。如果你想让阿奇奶奶做你的朋友,这样做不是一件好事。装有蹄铁的马蹄践踏着草皮。她不喜欢这样。
他说:“男爵命令你想办法救他的狗,阿奇夫人。作为回报,他会给你一百个银币。”
奶奶对着地平线微笑着,吧嗒吧嗒地抽了一会儿烟斗,然后回答说:“一个拿起武器反抗君主的人,这种人要被吊死。一个快要饿死的人偷了他主人的羊,这种人要被吊死。一条狗杀死了羊,这种狗要被处死。这是这一带山丘的法律,我们从骨子里属于这一带山丘。男爵又怎么样,法律能因为他而遭到破坏吗?”
她继续注视着羊群。
“男爵拥有这一片地区。”仆人说,“这是他的法律。”
阿奇奶奶看着他的目光,让那个男人的头发变白了。反正,传说是这样的。不过所有关于阿奇奶奶的故事,都带点童话色彩。
“假如是这样,像你说的那样,他的法律就让他来破坏,看看事情会变成什么样吧。”她说。
几个小时之后,男爵派他的管家来了,他是个重要得多的人物,而且早就知道了阿奇奶奶。他说:“阿奇太太,男爵要求你利用你的影响,去救他的狗。他很乐意给你五十个金币,请你去帮助解决这个困难的局面。我保证会让你看到,这对涉及的每个人都有好处。”
奶奶抽着烟斗,眼睛盯着新生的羊羔说:“你在替你的主人讲话,你的主人在替他的狗讲话。那么谁为这一带山丘讲话?男爵所在的这个地方,法律就要因为他而遭到破坏吗?”
据说,男爵听到这些话以后,变得非常沉默。尽管他很自负,常常不讲理,而且过于傲慢,但他不蠢。傍晚时分,他走到了奶奶的小屋前,在旁边的草地上坐了下来。过了一会儿,阿奇奶奶问:“有什么事吗,大人?”
“阿奇奶奶,我请求你救我的狗一命。”男爵说。
“你带银子了吗?你带金子了吗?”阿奇奶奶说。
“没有银子,也没有金子。”男爵说。
“很好,被银子和金子破坏的法律是没有价值的法律。然后呢,大人?”
“我恳求你,阿奇奶奶。”
“你想下令破坏法律吗?”
“正是这样,阿奇奶奶。”
据说,阿奇奶奶凝视了一会儿落日,然后说:“那么在明天的黎明时分,到下面的那座旧石头小仓房去,我们来看看一条老狗能不能学会新把戏,会有结果的。晚安。”
第二天一早,大多数的村民都聚集在旧石头仓房周围。阿奇奶奶驾着一辆小马车赶到了。车里装着一头母羊和它新生的小羊羔。她把它们放进了仓房里。
几个带着狗的男人出现了。狗表现得十分暴躁,显得紧张不安,这条被链条拴在棚子里度过了一夜的狗,总是想去咬用两根皮带牵着它的人。它怒气冲冲,长着尖利的牙齿。
男爵和管家骑马出现了。阿奇奶奶对他们点了点头,然后打开了仓房的门。
“你准备把狗放进有羊的仓房吗,阿奇太太?”管家问,“你想让它被羊羔噎死吗?”
这并没有引来多少笑声。说实在的,没人喜欢这个管家。
“我们会看到的。”阿奇奶奶说。男人们把狗拽到门口,然后把它推进仓房,飞快地关上了门。人们朝着一个个小窗户冲过去。
里面传来了小羊羔咩咩的叫声,狗的咆哮声,接着是羊羔妈妈的叫声。不过这可不是一只羊平常的叫声,它的叫声很尖厉。
有什么东西砸到了门上,门在铰链上反弹了一下,狗在里面嗥叫起来。
阿奇奶奶把蒂凡尼抱起来,把她举到了一扇窗前。
那条颤抖的狗竭力要站起来,可是它还没来得及站起来,那只母羊就再次向它冲去,被激怒的七十磅的羊,就像一个攻城槌,猛烈地向它撞过去。
阿奇奶奶把蒂凡尼放下来,点燃了烟斗。她平静地抽着烟斗,房子就在她的身后摇晃着,狗发出一阵阵的嗥叫和呜咽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