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百姓终于撕开军警以手臂筑起的封锁线,向大门拥去……
军警们试图重筑封锁线……
突然,悬挂在电线杆上的大喇叭发出刺耳的蜂鸣,随即响起法槌的敲击:咚!咚!
老百姓被威严的法槌声震住,都向大喇叭扬起头。
法庭大厅 日/内
大法官的法槌重重地敲击在桌面上:……咚!
穿黑色法袍头戴发套的大法官扫视一眼大厅:一千多个座位被填塞得满满当当,连中间和两侧过道上都站着听审的中国人。满坑满谷的人一片宁静,每个听审者都满面肃穆,压抑着愤恨、悲伤、失落感,以及复仇的快意。
陪审团二十来个团员坐在法官左侧的栅栏内,其中有几个西方男女。
被告席里站着十来个日本军人。黑岩久治木然地站在最靠审判台的位置,似乎有些心不在焉,又似乎是心灰意冷、任人宰割。
证人席上,坐着几十个男女。
大法官:本庭宣布,对南京大屠杀二等、三等日本战犯审判会现在开庭。全体起立。
法庭大门外 日/外
戴黑色网纱的女子出现在人群里。她微垂的面孔被帽檐上垂下的黑色网纱遮掩,看不清五官,但能辨认出那姣好的轮廓。两个军警一左一右护送她,从拥挤的人群中穿过,登上台阶,向法庭大门靠近。
书娟侧过头,看见的恰恰是这个女子快要进入大门的背影——袅袅婷婷的苗条背影,挺直的脊背与脖颈与那柔弱曼妙的腰身弧度似乎有些自相矛盾,显出奇特的倔强和傲慢。
许多人都注意到这个女子的出众。
被汗水湿透了军装的军警阻挡着涌动的人潮。
军警甲:不要挤!让这位证人进场!
书娟记忆里的某个印痕恰与这个背影相吻合,她的眼睛定住了。
书娟跟随上去,却被人群一再阻隔,手里的皮箱跌落在台阶上,顺着台阶向下滚去,似乎要被无数双纷至沓来的脚踩烂。
她拼命推开人群,向台阶下挤去。等她捡起箱子,抬起头,那个苗条的身影已经消失在大门内……
法庭大厅内 日/内
一条长长的案几上,摆着一块木牌,上面写有“证人席”。史密斯和贝克斯以及其他证人坐在长案后面。相对证人席的另一边,也是同样的长案,后面坐着被解除了镣铐的日本军官。
面孔戴黑网纱的女子出现在证人席最前面一排的座位上。她侧过脸,目光指向被告席上的黑岩久治。
黑岩感应到从那黑色网纱中透出的目光具有的冰冷杀伤力,他向那两束目光的起源寻来,一直毫无表情的他,眼中出现了一丝疑问——黑色网纱下的女子是谁?
两人的目光隔着一层面纱沉默较量。
女子的主观视角:黑色网纱一网打尽黑岩以及所有战犯……
史密斯和贝克斯侧过身,打量面戴网纱的女子。
检察官:请将日本远东派遣军第六纵队特别旅团旅团长黑岩久治带上被告席。
两个法警走到黑岩面前,黑岩从座位上起立,被法警押送到正对着法官的被告席前,由一个法警打开栅栏门,另一个法警将他推进门内,栅栏门在他背后关上。
特写:黑网纱投下的阴影中那双眼睛冷冰冰地看着黑岩被锁定在被告席的栅栏内。
坐在前面几排座位上的各国记者纷纷戴上同声翻译耳机。
检察官:被告人黑岩久治,请问你的特别旅团在日军进军和占领南京的任务是什么?
黑岩:修复在作战中毁坏的房舍和道路,恢复城市容貌和功能。
检察官:你的旅团的任务,还包括销毁被日军杀害的中国人的尸体,对吗?
黑岩:(口气平直地) 是的。战争总免不了留下一些尸体。
检察官:尤其是中国女性的尸体?
黑岩不语。
检察官:你可以回答是或者否,但沉默不是答复。
黑岩:战争之所以残酷和丑陋,就是牺牲无辜者。在炮火和枪弹面前,男女老少都是平等的牺牲品。
检察官:平等的牺牲品?不对。你们日本占领军牺牲中国女性的过程,跟牺牲中国男性是平等的?
黑岩不语。
检察官:尤其是那些被你们预谋掳掠、秘密绑架的年轻中国女性。你们牺牲她们的过程,比中世纪的酷刑还要残忍。
日方辩护律师:抗议!这是煽动民众情绪!
大法官:抗议成立。(转向检察官) 请检察官先生列举事实。
检察官:那么好!黑岩久治先生,能不能请你告诉我,公元一九三七年十二月三十日傍晚六点半,在你的监督下,从圣·玛德伦天主堂带走的那十三位教会中学的女学生,日军是怎样牺牲她们的?
戴黑网纱的女子一震。
黑岩:(脱口而出) 她们并不是女学生……
检察官:不是女学生?不会吧?日军占领南京的第三天,你派了一个小队的日本士兵包围圣·玛德伦天主堂,守候了十几天,不就是为了把那些十四五岁的女学生送到你们秘密举行的军官庆功会上去牺牲吗?
黑岩的脸轻微地痉挛了一下。
戴黑网纱的女子的眼睛在网纱形成的阴影里一眨不眨地盯着黑岩。
大法官冷冷地看着黑岩。
黑岩:把守圣·玛德伦教堂,是上峰的命令。圣·玛德伦教堂是南京城著名的建筑……
南京街道 日/外
街头巷口站着成千上万的中国老百姓。他们都仰着头,聆听着电线杆上高音喇叭传出的庭审。
检察官:(画外音) 当时日军在南京任意闯入民宅官宅,践踏南京的名胜古迹,抢劫放火,为什么你们对圣·玛德伦教堂爱惜有加,以至于专门派遣一个小队的兵力日夜守护?你们的意图到底是什么?
法庭大门外 日/外
书娟脸庞的特写:凝神聆听着大喇叭里传出的庭审对话。
黑岩:(画外音) 上峰的意图,本人作为下级,只有执行的职责。
法庭大厅内 日/内
检察官:好,那我们回到刚才的提问。你刚才说,在一九三七年十二月三十日被你们带走的十三个女孩不是女学生?
黑岩警觉地沉默着。
检察官:你怎么知道她们不是女学生?
黑岩继续他的默然。
检察官:就是说,你知道那十三个女学生被另外十三个同样无辜的女人调换了;你和你的上峰中了计策,中了那十三个甘愿替女学生牺牲的女人的调包计。
日方辩护律师的眼睛一大,嘴唇同时动了一下。
戴黑网纱的女子从网眼里看着黑岩:他似乎被她的网限定在那里,不得挣脱。
检察官:所以唯一的解释是,从最开始算计捕获女学生,到最终失算,你都是知情者。
日方辩护人:抗议!……
大法官不表态。检察官伸出一只手,似乎要让日方辩护律师住口,语调同时激烈起来,也提高了音量:从始至终,这桩预谋周密的强奸案,你是主谋之一!
日方辩护律师:抗议!……
大法官:抗议奏效。
检察官:尊敬的法官,请允许我再说一句话……
大法官:请检察官先生举证。
检察官:有请证人。
戴黑色网纱的女子站起。
黑岩紧紧盯着她。
法庭大门外 日/外
书娟挤在大门口,浑身大汗,继续央求把守大门的军警:放我进去吧!……我找一个人找了好多年,刚才我看到她进去了!……
军警不为所动地把持在原地。
法庭大厅内 日/内
戴黑网纱的女子已经站在证人席上了。
检察官:我再问一遍,一九三七年十二月二十号夜里,你们有没有把十三个年轻的中国女性绑架到你们第六纵队所谓的军官庆功会上?
黑岩:对不起,事过多年,我不记得了。
检察官:(转向戴黑网纱的女子) 女士,你记得他吗?
戴黑网纱的女子死死地盯着黑岩。
法庭大门外 日/外
挂在大门外墙上的大喇叭传出戴黑网纱的女子的略略沙哑的柔美嗓音——
戴黑网纱的女子:(画外音) 当然记得。
书娟一下子抬起头,看着大喇叭。
检察官:(画外音) 请问这位女士的姓名。
黑衣女子:(画外音) 吴赵氏。
书娟瞪大的眼睛。
书娟:(眼泪渐渐涌入眼眶,一面自语) ……玉墨姐姐,我总算找到你了!
法庭大厅 日/内
戴黑网纱的女子站在证人席上,面朝大法官。
黑岩凝神看着她,恨不得上去揭开那层网纱,看清她的面目。
大法官:吴女士,你能否向法庭发誓,下面你要陈述的证词全部属实,绝无半点编造?
女子抬起右手,向法官微微扬起脸。
戴黑网纱的女子:本人郑重发誓,我的证词句句属实,绝没有半句谎话。
大法官:一经查出证词不实,本庭将以作伪证起诉你,后果是获刑期五年。这位吴女士,假如你对此怀有异议,可以现在退出证人席。
法庭大门外 日/外
书娟听着大喇叭里传出戴黑网纱的女子的对答,听上去似乎不耐烦了,提高了音量,声音中带着某种遭到威胁后压抑的愤怒。
戴黑网纱的女子:(画外音) 我为什么要退出?!
法庭大厅内 日/内
戴黑网纱的女子的手紧紧抓住证人席的栏杆,似乎以此控制自己。
大法官:别误会,我的意思是……
戴黑网纱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