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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九日祭——BY:严歌苓


产妇:这怎么好意思?
魏特琳:收下吧,拉贝先生给每一个生在安全区里的孩子都送一份礼金。(对拉贝) (英文) 孩子的父亲撤到后方去了,孩子的母亲当时怀着身孕,在码头上跟丈夫走散了。
一个少年跑来:拉贝先生!
拉贝回过头。
少年:运粮的车半路给日本兵截了,两辆车只回来一辆,史密斯先生乘的那辆卡车被日本兵截住了!
拉贝:我就说过,运粮食最好在夜里!
魏特琳:最近日本兵在夜里犯罪更大胆了!
拉贝和魏特琳赶紧跟产妇和其他人告别。
拉贝:真扫兴,宝宝的生日派对只能提前结束了。
魏特琳俯下身,轻轻吻了一下婴儿的额头。
教堂/大门外 日/外
孟繁明开着轿车到达了教堂大门口。
他快速地下车,然后快速地打响门铃。不等里面的人应门,孟就打开后备厢,从里面拎出一个篓子,一个口袋。
门上方的小窗打开,露出法比的脸。
孟繁明把篓子和口袋搁在地上。
孟繁明:上次你说,要是能弄到鸡蛋就好了。这篓子里是八个鸡蛋,好不容易从日本古董商手里换来的。
法比把大门打开,孟繁明把篓子和口袋递交到法比手上:口袋里装的是日本鱼罐头。我就不进去了。
法比:你能不能马上弄到十三张通行证,把这些孩子们带出南京?
孟这才注意到法比神色的阴沉:怎么了?
法比:昨天夜里日本兵又来了,连屋顶阁楼都搜查了,幸亏女孩子们藏进了地窖。
孟繁明:书娟怎么样?
法比:她还好。
孟繁明:日本兵没有抓人杀人吧?
法比:不抓人杀人他们来干吗?陈乔治被他们杀了。乔治你认识吧?
孟胆战心惊地点点头:还有……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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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比:那两个军人也被他们打死了。
孟繁明:天哪!
法比为着心里某个念头在走神。
孟繁明:那书娟……真的没事?
法比:嗯?
孟繁明:她有神经性的鼻血管痉挛的毛病。从小到大,受不得刺激,一受刺激鼻子里的毛细血管就会痉挛破裂,流鼻血,有那么一两次,我跟她母亲争吵,她就受了刺激,流鼻血流得止都止不住!
法比:(仍然略微走神) 她真的没事……
孟繁明:没事就好。
法比:(苦笑) 好什么?我夜里睡觉,都会一下子醒过来,不知道孩子们是不是还好好的在那儿……吓得我一身一身地出冷汗。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日本人知道这些小姑娘躲在教堂里,就像一头野兽知道哪个树洞里藏着小兔子,知道小兔子迟早是他嘴里的肉,存心让它躲在树洞里,把它掏出来反而麻烦,其他野兽也要来分一口,而且,小兔子藏在树洞里,能把野兽的胃口吊足。所以就不惊动它,让它先藏在树洞里……
孟繁明:我马上去想办法,给她们办通行证。
教堂/厨房 日/内
法比打开篓子,从里面拿出一个个鸡蛋,一面自言自语:要是炒鸡蛋呢,就要用油,油到哪里去找?还是蒸鸡蛋羹吧……
他把一个鸡蛋壳磕开,倒入一个铜盆,发现一个鸡蛋在里面显得小得可怜。他又打了一个鸡蛋进去:这够谁吃?……
他发愁地看着大盆里的两个小鸡蛋。
玉墨:(画外音) 我来吧。
法比回过头,看见玉墨穿一件黑色的丝绒旗袍,头上别一朵白绒线自制的小花:她在服丧。
她默默地接过法比手里的盆子,又打了一个鸡蛋进去。
法比:(企图阻止她) 哎哎哎,这点鸡蛋还指望吃一个礼拜呢!
玉墨不理他,用肩膀挡住他的手,又抓起一个鸡蛋,打入盆中。
法比急了,再次伸手抢夺玉墨手里的盆子:就这点东西,要让孩子们细水长流地吃一个礼拜。你一顿给我都糟蹋完了,下顿都没得吃了!
玉墨抱着盆子不放,跟他周旋似的绕到案子另一边:你还想吃一个星期?哈!能活到下个星期吗?戴涛昨天吃晚饭的时候,他晓得那是他此生吃的最后一餐饭?
玉墨眼睛里含着泪水,声音也颤抖起来,但嘴角挑起一弯厌世的笑。
法比和她对视一会儿,声音软下来:别把盆子弄翻了。
玉墨拿起一个个鸡蛋,一个个地在铜盆的边沿上磕开,打入盆中。每打开一个鸡蛋,法比的身体都微妙地震动一下,似乎一块黄金或白银被扔进水里,永远丧失了。
法比飞快地抓起最后一个鸡蛋。
法比:这个留给英格曼神父。他爱吃煮鸡蛋。
玉墨看了他一眼。法比把打蛋器递给她。
玉墨开始打鸡蛋。起初搅打得悲哀,有气无力地,渐渐开始愤怒,加快了动作,最后像是要解恨似的,咬牙切齿地打。
盆子里的鸡蛋翻起金黄的泡沫……
法比盯着玉墨的侧影,看见一颗晶莹的泪珠落入盆中。
教堂/地窖/女人一隅 日/内
喃呢和春池在玩纸牌,听见头顶打鸡蛋的声音,立刻两眼放光:今天有鸡蛋吃了!
春池:那也轮不到你和我。人家女学生的爹送来的。
喃呢:我怎么就没摊上这么个好爹。
教堂/地窖/女学生一隅 日/内
书娟听着喃呢的话,目光十分复杂。
徐小愚:(对帘子那边) 外头好多汉奸呢,你去认个爹来,就有鸡蛋吃了!
喃呢:(画外音) 我说话,哪个小狗在搭腔?
徐小愚把帘子一撩:汉奸都是狗!你想认汉奸做爹,你才是小狗!
书娟蹭的一下站起来,但刘安娜及时按住了她。
教堂/厨房 日/内
玉墨抱着盆子,渐渐停止了右手握着的打蛋器,眼神呆呆的:戴涛死的时候,真没受罪?
法比:没有。
玉墨:老李呢?
法比:他也没有……他俩都是被日本兵开枪打死的,长痛不如短痛。
玉墨:(冷笑一下) 我听见了,响了那么多枪……就两个人,两个身子,能经得住多少子弹?他们那么多人一块开枪,犯得着吗?那么多枪子,十个人八个人都打死了……怎么就有这么狠的东西,跑到别人国家来欺负人,糟践人家的性命?!我们国家怎么这么命苦?给外人这样欺负……
法比无言以对。
玉墨抬起脸看着法比,法比看着她脸上两颗泪珠慢慢往下流淌:都是我不好……我要不那样死皮赖脸地缠着他,他早就离开这里了,你讲的一点都没错,我是祸水,哪个沾上我,哪个落不到好……
法比:(皱起眉头) 好了好了,人都没了,不讲这个了。
玉墨:他那么好一个人,没有了……祸水倒还在这里,老天爷从来就不公道。……你给他入殓的,是吧?……他看上去还好吧?没有破相吧?
法比:……没有。
玉墨瞪着眼睛看着他:真的?打了那么多枪,一堵墙都吃不住那么打,何况个肉身子……
法比经不住她的审视,调开目光。
玉墨:你不说真话。
法比不说话了。
玉墨:他那么周正一张脸,破了相多可惜。你晓得他最后跟我讲了什么话?
法比看着她做梦般地看着远方。
玉墨:他说啊,现在是家破国亡,不是殉儿女私情的时候,假如我俩能从这场大难里劫后余生,他一定回来找我。我一直在想这两句话,怎么想怎么都像兆头。
玉墨的泪水喷涌而出,她在凳子上坐下,额头触在案子的边沿上。
法比痛心而无能为力地看着。
玉墨:你说说,我是个什么东西?跟谁从长计议,谁就要遭殃。
她把额头在案子的边沿上磕碰着,越磕越重,发出咚咚的声响。
法比急了,上去按住她的肩膀。
玉墨抬起头:你怕什么?我又不会寻死。……我这种贱命,老天偏偏不收走,让我活受。
她晃悠着站起来:还没受完,还有得受呢,所以你放心,我死不了的。
教堂/院子 日/外
法比飞快地往英格曼的住所跑去。
教堂/英格曼和法比的住所/楼梯 日/内
法比一步三格地登上楼梯。
他刚到达英格曼的卧室门口,门就打开了,英格曼惊慌地看着他:怎么了?
法比从袖筒里掏出一个鸡蛋。
法比:你看!
英格曼向他手里看了一眼。
法比:(强调地) 鸡蛋!
英格曼:我难道连鸡蛋也不认识?
法比:(笑笑) 我以为你忘了鸡蛋什么样了。你好久没吃鸡蛋了。
英格曼:你忘了我已经戒掉吃鸡蛋了?
法比:什么时候?……我怎么不知道?
英格曼:没顾上通知你。(挥挥手) 拿走吧,给孩子们吃去。
法比:孟书娟的父亲拿来八个鸡蛋……
英格曼:(嘲讽地笑笑) 我没记错的话,咱们有十三个孩子。分剩下的七个鸡蛋吗?
法比还要进一步劝老人,老人已经把门关上了。
教堂/厨房外面 日/外
从钟楼上飞起两三张玻璃糖纸,无忧无虑地飞在天空里。
站在廊檐下的书娟两手架起取景框,跟踪着飞舞的糖纸。
女学生们纷纷从厨房出来,站在廊檐下,看着天空中的晶莹剔透的袖珍风筝。
教堂/厨房内 日/内
法比用一把大勺子把一盆鸡蛋羹舀到一个个碗和盘子里。一轮分完,他又给每个盘子或碗增加一小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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