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比:(指着地上乔治的尸体) 那死错的呢?
一个日本兵上来,正要用绳子捆绑两人。
小队长:战争中总是会有很多人死错。
一个日本兵上来捆绑戴涛的手。
戴涛把脸转向法比:对不起,我们擅自闯进这里,给你们造成了不必要的惊扰。如果假我以时日,我定当报答。
翻译把戴涛的话翻译给小队长。
教堂/地窖 夜/内
玉墨泪流满面,把那把袖珍剪刀的刀锋对着自己的胸口。
玉笙:(耳语) 玉墨你这是要干什么?
玉箫:(耳语) 玉墨姐,想开点……你还有我们姐妹呢!
女学生们挤过来,往透气孔挤着,秋水企图拦住她们。
玉笙:(耳语) 别过来!喃呢,你死了?怎么不帮着秋水拦住学生们?
喃呢:(耳语) 你看红绫,也死过去了!
玉笙:(狠狠地对学生们) (耳语) 都回去!回去躺着!闭上眼,堵上耳朵……谁要是不听话,弄出动静来,我捏死她!
刘安娜:(两眼含泪) (耳语) 我就看一眼……乔治给我们做了那么多年的饭,我都没跟他讲过几句话!
书娟不吭不哈,硬闯到透气孔跟前,玉墨突然转过身,把书娟抱住,使劲一推。
书娟被推倒在地上,抬起头,瞪着玉墨。
玉墨又走上来,扶起她,猛烈地抽泣起来。
教堂/院子 夜/外
法比拦在小队长前面:请你们先等一等,(指指戴和李) 你们一定要带走他们,我必须通知英格曼神父,这里当家的是他,本来他病重,我不想惊扰他,现在看来,还是要他来收这个场。
小队长被他烦死了,向旁边一个士兵一挥手,那个士兵一把抓住法比。
小队长:绑起来,一块带走!
李全有猛地挣脱正在捆绑他的日本兵,一步上前,用粗短有力的胳膊从后面勒住了小队长。
所有日本兵都没有戒备,李全有把小队长拖到自己身前,用他当挡箭牌。
日本兵们把李全有围成半圆,所有刺刀和枪口对准他。
李全有:(指着法比) 放开他。
小队长在李全有的胳膊下脸相大变,四肢耷拉下来。
戴涛赞许地看着李全有。
李全有:看见没有,你们不放他,你们的长官就没命了。
翻译急促地翻译了李的话。日本兵还在僵持。
李全有:我数数了啊,数到五,你们的长官就没气了。一——
翻译:(日语) 一——
李全有打量一下抓住法比的日本兵。
李全有:二——
翻译:(日语) 二——
李全有:三——
日本兵把法比释放了。
李全有:(对法比) 赶快走开。
法比还愣在那里。
李全有:老子说话你没听见?!走啊!
法比急匆匆向教堂里面走去。
李全有:四——
一个日本兵弓着腰悄悄绕道李和小队长侧后方。
戴涛:注意你的右翼!
没等李全有反应,那个士兵开枪了,击中李全有的右肩,那条勒住小队长的胳膊颓然垂落。
所有日本兵都开始向李和戴射击……
李全有和戴涛被打得血光四溅……
教堂/地窖 夜/内
玉墨愣愣地听着外面连发的乱枪,似乎每一声枪响都击中了她的身体,使她震颤,使她疼痛。
教堂/英格曼卧室 夜/内
英格曼颤颤巍巍地披着起居袍从床上起来,一面大咳不止。
他扑到窗前,向外看去。
教堂/院子 夜/外
法比已经木了,呆呆地看着倒在不远处的两具尸体。
大门口进来了军曹。
军曹:(日语) 谁让你们到这里来的?!这个教堂是黑岩大佐让我们监控的地方。里面的人,他另有安排!
小队长:(指着得贵) (日语) 他告诉我们这里面藏有中国军人。果然如此。
得贵凑过来,给军曹鞠躬。
军曹:(看一眼得贵) (日语) 他是谁?
小队长:(日语) 收尸队的。
军曹:(日语) 哦,一个叛卖自己同胞的人。现在,命令你的部下立刻离开教堂。
小队长:(戴上白手套) (日语) 谁的命令?
军曹:(日语) 黑岩大佐的命令。
小队长:(日语) 我不认识他。
军曹:(日语) 你不认识他,不要紧,我们的师团长中岛将军认识他。朝香宫亲王也认识他。
他拿出一张报纸,打开,呈到小队长面前。一个日本兵为小队长打着电筒,报纸上登载了一些日军将领的照片。(指着一张照片) 这是亲王,这是大佐。
小队长:(日语) 我凭什么相信大佐派你来传达他的命令。
军曹:(微微一笑) (日语) 你可以不相信。不过相信比不相信对你有利。
小队长犹豫片刻,对身后的士兵一挥战刀:(日语) 撤!
军曹看着士兵们很快形成队伍,操着急行军步伐撤出教堂大门。
一出门,军曹举枪就给了得贵一枪。得贵应声倒下。
军曹走上去,看着得贵的挣扎由激烈到缓慢。
小队长:(跑过来) (日语) 你干什么?!
军曹朝得贵补了一枪。
军曹:(日语) 这东西过期了。
教堂/院子 夜/外
英格曼顾不得系上起居袍的腰带,敞着前襟,一手拄着拐杖,顺着后院通向前院的冬青甬道跌跌撞撞地快步走来。
他跑到大门口,看见一地的血和两具尸体,险些跌倒,被迎上来的法比架住。
教堂/地窖 夜/内
女人们拼命捶打着出入口。
玉笙、玉箫、秋水等:法比!法比!让我们上去看看!让我们送他们一程吧!……放我们上去吧!
玉墨仍然是呆呆地瞪着眼睛,似乎她和身边现实隔断了联系。
教堂/院子 夜/外
英格曼被法比架着,慢慢走向厨房后面。
一看到躺在地上的乔治,老人不忍目睹地侧过脸。他镇定了一会儿,慢慢蹲下来,法比吃力地拉住他。
英格曼:乔治,孩子……
泪水从他眼睛里流出来。
英格曼颤抖的手替乔治阖上眼皮,又掏出一块手绢,擦拭着乔治脖子上、脸颊上的血迹:好快啊,十九年了,乔治来的时候,才一岁多……
法比:(把老人搀扶起来) 好了好了……我们走吧……
英格曼面对乔治诉说着:就这么一眨眼,你就走了……(英文) 他们这是要滥杀到什么时候呢?杀到再也没人可杀为止?……
教堂/厨房侧边 夜/外
不知何处又燃起大火,火光把教堂院子照得通亮,如同浪涛,一会儿冲上来,一会儿退下去——一种炼狱之光。
法比正在清理行刑现场:他吃力地将陈乔治的尸体翻过身,抹平他的衣服,扣起他衣服上的纽扣。
教堂/地窖/女人一隅 夜/内
书娟的相机对准乔治,按下快门。然后,她领头低声哼起安魂曲。
从女人们的视角,透过透气孔可以看到法比和英格曼将陈乔治的尸体抬到法比的脊梁上。
乔治的脸始终朝着透气孔。
红绫仍然面色苍白躺在地铺上。
女学生们也都到女人们这一边来了,挤在窗口观望。
女学生们和着书娟,也低声地哼唱起安魂曲。她们天籁般的声音,经过千锤百炼的和声,尽管是小声哼唱,却也那么和谐凄美。
玉墨回过头去,看着小姑娘们天使一般的侧影。
女人们被她们的歌唱再次感动得泪下。
玉墨的嘴唇微微动起来,慢慢跟上了女孩子们的合唱……
教堂/院子 夜/外
女孩们和女人们的歌声中。
法比欲将戴涛从地上背起,英格曼连咳带喘地尽量助他一臂之力……
教堂/后院墓地 清晨/外
女孩们和女人们低声合唱的安魂曲悠悠地升起,升向天空……
青灰色的天空飘着箩面雨。雨点太细小而稠密,被风刮得忽而东忽而西……
雾状的小雨里,法比抡着镐头,在三座新坟旁边,刨出一个新的墓坑。
英格曼打着雨伞,连咳带喘地站在墓坑旁边。
三座新坟旁边,又增添了三座新坟……
法比把铁锹往水淋淋的泥土上使劲一插,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有汗水有雨水,大概也有泪水……
安魂曲如泣如诉……
南京郊区/河湾 清晨/外
一条小小的乌篷船随波逐流地飘荡,船上没有一个人。
一个穿蓑衣戴斗笠的小小身影在枯萎的芦苇荡里蹚水向船靠拢。
我们发现这个小小的身影是豆蔻。她冻得上牙磕下牙,脸色发青嘴唇发抖,却仍是一副好奇而无所畏惧的眼神。
她接近船头了,一把抓起船头的绳子背到背上,把船往芦苇荡拉去。
芦苇荡里,浦生紧张地看着豆蔻和船一点点挤进来。
芦苇荡里 日/外
芦苇荡里开出一小片空地,用芦苇搭成的庵棚前,升起一小堆篝火,浦生捧着豆蔻的衣服和裤子,在烘烤。
豆蔻披着浦生的外衣,抱来一堆芦苇,抽出一束,添到火上。
浦生:马上就干了。
豆蔻:我们有船,能过江到浦口去了。
浦生:我妈在浦口把我生下来的。那年我们王家集赶上一场大水灾,我爸带着我们全家到浦口去逃荒,他会磨剪子抢菜刀,还会点木匠活路。我妈就把我生在浦口的麦子地里。麦子都灌浆了。我爸说,生在麦田里的儿子,长大一定饿不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