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车/驾驶室 日/内
法比两眼发直地瞪着前方,他身边的英格曼阴沉地沉默着。
卡车/车厢的篷布 日/内
书娟跪坐在自己的脚跟上,把卡车后面的篷布撩开一条缝,把相机架在后挡板上。
她从取景框里看见零落的和成群的尸体,仍然在燃烧的房屋,一伙日本兵在打劫一家商店……
一个女人的尸体躺在马路边,旁边一个一岁左右的婴儿在嘶哑地哭泣。
卡车减速了,书娟摁下快门。
卡车/驾驶室 日/内
法比和英格曼争执着,英格曼的手握在法比的胳膊上,企图让他停车。
他们后面,枪声仍在响着。
由于老人的干扰,卡车开始左歪右扭。英格曼绝望地喊叫:(英文) 停车!那是个Baby!
法比铁下心,脚不离油门地将车向前驶去。
安全区/国际委员会大门 日/外
卡车戛然刹住。车子此刻也像生命一样,筋疲力尽,毫无生气。
我们听见的第一个生命之声是英格曼咆哮般的咳嗽。
然后,车门开了,法比慢慢伸出一条腿,再伸出另一条腿,然后重重地下了车。
他浑身散架一般走到英格曼神父的一边,替老头儿打开门。他拉着门把,呆呆地看着老头儿前俯后仰地咳着。
等到英格曼稍微平息了一点,他伸出手臂,架在老头儿的胳肢窝下,几乎把老头儿抱下车。
英格曼努力站稳,眼睛死死盯着法比,突如其来地扬起手,给了法比一个大耳光。
英格曼:(英文) 我让你停车的!
法比无动于衷地看着他。英格曼浑身发抖:(英文) 那是一个婴儿,你让我做了一个杀害婴儿的人!
法比还是看着老头儿。
闪回:十三岁的法比在教堂楼顶露台窄窄的边缘上跑着,一面吹着口哨,从他的高度看楼下的喷水池似乎很小。
突然从他身后露台下伸出一双手,把他抱到露台里,少年法比一抬头,看见抱他的是中年英格曼,浅色的眼睛都被恐惧和愤怒扭曲了。少年法比正要咧嘴笑,中年英格曼一个大巴掌抽下来,从孩子的视角,这一巴掌似乎遮天蔽日地从天而降。
闪回结束。
法比温和地看着老了的英格曼:(英文) 打够了吗?我有两个腮帮子。
卡车篷布撩起,露出书娟煞白的脸,鼻孔堵着一小块手绢上撕下的布,鼻子和嘴唇之间,一道快要干涸的血迹。
法比:(气急败坏地) 你怎么跟着出来了?!
书娟:我不要跟那些女人住在一个院子里。
法比:刚才多危险?!你都看见了吧?!
书娟知错服软地点点头。
法比:一会儿回去的路上,不准出一点儿声响……
书娟:我不回去。
法比:那你去哪里?
书娟:(声音低八度) 我不知道。反正我不要跟那些女人住在一个院子里。
安全区/国际委员会 日/外
人群拥挤,孩子哭喊,每个人拿着碗,盯着锅,拎着饭盒,排成几列纵队。
魏特琳和一个系着白围裙的中年妇女正在给人们发放午餐粥。
法比、英格曼神父和书娟挤过来。
魏特琳看见他们,微笑着打了个招呼。
魏特琳:(大声朝队伍后面呼喊) 大家不要挤,每人都有一碗!
英格曼和法比带着书娟已经挤到魏特琳女士旁边。
英格曼:(指着书娟对魏特琳) (英文) 这个孩子想留在安全区。
魏特琳:(英文) 不行!昨天几个日本兵偷偷跑进了我们的医院,把一个刚生了孩子的女人给……(她看了一眼书娟,压低声) 轮奸了,还捅了她十几刀!你们教堂离市区远些,反倒比这里要安全,再说,这里人太多,卫生设备远远不够用,传染病蔓延很快……
法比:魏特琳女士,你们的粮食……
一个八九岁的男孩排队排到粥盆前面,却又退到后面,让他后面的人往前上。那个跟魏特琳一块工作的中年妇女拉住男孩。
中年妇女:你干什么?两次排队排到跟前了,又让别人插上来?
男孩:我……等一下……
魏特琳:(拉住他的手) 你等什么,孩子?
男孩脸红了不断退后。
魏特琳:问你等什么?
男孩:(脸更红了) 等稀饭打完了,盆子底下的比上面的稠。稠的才吃得饱。
魏特琳怜爱地看着他。男孩向后退去,魏特琳叫住他,一面拿起粥盆旁边一个碗,舀了大半碗粥。
魏特琳:这是我的一份,拿去吧。
男孩高兴地接过两碗粥,向人群外挤去。魏特琳女士目送着他。
法比:你们的存粮一共有多少?
魏特琳:(问法比) 什么?
英格曼:(抢过话头) (英文) 请转告威尔逊大夫,我们教堂里有个生命垂危的小姑娘,假如能抽出空,请他尽快去看看。
法比:(英文) 还有……
英格曼:(英文) 再见!
他拉起法比和书娟就往人群外走。
安全区/国际委员会大门口 日/外
法比和英格曼神父朝卡车走来,身后拖拖拉拉地跟着书娟:我们不就是为了要粮食来的,怎么您又把我拉出来了?
英格曼:(悲凉地) 你没看见吗?魏特琳女士把自己的粥都让给那个男孩了,你还好意思从她那里抠粮食?
教堂/餐厅 傍晚/内
蜡烛光亮中,围着餐桌的所有盘子里都放着两三个土豆。
书娟郑重地用餐刀切开土豆,再用叉子叉起一块,放进口里。
所有女孩都拿起餐刀和叉子,大口吃起她们曾憎恨的土豆来。
玉箫出现在厨房和餐厅相通的门口,看了女孩一眼,风急火燎地跑出去。
女学生们都莫名其妙地看着门被她咣当一声推开,又咣当一声在她身后合拢。
教堂/院子 傍晚/外
玉箫飞快地穿过中院,向英格曼和法比的住处跑去。
玉箫:法比!法比!
法比出现在英格曼神父的卧室外的露台上。
玉箫:快去看看,王小妹……
法比赶紧把食指竖在嘴唇上,然后回身将英格曼卧室的门带上。
玉箫:(放轻了声音) 她好像快不行了!
教堂/英格曼神父的卧室 傍晚/内
英格曼似乎已经睡着了,法比轻手轻脚从露台进来,快速向门口走去。
英格曼:(微睁开眼) 怎么了?
法比:没事,你睡吧。(指着床头柜上的药片) 这是药,四个小时以后再吃一次。
英格曼:那个受重伤的小姑娘,叫……王小妹?
法比:是的。
英格曼:她现在怎样?
法比:(装出轻松的口气) 哦,你放心,威尔逊大夫来了,给她带了药来,把担忧都留给威尔逊吧。
教堂/餐厅 夜/内
女学生们仍然围着餐桌用餐,法比砰的一声推门进来,后面跟着玉箫,两人都像没有看见女学生们一样,直奔厨房。
女学生们都被他们弄得紧张起来,相互顾盼。
教堂/地窖 傍晚/内
烛光照在王小妹毫无生机的脸上,面色黄白,眼窝深陷。
秦淮河的女人们围在她身边。玉墨握着她的手腕,在给她掐脉,但稍微一松手,小妹的手就从玉墨的手里滑落。
法比从梯子上下来。
女人们给他腾出地方。
法比:(轻声呼唤) 小妹,小妹!……
玉墨:脉都没有了。
第八集
黑岩的帐篷 傍晚/内
黑岩用筷子夹起一块罐头鱼放进嘴里,不紧不慢地咀嚼。
一个年轻参谋夹着文件夹进来,向黑岩敬礼。
参谋:报告大佐阁下,给朝香宫亲王的电文拟好了。
黑岩:(皱起眉头) 小声点儿。
参谋:(赶紧一个立正) 是!
参谋将文件夹放在黑岩面前的折叠桌上,文件夹上印有“绝密”两个红字。他打开夹子,拿出一张电文稿纸,放在黑岩面前。
黑岩一面阅读电文,一面继续他不紧不慢的咀嚼。
电文稿特写:(日文) 亲王阁下:在下恳请调运五万吨汽油,以就地销毁城市市民的尸体。鉴于眼下军中车辆匮乏,劳力不足的情况,可就地寻找房屋废墟作为临时焚尸场,焚毁日渐增多的市民尸体,并就地将骨灰倾入城市排污系统。几经考量,此方法应是最快而最不留痕迹。
黑岩:最后一句,语法不通。
黑岩拿起桌上的笔,涂掉最后一句,改为:几经考量,这将是保密和效率的最理想方案。
参谋:是!
黑岩扔下笔,夹起一块鱼肉。
黑岩:顺便问一下,我的住处准备好了吗?
参谋:我去催问一下。
黑岩:我希望那个住处能让我想起日本,而不要提醒我正驻军支那。
教堂/大门 夜/外
阿顾急忙打开大门。戴着风镜和头盔,穿着皮衣皮裤的威尔逊医生推着摩托车进来。
阿顾:威尔逊大夫!
威尔逊:病人在哪里?
阿顾:在厨房下面的地窖里,这会子恐怕……已经咽气了……
威尔逊一愣,站在那里,无力地摘下头盔和风镜。然后他把摩托车、头盔以及风镜都交给阿顾,从车上拎下一个老旧的皮制药箱,飞快地向厨房走去。
教堂/圣经工场屋顶阁楼 夜/内
书娟和其他几个女孩挤在几扇小圆窗口,看着匆匆跑过的威尔逊大夫进了厨房的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