碟形世界5:实习女巫和午夜之袍——BY:特里·普拉切特
“这不会是什么考验吧?”蒂凡尼问着,然后自己都有点不好意思,觉得这种假设太站不住脚了。
“威得韦克斯奶奶从前是怎么跟你说的,你都忘了吗?”史密斯小姐问。
“万事皆考验。”她们两个异口同声地说出了这句话,然后彼此对望着笑起来。
就在这时,一阵嘎嘎的叫声传了过来,史密斯小姐打开房门,一只小白鸡走了进来,它好奇地四处打量了一阵,然后就炸开了。它所在的地方只剩下一只洋葱,上面安着桅杆和船帆。
“很抱歉让你看到这些。”史密斯小姐说着,叹了一口气,“总是出这种事,我这里从来都不太平,你知道的。所有的魔法都在互相撞来撞去,各种咒语,一小段一小段地缠在别的咒语上,结果就成了全新的、从来没人想到过的咒语……总之就是乱七八糟的,这个地方会随机生成各种东西。昨天我找到一本书,讲的是菊花栽培,但书页竟然是水面,上面印着铜字。这样的书,你可能会担心翻页的时候溅出水来吧,不过其实没事,魔咒失效之前它都好好的。”
“可是那只鸡挺倒霉的。”蒂凡尼不安地说。
“嗯……我敢保证,两分钟前它还不是鸡呢,”史密斯小姐说,“现在它成了一艘洋葱船,它可能也挺高兴的。这下你可以明白我为什么不常来这里了吧。有一次,我用这里的牙刷刷牙的时候出了点事,我一时还忘不了那样的经历。”她把门推开得更大了一点,蒂凡尼这才注意到墙边有个沙姆博。
那无疑是个沙姆博。呃,只是一开始她有点没看准,把它当成一堆垃圾了。
“身在这样一个魔法场所之内,你从自己衣兜里真的能翻出好多稀奇古怪的东西来搭建沙姆博【27】的。”史密斯小姐镇定地说。
蒂凡尼又盯着那个巨型沙姆博看了一会儿:“那不是一匹马的头骨吗【28】?那边那个是不是一桶蝌蚪?”
“嗯,是的。活着的东西总能增强沙姆博的效力,你不觉得吗?”
蒂凡尼眯起了眼睛:“哦,可是那个,难道是巫师的魔杖吗?我一直以为,要是女人碰了魔杖,它就会失去魔力呢!”
史密斯小姐微微一笑:“嗯,我还在摇篮里的时候,那根魔杖就是我的了。你要是仔细看的话,还能看到我长牙的时候在魔杖上啃的牙印呢。它属于我,而且很好用,我每次把它顶上那个圆球摘下来的时候,它还会更好用一些。那个圆球没什么实际用处,只会破坏魔杖的平衡。哎,我说,你能不能别再站在那儿,嘴张得那么大了?”
蒂凡尼把嘴“啪”的一下闭上,然后又猛然张了开来。她真是太惊奇了:“你是她吗?你肯定是,你肯定是她!艾斯克莉娜·史密斯,对吗?唯一的女性巫师!”
“我想是吧,嗯,可是别人这么称呼我已经是太久以前的事了。实话告诉你吧,我从来没觉得自己像个巫师,所以我也从来不在意别人怎么说我。”艾斯克莉娜犹豫了一下,然后接着说,“我在大学里学到过这样一件事——一个人需要成为自己,最真实的自己,别的就别想了。这个理念本身就像一根看不见的魔杖。好啦,我现在并不想聊这个话题,它让我想起很多不愉快的往事。”
“哦,请原谅,”蒂凡尼说,“我刚刚只是有点不能自已。要是我害你想起了什么可怕的事,请你原谅我。”
艾斯克莉娜微笑了一下:“哦,那些可怕的事从来都不成问题的,难对付的是那些好事。”从沙姆博那边突然传来“咔嗒”的声响。艾斯克莉娜站了起来,走到它跟前:“哦,天啊,当然了,每个沙姆博都要由搭建它的女巫来解读,虽然我不是女巫,但我现在说的也八九不离十——根据这个头骨转动的方向还有这个轮轴上针插的位置来看,他已经距离我们这里很近了,差不多就在我们正上方。不过这个地方乱七八糟的魔法可以迷惑他一阵子,他会觉得哪里都有你的踪迹,又哪里都找不到你,然后他很快就会离开,去别处追踪你。还有,我刚才说过,他会沿途找机会进食,他会钻到某个傻瓜的脑子里,然后,那些老太太、大姑娘什么的,谁要是稀里糊涂地戴了什么可疑的护身符,谁就会忽然发现自己成了被人追捕的女巫。咱们提前祝愿她能侥幸逃脱吧。”
蒂凡尼困惑地转了转头:“这一切可能发生的不幸,都应该由我来负责,对吗?”
“你问这话的时候,是感觉自己像个满肚子委屈的小姑娘呢,还是像个守护一方百姓、善于辞令的女巫呢?”
蒂凡尼想要回答,可是话没出口又咽了回去:“你会时间旅行,对吗?”
“对。”
“那你应该知道我会怎么回答你啰?”
“呃,事情也没有那么简单。”艾斯克莉娜说着,表情有一瞬间显得不太自在。这可真有些出乎蒂凡尼的意料,又让她感到一丝快意。艾斯克莉娜接着说:“据我知道的,嗯,你可能作出的回答有十五种之多,可是根据橡皮筋理论,直到你决定好怎么说了,我才能知道你要说的是什么。”
“好,那么我要说的就是,”蒂凡尼说,“非常感谢你。我很抱歉占用了你这么多时间,我现在必须走了,等我处理的事还多着呢。你能告诉我现在几点了吗?”
“当然能,”艾斯克莉娜说,“从理论上来讲,时间描述的是四维时空的一个维度。若是直接回答你的问题呢,我可以告诉你,现在差不多是十点四十五分。”
蒂凡尼觉得,艾斯克莉娜这番解说所蕴含的深意实在让人不好领会。不过她刚想指出这一点的时候,那个沙姆博“咔嚓”一下垮掉了,门也被撞开,一群鸡冲了进来——但它们还没有爆炸。
艾斯克莉娜抓住了蒂凡尼的手喊道:“他发现你了!我不知道他是怎么发现的!”
这时一只鸡跳了起来,扑着翅膀、打着滚跌进了那堆垮掉的沙姆博之中,然后打起了鸣:“喔喔喔,天啊天啊!”
然后那些鸡都炸开了,都变成了噼啪菲戈人。
实际上,总的来说,鸡和噼啪菲戈人的区别并不大,它们(他们)都爱绕着圈一边乱跑一边乱叫。不过,有一个显著的区别是,鸡很少全副武装。噼啪菲戈人呢,却时刻都是武装着的。他们刚把身上的最后一片鸡毛抖掉就互相打了起来,既是为了掩盖内心的尴尬,也是为了有点事做。
艾斯克莉娜看了他们一眼,踢了踢身边的墙,墙上露出了一个刚好够一个人爬进去的洞。她匆匆告诉蒂凡尼:“快跑!把他从这里引开!赶快坐上扫帚飞走!不用担心我!也不要害怕,你不会有事的!行动!”
恶浊的浓烟在房间里弥漫开来。“你说什么?”蒂凡尼勉强问着,拼命想拿好自己的扫帚。
“我让你快走!”
就算是威得韦克斯奶奶下的命令,也不见得这么强有力。
蒂凡尼立刻就快步走了。
第九章?公爵夫人和厨娘
蒂凡尼喜欢飞行。但她不喜欢飞得太高,比如超过她站直时候的身高。可是她只能往高处飞,因为身为一个女巫,要是飞得太低,脚都蹭到蚂蚁窝的话,是很可笑、很不得体的。人们会嘲弄她,还会对她指指点点。可是现在,操控着扫帚,低低地掠过建筑的废墟、冒泡而幽暗的水塘,她真的好怀念开阔的蓝天。她好不容易绕过一堆破碎的镜子,飞进了清朗的日光里,然后她注意到身边有一块标志牌,上面写着:“你真的不应该凑这么近来读这上面的字。”
最后的飞跃就在此刻。她让扫帚前端抬起,扫帚后端都碰到了地上,在烂泥里划出一道道沟痕来,随后,扫帚像火箭一样冲向长空。她紧紧抓着吱嘎作响的皮带,生怕自己会掉下去。一个细小的声音说:“我们正在遭遇一场强烈的颠簸,知道吗?你最好左右看看,瞧,这地方可没有紧急出口——”
声音被另一个声音打断了:“实际上,罗伯,扫帚上到处都是紧急出口,咱们可以很方便地逃生,你没看到吗?”
“哦,没错,”罗伯说,“可是别忘了,咱们还要顾及形象呢。如果等到扫帚都快挨到地了咱们才抬腿走下来,那不是太傻了吗?”
蒂凡尼咬紧牙关,只当自己什么也没听见。她强忍住了抬腿去踹那些噼啪菲戈人的冲动。他们还是像平时一样,什么危险都不怕,大概是因为他们觉得自己才是天底下最危险的生物吧。
终于,她把扫帚调成水平的了,还偷空往下瞟了一眼。在那间原名“国王头”,现用名尚不明确的酒馆外面,好像有人在打架。她看不到普劳斯特太太的踪影。不过应该不要紧,这位城市女巫是个很有办法的人。她肯定会照管好自己的。
普劳斯特太太确实正在照管自己,她跑得飞快。自从察觉到危险以后,她一秒钟也没多耽搁地一头冲向了最近的小巷。一阵雾气升起来裹住了她。城里经常有烟呀,雾呀,可吸入颗粒呀什么的,对一个有本事的女巫来说,操纵它们并不在话下。烟雾是城市的呼吸,粗重污浊的呼吸。她玩转它们,易如反掌,就好像演奏一架雾做的钢琴。现在她停了下来,靠在一堵墙上喘气。
她感觉在这座原本平静的城市里,好像酝酿起了一场暴风雨。随便哪个女人,只要她看起来稍微有一点像个女巫,都会成为众矢之的。她只能祈盼每一个难看的老太太都像她一样善于自我保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