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昨日之事,今又有个老实人,不是别人,而是前为上甘利墨之助弘世,得了主仆安身的庄园的天津九三四郎员明。他身着武装,带领其庄园的二十多名庄客,也都身着鲛甲,来对东和荒川两位家老请求道:“听人说因大敌临疆,所以今日国主调动人马做御敌的准备,为了报国主之恩,特来参见。臣之主公墨之助弘世,由于两位国主的仁慈,虽得以继承了神余的香烟和家业,但因他体弱多病,不能从军出征。因此臣等想代替弘世,以死报答国主的洪恩。愿跟在与神余、金碗有关系的犬士们的手下。”他的请求很诚恳,义成便召见九三四郎,亲自对他说:“汝之所请不是没有道理的,但人各为其主。汝不要顾他人,能终生善侍墨之助,便尽到汝之职责了。因此今日即使不从军出征,侍奉我的八犬士已得到天皇批准赐姓金碗宿弥,有他们代替墨之助就够了。夫孝子为其亲不立于石墙之下,忠臣为其君,不助乡党之战。汝之志可嘉,但所请难准,赶快退下。”义成言词恳切地加以制止,九三四郎不觉感激得泪下,他叩头奏道:“臣违抗君命,虽罪责难逃,但是仁义比死还重。命虽人人皆惜,却有杀身成仁,舍生取义者。是因为它比死还重,而不得不如此。弘世倘如常人一般,能不参加这次军役吗?即使从军战死,既为义也就不会后悔。还是让微臣去吧!”他这样地苦苦请求,义成怜悯他说:“既然如此请求,也就不好拒绝了,那就给汝个职务。汝暂且在稻城,帮助搬运军粮。能同强敌作战攻坚劈锐,和押运兵粮维持自家士卒的生命,其忠其义是无异的。昔唐山在楚汉之争中,萧何和曹参始终在蜀运送兵粮,所以汉高祖〔刘邦〕 才能七十五战成功,开创了四百多年的大业。汝应善体此义。”九三四郎听了不好再拒绝,叩头谢恩退下去后,与带来的庄客等立即驻守在稻村城。这时听说那南弥六的弟弟、上总普善村的庄客阿弥七;还有椿村的坠八也同来这里从军。义成便命令荒川清澄道:“那阿弥七,作为对其兄南弥六义死的嘉奖,已免除了各种劳役;同时阿弥七的次子增松,是南弥六的养子,我即使想用他,可他年仅十一岁,还为时尚早。另外椿村的坠八对其母很孝顺。因此他日前不想与南弥六、九三四郎、出来介、复五郎等共同留在安房;并为孝而断绝了与他们的侠义之交,请求回了上总。如让他服这次军役,似乎夺了他的孝心。因此告诉他们回上总。”清澄领命立即唤阿弥七和坠八来传达了国主的仁慈命令,让他们回家。阿弥七等十分感谢,回答道:“对国主的钧旨不胜感谢,然而最初饶恕了舍兄南弥六的重罪,已蒙受很大的恩泽;在其死后得到犬江大人和贵家老的关照,死而得荣。纵然国主不催,在下如不前来从军,以后也会被人说是不辨恩义的蠢货。因此,虽然起不到多大作用,还是带领增松前来从军了。不能因为国主有旨,便乖乖地带他回去,那样一定会受到南弥六阴魂的责怪,而降灾作祟。就请让他在这里服役吧。”他声泪俱下地说出心里话,并唤其子增松出来给清澄看,不想回去,另外坠八也陈述了他的心情,他禀奏说:“国主的命令实如同阿弥陀佛的慈悲心愿。但是在下最初错误地想侵犯老国主,被饶恕了难以赦免的悖逆之罪,回到椿村后告诉了母亲。母亲听了哭着教导说:‘你可决不能忘记国主的慈恩啊!要终生勤恳地耕种,年贡和服役都应该比别人加倍。’这次服军役我之所以愉快前来,都是出于老人之心愿。因此如被免除军役回去,母亲一定会怨在下没听她的话而很生气。就请让在下服完这次的军役吧!不然母亲一定很不安。”他这样哀求着叩头趴伏在那里,不肯离去。清澄见他们都是一片赤诚,难以劝说,便退下去向义成详细禀奏了阿弥七和坠八等的陈情。义成很受感动,他说:“真是匹夫之志不可夺。然而如将他们放在勇士的队伍中,倘若不幸因中流矢或流弹丧生,岂不太可怜啦!因此让他们三个去做烽火台的助手吧。增松虽尚是童年,但他是洲崎木工三的外孙、荒矶南弥六之后,所以氏姓为矶崎,让他做助手的头领。因此阿弥七和坠八同是增松的监护人,这个渡口的烽火台就由他们掌管吧。当然起烽火还有原来担任此职的士卒。要传告士兵们,新旧都应该团结一致。”清澄再次领命退下,立即向增松和阿弥七、坠八等传达了旨意,同时对烽火台的士兵也传了旨。阿弥七、增松和坠八这三个人被派去做这个事情自然喜不自禁。此事逐渐被传开,三万五六千名军兵无不深受感动,他们说:“仁君在上,畎亩中也有忠义。天时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管领想以乌合的十万之众来袭击,焉能胜臣民一和的我君?”人人都无不这样想。
闲话休提,这一天义成主君又对两位家老辰相和清澄,以及军师犬阪毛野和防御使犬冢信乃、犬山道节、犬川庄助、犬田小文吾、犬饲现八等人说:“我曾想过外国的制度,凡战斗之得失无不关系到统帅。因此其君在任命统帅时,必亲手授与节刀(注:相当于中国的尚方宝剑) ,委以赏罚之权,如汉高祖举用韩信时就曾有此事。因此从军的偏将误被敌军击败时,作为统帅之罪无不被解职者。我皇朝早自神代就有此制度,载之于《书纪》。因此对讨伐国贼的统帅必赐与节刀和驿铃,用之委以赏罚。盖在我朝中叶,从忠文朝臣讨伐将门时,直至近世义贞朝臣讨伐尊氏和直义时,朝廷的法律都是这样规定的。然而至于今日旧例被废除,已无此制度。多以一队之战为主,即使其一队之将误被敌击败,丧失许多士卒,也不作为统帅之罪。因此军令不明、赏罚不正,自恃血气之勇,而又好名者,动辄身先士卒,不顾军法,以力战为本,很少有善用谋略者。临事而惧,好谋而成者,是唐山圣人之用心,岂能只以力战而为勇?因此我之制度与邻国的军法不同。水战以我为统帅,陆战以义通为统帅。然而水陆的行动,都要服从军师和防御使犬士们的指挥。犬士等如有失误,必先治我之罪。犬士们如都有战功,士卒也应共同领赏。我素不喜欢杀人,更何况与那两位管领无怨。然而定正却以无理之恨为名,想讨伐我。我不得已才做此准备。凡在战斗之间,不是对面之敌,不主动进击,并以不杀为好。只以生擒敌之大将为大功,不以杀其头为大功。犯者要依法论处。我要尽快向大家下此军令。”于是他向毛野、信乃、道节、庄助、小文吾、现八等各亲赐名刀一口,并命令说:“你们的士卒如有违犯军法者,可先斩后奏。对亲兵卫和大角也应同赐此刀,可是如今他们不在,因此,将赐给亲兵卫和大角之刀暂且交给信乃和现八保存,他日要他们传达我的旨意。这样说是为了表示我的诚心,绝不因为他们不在这里便等闲视之。你们要善体此意。”他意味深长地如此指示后,六犬士一同拜受奏道:“恩命胜过微躯,愿共尽犬马之力。”辰相和清澄以及直元、贞住和高宗、逸友、良干、友胜,还有其他武士,凡是受此命者,无不十分钦佩,表示诚惶诚恐地遵命。
这时泷田的东峰萌三、小凑目和船贝六郎等,奉义实主君之命,主仆都全副武装来到大营,因正在下达军令,其随从们暂且躲在幕后,等待下令完毕。
第一五八回 泷田三士献生擒 扇谷细作导假使
却说东峰萌三、小凑目、鳟船贝六郎待下达过军令后,立即参见义成主君道:“臣等奉老侯爷之旨同来参见。臣等自总角时至今一直侍奉老侯爷,尚未跟随主君上过疆场。因此在今年春夏之间讨伐素藤时,对人人都立了功深感羡慕。这次并非领内一城一郡之逆贼。敌人是两位管领和近国的诸侯,带领十万雄兵,想从水陆前来攻打我国,这个风声早已人所共知。臣等虽不在其职,但是倘若这时不去出征还等待何时?因有此迫切期望,便在值夜勤时互相窃窃私语,有人便将此事禀报了老侯爷。昨天老侯爷突然召见臣等降旨道:‘汝等这些血气方刚的壮士,因侍奉我的缘故,不得参加这次战役,一定很不高兴。因此派汝等三人作为军中之使者,从明天就去稻村。在战争期间同住在大营中,学习犬士们御敌之本领,一定要做他们的学生。这里即使汝等不在,还有其他近臣;而且今天还有四位辞官的老臣前来陪伴我。要将此事禀奏国主。’老侯爷这样准了假,臣等非常高兴,谢恩退下。昨晚一同做好从军准备,仅带了十五名士兵,今天一早从泷田出发,在路上不料捉到一个歹徒,因此耽误些时间,现在才来参见。”义成听了含笑道:“汝等之请求实乃武士的英雄本色。老侯爷猜到了汝等心意,以慈爱之心用人,十分难得,是汝等的好造化。从今天起就留在我营中,有事时让汝等去泷田禀报。汝等来时在路上捉到的那个歹徒,究竟是什么人?”萌三答道:“方才在过滨洼时见前边有个汉子,其打扮是身穿淡茶色破旧的短袖衫,腰围着短蓑衣,看样子虽然像当地的渔民,但说话口音无疑是武藏乡音。臣等对此甚感怀疑,便喊道:‘歹徒慢走!’他很害怕,跑了一百多步,被臣等捉住。经过拷打审问他的来历。那歹徒受刑不过,招供说是大石石见守宪重的奸细、宪重的家臣仁田山晋五之弟、晋六武佐之堂弟,名叫朝时技太郎。搜他的身上,虽然在怀中揣着扇谷定正的几份檄文,用以劝我百姓造反,想使之为内应。其企图十分清楚,便将他带来大营。”这样禀报完毕,贝六郎便起身到外面去,把那个朝时技太郎带了上来;并把几份檄文呈送给义成。众犬士耳闻目睹都非常惊讶,他们既感到愕然吃惊,而又莞然感到欣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