碟形世界5:实习女巫和午夜之袍——BY:特里·普拉切特
阿奇先生却很震惊:“你要把她带走?”
“不会很远的。我们必须走这一趟。不用担心,爸爸。妈妈要是额外备好一张床,我很快就把她带回来,送到咱们家去。”
她爸爸压低了声音:“是他们,对吗?他们还跟着你吗?”
“嗯,”蒂凡尼说,“他们总是说再也不跟着我了,可是你也知道那些噼啪菲戈人都是怎样的小骗子!”
这一天真是太漫长了,而且也太糟糕了,要不然蒂凡尼说话不会这么尖刻的。可是——很奇怪——头顶上没有传来丝毫的回应。她自己都有点惊奇,噼啪菲戈人没有动静,竟然也和噼啪菲戈人太吵闹的时候一样让她心烦意乱。
接下来,她很高兴地听到一个细小的声音响了起来:“哈哈哈,这次她没发现咱们,对吧,朋友们?咱们安静得像小老鼠一样!大块头小巫婆什么都没察觉!朋友们?朋友们?”
“傻伍莱,你真是脑子不够用啊,连擤鼻涕都不够用的。”一个同样细小却气愤的声音说,“‘谁也不许说一个字’这句话你不懂吗?哦,哎哟哟!天啊!”
最后一句话话音刚落,就传来一阵扭打声。
阿奇先生不安地看了看房顶,凑得更近了一些:“你妈妈很担心你,你知道吗?她刚刚又当上外婆了,她很为你的兄弟姐妹们自豪。当然了,她也为你自豪。”他急匆匆地加了一句,“可是女巫要忙那么多事,呃,哪个小伙子找老婆也不想找这样的。现在你和罗兰又……”
蒂凡尼必须面对这一刻。面对困境也是女巫能力的一种体现。她爸爸看起来这么不开心,她只有装出轻快的样子说:“爸爸,我要是你,现在就回家好好睡上一觉。我会把事情处理好的。我已经看到啦,那边有一大堆绳子,不过我又想了个新主意,现在不用绳子也行了。”
听到她这么说,他才算松了一口气。
如果你不太了解噼啪菲戈人,他们确实会让你很忧心的;不过现在想一想,就算你认识他们已经很久了,他们还是会让你挺忧心。只要认识了一个噼啪菲戈人,你的生活很快就会为之改变。
“你们刚才一直在这里吗?”爸爸一走,蒂凡尼就抬头问道。
有那么一阵子,干草碎屑和菲戈人像下雨一样落了下来。
你可以对噼啪菲戈人生气,但是有一个情况别忘了,那就是,对他们生气就像是对硬纸板或者天气情况生气一样——生气也改变不了什么。可是现在她必须发点脾气,这简直已经成惯例了。
“罗伯·无名氏!你答应了再不跟踪我的!”
罗伯伸出了一只手:“啊,没错,你说得没错,我是答应过。可是眼下实在是一场误会,女主人,我们并没有跟踪你呀,对不对,朋友们?”
满地都是那些蓝皮肤、红头发的噼啪菲戈人,他们纷纷提高了嗓门,明目张胆地集体扯起了谎,看到她不悦的表情才收敛了一些。
“你为什么要这样,罗伯·无名氏,你明明已经被抓了个正着,为什么还要抵赖?”
“啊,好吧,答案很简单,女主人。”罗伯说——他是噼啪菲戈人的首领,“不管怎么说,你知道,如果你并没有做错什么,那撒点谎又有什么关系呢?总之,现在我的好名声已经平白无故地坏掉了,我也伤透了心。”他说着,咧嘴一笑,“我对你说过多少次谎,女主人?”
“七百五十三次吧。”蒂凡尼说,“每一次你都答应再不来插手我的事情的。”
“啊,是啊。”罗伯说,“可你毕竟是我们的大块头小巫婆啊。”
“这个嘛,我是与不是,要视你们的表现而定。”蒂凡尼高傲地说,“可是有一点请你记住,我已经长大很多了,再不像从前那么小了。”
“也变得更像巫婆了。”一个快活的声音说着。蒂凡尼不用看也知道这句话是谁说的——只有傻伍莱才能说出这么过分的话。她低头看着他容光焕发的小脸。可惜他从来都意识不到自己做错了什么。
巫婆!这个词真不怎么好听,但对于噼啪菲戈人来说,每个女巫都等于巫婆,不管她年纪如何。他们用这个称呼,并没有什么恶意——嗯,应该没有什么恶意吧,你也说不准——有时候罗伯说这个词的时候,是龇牙笑着的。在一般人看来,能够被称为“巫婆”的,都是用钉耙梳头发、满嘴黄牙比老母羊的牙齿还烂的家伙。但人们有这种印象,肯定怨不得噼啪菲戈人。另外,当你九岁的时候,别人管你叫巫婆,你会觉得蛮好玩的。可是如果你都快十六岁了,还有人这么叫你,就没那么好玩了。更郁闷的是,你还刚刚度过了非常糟糕的一天,极度缺乏睡眠,又非常需要洗个澡。
罗伯显然是注意到蒂凡尼的心情了,他转脸对自己的兄弟说:“你给我记住,傻伍莱,有时候你真是应该管住自己这张嘴,否则的话,就把脑袋埋到鸭子毛里去好了。”
傻伍莱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对不起,罗伯,可我一时找不到鸭子呀。”
罗伯扫了一眼那个躺在地板上的女孩,她盖着毯子,恬静地睡着。他一下变得严肃起来。
“要是他打人的时候我们也在这儿,我跟你说,我们肯定不会让他有好果子吃的。”他说。
“你们在与不在都一样,”蒂凡尼说,“你们不想让村里人带着铁锨去挖你们的土丘吧?所以,听我的没错,少干那些逞强的事。村里人想起你们就紧张,他们一紧张呢,就会生气,那可没什么好的。不过现在你们既然来了,就给我帮点忙。我想把这个可怜的姑娘送到你们的菲戈之丘去。”
“哎,好啊。”罗伯说,“凯尔达让我们下山来,不就是来帮你的吗?”
“她知道这里出事了吗?珍妮已经知道了吗?”
“我不清楚。”罗伯不安地说着。一跟人谈起他的妻子,他就会不安,这一点蒂凡尼是知道的。他爱自己的妻子爱得发狂,只要一想到她对他不满意(哪怕只是对他皱皱眉),都会让他膝盖发软。别的噼啪菲戈人活着就是打架、偷东西和酗酒,偶尔去找点吃的(多半也是靠偷),极少数情况下他们还会洗洗衣服,只不过这种情况实在太少,都可以忽略不计了。而罗伯却还要承担起“捎信+解说”的责任,对一个噼啪菲戈人来说,这可真有点难度。
“珍妮能感知到很多事情,这个你是知道的。”他说着,不敢直视蒂凡尼。于是她有点替他难过了——一边是凯尔达,一边是巫婆,也真够难为他的,她想,他就算是夹在一块大石头和一个别的什么硬东西之间,也不会像现在这么窘迫吧。
第三章?谁从长眠中醒来
月亮升起来了,世界变成了一幅黑色和银色斑块犬牙交错的拼图,蒂凡尼和菲戈人就在这一片迷离的月色中向山上走去。只要噼啪菲戈人愿意,他们就可以在绝对安静中行动。蒂凡尼是由他们扛着走的,一点也不颠,还挺舒服的,如果他们上个月或者别的什么时候洗过澡,这趟行程的感觉就更棒了。
山上的每一个牧羊人应该都见过菲戈之丘。只是从来没有人谈起它。有些事情最好不要提起,比如,和更偏远的区域相比,在噼啪菲戈人生活的山坡上,羊羔丢得比较少,可是成年的羊却会不时地失踪;一般丢的都是特别老的母羊(噼啪菲戈人喜欢老老的、硬硬的羊肉,能嚼好几个钟头都嚼不烂的那种)——人们也接受这个事实。毕竟噼啪菲戈人保护着羊群,他们收取一点保护费也是应该的。
此外还有一点,那就是菲戈之丘距离阿奇奶奶原先放羊时住过的小棚屋非常近,那间年久失修的棚屋,几乎已是人们心目中的圣地,所以不论那一带发生什么事,人们一般都不会去干预。
他们越走越近,蒂凡尼可以闻到荆棘灌木丛中的烟火味越来越重了。好吧,至少她不用从洞口钻进土丘里去,这已经很幸运了:钻洞这件事,对九岁的孩子来说很合适,但现在蒂凡尼已经快要十六岁了,还钻洞的话,就太不得体了,会糟蹋了身上的好衣服。还有一点她不愿意承认,却是真的,那就是洞口对于她来说已经太狭窄了,钻起来会很不舒服的。
不过噼啪菲戈人的凯尔达已经对局面作出了一些有益的改进。距离土丘不远的地方,有一个旧的白垩矿穴,它和土丘之间有一条地下通道相连。凯尔达让部落成员用瓦楞铁和油布把这个矿穴修葺了一下。这些材料都是菲戈人“找到”的,当然,用的是他们那种独特的“找东西”方式。矿穴看着还是那种常见的矿穴的样子,洞口长满了黑莓和别的几种灌木,它们的枝条纠缠在一起,一只老鼠轻易都钻不进去。水还是能透过去的,还会顺着铁板滴滴答答往下流,底下有桶会接住它。凯尔达的大厨房就在这矿穴里,这里的空间也足够蒂凡尼通行——当然,进门之前她要记着先通报一声自己的名字,然后就会有看不见的小手拽动绳索,原本难以穿行的灌木丛中就会出现一条通道,像变魔法一样。
凯尔达的私人盥洗间也在矿穴深处。说起盥洗,其他的噼啪菲戈人只有被什么特殊事件提醒到的时候,比如看到月食,才会想起来洗一次澡。
安珀被菲戈们从土丘的洞口快速地运了下去,蒂凡尼则到了黑莓灌木丛那边的指定地点,焦急地等待着那些带刺的枝条奇迹般地分开,给她放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