浦生和李全有默默地坐在小妹旁边,似乎静候奇迹的发生,或者静候死神的降临。
女人们各自坐着躺着,都是心情颓败的样子。
玉墨摸了摸小妹的额头,又摸摸自己的额头:豆蔻,再给她擦酒精。
豆蔻拿起那个棕色瓶子,瓶底朝上,倒在一块棉絮上:用光了。
玉墨:一点都没了?
豆蔻:没了。
玉墨五内俱焚地看着小妹。
教堂/厨房 日/内
徐小愚和女学生乙背着各自的书包从地窖出入口上来:安娜看见我们出来吗?
女学生乙:好像没有。
徐小愚:快走。
女学生乙:孟书娟她爸说了,想法子把我们带出南京……
徐小愚:做你的大头梦吧!带哪个走也不会带我们俩走。我俩跟孟书娟一直做对头,那天我们打她打得那么狠,她会带我们走啊?
女学生乙还在犹豫。
徐小愚:哎,你怎么这么有出息啊?你没看到她爸爸给小日本做事啊?汉奸带你走你也走?你跟他去当小汉奸去啊?
女学生乙:(嘟哝) 能救人就不是汉奸。
徐小愚:我还不要他救呢!你不走我一个人走。
说着她就要出门。女学生乙拉住她:跟你走就是了!
教堂/院子 日/外
徐小愚和女学生乙跑步穿过院子。
教堂/后院 日/外
徐小愚和女学生乙跑到墓地,看着那座新坟,坟丘前竖着一个木头十字架,上面绑着女学生甲的红白格子围巾。
徐小愚和女学生乙慢慢走到新坟前,打量着这个潦草而临时的坟墓。
徐小愚:要是不走,说不定过几天又堆起几座新坟来,里头睡着我,要不就是你……
女学生乙恐惧地看着那条红格子围巾。
徐小愚:昨天早上起床,王小珍怎么都不会想到,晚上她就睡到这里来了。
女学生乙:那你说,怎么走?
徐小愚:管他怎么走,反正不能待在这里头等死。趁法比不在,她们都在看护王小妹,我们抓紧时间走。
两人在墓地里溜达,四处打量。
墓地种着若干棵柏树,墙头似乎比前面院子还要高。
女学生乙:你认得路啊?
徐小愚:南京城我熟得很,我爸跟他大老婆住在城东,我妈跟我外婆住在城北,我舅舅家住在鼓楼。我常常坐我妈的车子到处跑!
女学生乙:那我跟着你!
徐小愚:我们要想法子从陈乔治那里把钥匙骗来。
女学生乙:要是骗不来呢?
徐小愚:那我们就钻洞。
女学生乙:洞在哪里?
徐小愚指着墙根,墙根下有一个涵洞。
两人蹲下来,女学生乙发愁地往洞口里看去。
女学生乙:这么小的洞口,怎么钻得进去?好像也不通啊!
徐小愚掰下一根柏枝,伸进涵洞,掏出一堆腐烂的树叶和其他乌七八糟的垃圾。
女学生乙:好臭!
徐小愚:你要活命还怕臭呢?!
她趴到地上,不断地往外掏垃圾。垃圾的色泽越来越可怕,连她自己都捂住鼻子了。
徐小愚:你看,掏一掏洞就大了!
女学生乙也掰下一根柏枝,跟徐小愚一块掏起来。
教堂/地窖 日/内
玉墨看了看自己的小手表,又看看小妹的脸。她把手指轻轻放在小妹的鼻子前,试了试鼻息。
玉墨:法比已经去了四个多钟头了。
浦生木呆呆地看看她。
李全有:不会出什么事吧?
豆蔻:法比肯定马上要到了,说不定还带了威尔逊医生回来。
喃呢:医生太忙怎么办?
红绫:起码他会带针带药回来!
豆蔻坐到浦生身边,关切地同情地看着他:不要急,哦,法比一定会把小妹救活,小妹的脸相是长寿相,你看她,下巴长长的,还有点翘,这就不是短命相,阿晓得啊?
浦生木呆呆地点点头。
玉笙:豆蔻什么时候学的看相啊?
豆蔻瞪她一眼:我还能掐会算呢,我来掐掐看啊……(她闭上眼睛,掐着手指) 法比啊,已经开车到新街口了……
安全区/金陵大学医院 日/内
手术室的门砰的一下打开,坐在长椅上等待的法比抬起头,看见威尔逊医生穿着手术围裙出来,
法比:(迎上去) 威尔逊大夫!
威尔逊:请稍微等一等。
法比:我等了三个钟头了。
一辆推车被两个护士飞速推来。
威尔逊顾不上法比,对着护士们叫喊:推到第三手术室,第一和第二手术室刚结束手术,还没来得及消毒。
一个男护士从手术室出来。
男护士:威尔逊大夫!伤员不行了!……
威尔逊扭头便跑回手术室。
那两个推推车来的女护士对法比招呼。
女护士甲:来,帮忙推一把!
法比赶紧上去,帮着她们把车推入走廊对面的手术室。
女护士甲:日本兵早上打伤了四个中国人,都说是潜伏的中国军人!威尔逊医生一早进了手术室,到现在才做完个手术!日本军队攻破了南京城,我们已经收到二百二十多个刺刀扎伤的人,威尔逊大夫每天都下不来手术台,吃饭就靠一根吸管吸牛奶!……
安全区/金陵大学医院/手术室外间 日/内
法比飞快地换上手术护士的衣服,戴上帽子和口罩。
安全区/金陵大学医院/手术室 日/内
威尔逊大夫满头大汗,皮围裙上闪亮着鲜血。
穿戴严实的法比出现在他对面的护士身后。
法比:(英文) 威尔逊大夫,我是圣·玛德伦教堂的法比·英格曼。
威尔逊的眼睛从口罩上抬起,瞥了法比一眼,似乎很恼火:(问旁边的护士) (英文) 他是怎么进来的?!
法比:(英文) 乔装改扮进来的。不然一句话都跟你说不上。那个叫王小妹的小姑娘恐怕不行了,从昨天夜里就高烧,人事不省。
威尔逊医生:(对旁边的助手) (英文) 你把他弄出去,他影响我注意力集中。
法比:(英文) 给个方子也行!
助手把法比往外推。法比赖着不走:(英文) 医生!
威尔逊:(英文) 磺胺×××号,×××注射液!
法比:(英文) 什么?!
助手已经把他推到手术室门外了:(英文) 你没看见他在救人性命吗?
法比一拳打在助手腹部。助手无防备,被他打倒在地:(扬州话) 日你个奶奶的,不为救人我跑好几公里路,冒着给小日本砍脑壳的风险到这里来?!
助手从地上慢慢爬起,法比愣了,助手的帽子掉在地上,露出女人的发髻。
法比赶紧上去搀扶她:对不住,没看出来,怎么是个女士?!
助手捂着腹部,皱着眉头,坐在长椅上。
法比:你个头够大的……
他说着就往楼梯口溜。
助手:(忍着疼) 你不是要救人吗?
法比站下来。
助手无力地向他招招手。
安全区/金陵大学医院/手术室隔壁的房间 日/内
助手从一个白色柜子里取出药瓶,注射针剂。
法比站在她身后看着她已经花白的头发——刚才如果下手更狠一点,可能就送了她的命了。
助手把药和绷带包进一张牛皮纸,递给法比。
法比:对不起……
助手:快走吧!
法比匆匆向门口走去,在门口他又转回身,鞠了一躬。
法比:对不起。你个头实在够大的。
助手:个头不大就被你打死了。
教堂/后院 日/外
徐小愚和女学生乙工作的成效是涵洞旁边的一大堆腐烂树叶和腐烂垃圾。两个人从手指尖到胳膊肘都是污黑的泥水。
徐小愚:我先钻进去试试看。
女学生乙:(紧张地) 要是出不来也进不去就糟了!
徐小愚把自己的腕表摘下来,塞到女学生乙手里:过半个钟头,要是我没动静,你就赶快去叫陈乔治来。
女学生乙生离死别地点点头。
徐小愚开始脱衣服。
女学生乙:你脱衣服干什么?
徐小愚:你怎么这么笨?钻过去总要有一身体面衣服穿吧?再说,把这身衣服弄湿了,过去不冻死?
徐小愚把自己外衣卷成一团,又脱下皮鞋,一块装进书包,犹豫了下,又在书包里放了一块半截砖。她向后退了几步,把书包扔了出去。
女学生乙佩服地看着她。
徐小愚穿着贴身衬衣和毛线连裤袜,钻入涵洞。
女学生乙紧张地看着一点点消失在涵洞里的徐小愚。
从涵洞里传出徐小愚的变了声的奇怪嗓音。
徐小愚:(画外音) 推一下……
女学生乙:(没有听清) 啊?
徐小愚:(画外音) 啊个屁啊,叫你推我一把!
女学生乙趴下来,看着一双动弹不已的脚丫。
徐小愚:(画外音) 推啊!
女学生乙使劲推了推那双脚:使不上劲!
徐小愚:(画外音) 笨呐!
涵洞 日/内
徐小愚一头一脸的腐烂树叶和腐烂垃圾,乘胜挺进。
她的前面,只有一点亮光。
她抹了一把脸,嗅了嗅,一阵反胃,发出 的一声。
教堂/后院 日/外
女学生乙趴在地上,听着涵洞里的声响。徐小愚那声“ ”被音箱一般的涵洞扩大了,听上去颇恐怖:小愚,怎么了?
涵洞 日/内
徐小愚奋力往前爬着。
身后传来女学生乙哭腔的叫喊。
女学生乙:(画外音) 搭话呀!小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