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文) 她们都不在这里。
孟繁明抽了一口气,迅速看一眼黑岩,又看看法比。
黑岩压抑着失败感,点点头。
黑岩:(英文) 哦。她们去哪里了?
法比:(英文) 我不清楚,今天一早,她们被我们的门房阿顾带走了。阿顾是本地人,关系多,大概住到他的朋友家去了吧。
黑岩:(英文) 那么从楼上失足掉下去摔死的女孩,不是圣·玛德伦女中的学生?
法比:(英文) 是的。顺便纠正一下,她不是失足掉下去的。
黑岩:(英文) 单单剩下她一个学生没走?
法比:(英文) 她跟同学们跑散了,上午自己跑回教堂来了。
黑岩沉吟着,转向孟繁明。
黑岩:(英文) 这就不能怪我了,孟先生。本来我想帮你把女儿和她的同学带出南京的。
法比眼睛亮了,简直不能相信有这种好运气。但一刹那,他又驱逐了侥幸心理。
黑岩:(英文) 本来,我想听听孩子们唱歌,就给她们印发通行证,让她们离开这个混乱的城市。我随着部队南征北战,身心俱疲,真希望能听到孩子们童真的歌声,让她们的歌声抚慰一个远离家乡、远离女儿的人的心灵。这样,就太遗憾了。但愿孩子们安全吧。告辞了。
黑岩和警卫们向大门走去。孟繁明犹豫着跟上去。
黑岩:(对孟微微点头) (英文) 我还要去执行军务。你尽可以自便。
孟繁明没想到如此轻易地获得了自由,赶紧深深一鞠躬。
教堂/圣经工场屋顶阁楼 日/内
书娟从小窗口转回身,看见所有同学都瞪着她,目光却很复杂,有害怕的,有憎恨的,有反感的,也有嫉妒甚至羡慕的。
书娟想往自己的铺位走,但某人伸出一只脚把她绊倒。
然后三四个人一块儿向她扑去,徐小愚骑到她身上。
徐小愚:汉奸的女儿!
女同学乙:小走狗!
女学生丙:王小珍就是被你爸害死的!
女学生丁:你的汉奸老子把日本兵带来,把王小珍害死了!
书娟闷声不响地反抗,拳打脚踢,抓住一只手或一只脚就咬。
刘安娜:起来!你们还愿意碰她,我连碰都懒得碰!
女学生们一哄而散。
徐小愚:就是,汉奸比屎还脏还臭,碰她还碰一身臭呢!
书娟向徐小愚扑去。
徐小愚:你不要碰我!
书娟揪住她的头发就往地上摁。
突然,方形洞口的盖子被敲响了。同时传来法比的嗓音:(画外音) 喂,丫头们,下来吧!
女学生们都安静下来。
教堂/大门 日/外
黑岩从教堂大门口走出来,钻入轿车。
那个已经在车上等待的便衣赶紧凑过来。
轿车离开教堂大门口。
轿车 日/内
黑岩对便衣轻声交代着。
黑岩:(日语) 盯住孟,看他是不是跟他女儿,还有那些女学生会面。
便衣严峻地点点头,一面脱下外衣,露出里面褴褛的乞丐服装。
黑岩:(对司机)(日语) 停车。
车停下来,便衣跳下车。
教堂/圣经工场 日/内
女学生们依次从梯子上走下来,惊魂未定,形容枯槁。
孟繁明看见书娟,看见她鼻孔上塞着一团浸透血液的棉团,又看见她鼻子到上唇那段皮肤上留着一条干涸的血迹,眼睛马上潮湿了。
孟书娟也看到了父亲,赶紧缩到苏菲身后,透过苏菲的肩膀,狠狠地瞪着父亲。
孟繁明:书娟!
书娟不理他。
孟繁明:书娟,日本大佐答应我了!
书娟目光变得柔和一些。
孟繁明:你不是叫爸爸带你和同学离开南京吗?黑岩大佐答应我了,多印发几张通行证,有了通行证,我就带你们搭船去江北!
书娟:他答应你带我们大家都走?
孟繁明:不是所有人……
女学生们看着孟繁明,目光不再是看反派的。
孟繁明:我跟他说了,要多带几个同学走。不过要把你们每个人带出南京,恐怕我给黑岩的贿赂太少了。就是把家里所有值钱的东西都拿出来贿赂他,他也不会给我这么大的面子。
书娟:你答应我要带所有同学离开南京的。
女学生们震惊了,她们没想到书娟竟然这么仗义!
孟繁明:我会尽力的……
书娟:那你快去尽力吧。
孟繁明:书娟,教堂已经很危险了,我估计现在就有人暗中盯着。你先跟我走,等我得到足够的通行证,再回来接你的同学们。
书娟:我讲过,我最后一个走。
孟繁明:你这孩子,怎么这样犟?!
书娟:(眼泪汪汪) 我现在跟你走了,你要是食言呢?我怎么敢相信你?
女学生们感动地看着书娟。
徐小愚的眼睛里闪动着后悔。
孟繁明:书娟,你从小到大,爸爸骗过你吗?对你许愿的事情,我食言过吗?爸爸为了能多得到几张通行证,已经把家里传家的古画都送给大佐了,就想买通他给你们多签发几张通行证。你跟我走吧,我保证会回来接你的同学!
书娟:(低沉地) 你说不动我的。
苏菲:你走吧书娟,只要记着回来接我们就行了。
刘安娜:对,你跟你爸爸走吧。
书娟一动不动,一声不吭。
教堂/大门 傍晚/外
一个乞丐模样的人在街对面的废墟里盯着孟繁明独自从教堂里走出来。
第十三集
教堂/大厅 傍晚/内
玉墨在烛光里给死去的女学生整容,擦洗她脸上、头上、身上的血迹。
法比在旁边观察,不时给玉墨递棉团、毛巾。
玉墨:水太凉了,擦不掉。
法比端起水,向侧门走去。
乔治站在侧门口,接过法比手里的盆。
教堂/院子 傍晚/外
乔治看着盆里鲜红的一盆水,眼泪掉入盆中。他坚持到现在,似乎再也撑不住了,靠在墙上,无声地哭起来:追念,缅怀,后怕……
他慢慢地走到冬青树丛边,将血水浇到冬青树的根部。
教堂/厨房 傍晚/内
乔治使劲擦着眼睛,吸着鼻涕,一面从锅里舀起热水,倒入盆中。
教堂/大厅 傍晚/内
乔治端着盆进来,放在门口,又退出去了——他不忍看那个死去的小姑娘,曾经他们兄妹一般相处了那么多年。
法比走过去,将热水端到玉墨身边。
玉墨把毛巾投进热水,拧起,抖开,然后轻轻吹着毛巾。
法比看着她,她抬起眼睛向法比哀伤地一笑。
玉墨:太烫。(看女孩一眼) 别烫了她。
玉墨轻轻用热毛巾擦着女孩嘴角的血迹。女孩的脸在她毛巾下渐渐干净了,洁白如玉。
法比看着玉墨把一支口红、一盒粉、一盒胭脂打开。
玉墨:让她漂漂亮亮地走。(她一面替女孩化妆,一面喃喃着) ……这孩子,还有几年也该出嫁了,做新娘子,都要打扮打扮……
法比眼睛湿润了。
他泪眼里的玉墨和女学生都像仙子一样美轮美奂……
教堂/大厅 傍晚/内
黄昏的昏暗和蜡烛的光亮交融。
女学生都端着蜡烛,围绕着女学生甲的尸体慢慢绕行,轻轻哼唱着《安魂曲》。
烛光照在她们一张张泪湿的脸蛋上。
法比眼里含着眼泪,看着这些如此年轻却已经懂得了死亡的孩子们。
教堂大厅侧门口,站着玉墨和豆蔻、喃呢。
教堂/地窖 傍晚/内
豆蔻和喃呢从梯子上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盯着她们。
玉笙:是哪一个学生?
豆蔻:就是……在喷水池抢水,我俩打架的那个。(她眼泪汪汪的) 早晓得就不跟她打架就好了……
豆蔻抽泣起来。
玉墨把豆蔻抱进怀里。
喃呢:她是个孤儿,两岁就让逃荒的人丢在火车站,在教堂的育婴堂长大的。
豆蔻:跟我一样,我也是逃荒人丢下的。
喃呢:她功课好得很,是女学生里面的体操课代表。身上的衣服裙子都给小日本用刺刀挑烂了。
躺在昏暗中的王小妹睁大眼睛,听着人们的议论。
李全有:狗日的,老子要是在那儿就好了……(他看着自己的一双手,咬牙切齿地) 就凭我这一双手、一口牙齿,也能要他狗日的两条命!撕出狗日的心肝五脏来!
教堂/后院 傍晚/外
这里是一片墓地,竖立着四个水泥十字架。
法比和乔治在挖坑。
玉墨站在旁边默默观看。
法比:这些神父都是从美国来的,有他们保佑这个小丫头,我们也能放心了。
玉墨:我看还是让学生都搬到地窖里吧。
法比:地窖那么小,哪里挤得下?
玉墨皱起眉头,默默思考着。
法比和乔治跳到坑上面,两人抬着用棉被包裹的女孩,慢慢将她落入墓坑。
女孩子低声歌唱的《安魂曲》在天空里缥缈……
藏玉楼外的秦淮河 夜/外
《安魂曲》顺着秦淮河飘来。
河上一座小桥,桥下流淌着忍气吞声的河水。
曾经的藏玉楼/黑岩办公室 夜/内
黑岩站在窗前,看着窗外。
门开了,他转过身,见进来的便衣躬身候在门边。
黑岩:(日语) 怎么样?
便衣走进室内,关上门。
便衣:(日语) 孟是一个人离开教堂的。
黑岩感到有些意外。
便衣:(日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