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地上抓起一把雪,塞进嘴里,狠狠地咀嚼着,发出咕嗤咕嗤的声响。
教堂/中院 夜/外
日本兵们冲到喷水池周围,手电筒光到处照射,发现他们面前的雪地纯白无痕。
老核桃树枝在风里轻轻摆动,上面的冰凌风铃一样相互敲击,声音细小悦耳。
教堂/院子 夜/外
一伙日本兵从中院跑出来,大声报告着搜查经过。
日本兵们:(日语) 没有人!……什么也没有!……连脚印都没有!
教堂/厨房 夜/内
电筒光照到烤箱下面,照见了没来得及盖上盖子的地窖口。
小队长:(喜上眉梢地指着烤箱) 推开!
两个日本兵将烤箱推到一边,露出那个方形出入口。
小队长:(指挥士兵们) 下去搜查!
小队长打着特大号电筒,为士兵们照明,五六个日本兵端着枪依次从梯子上下到地窖里。
教堂/地窖 夜/内
小队长最后一个从梯子上下来。
电筒的光圈落在一件女子的衬衫上,落在一根发带上,一个彩色带水钻的装饰梳子上……
电筒照亮了一排紧密挤靠的地铺,粉红水绿的缎被,绣花枕头……
电筒照亮了牵拉帘子的绳子,上面搭着色彩鲜亮的旗袍、胸罩、长丝袜……
电筒的光圈落在一件裘皮大衣上,大衣旁边,一个架起的大锅盖,上面一局麻将牌还摆在那里……
小队长疑惑地瞪着眼睛:这些显然不是女学生的东西。
教堂/围墙外 夜/外
法比艰难地挣扎到墙根下,脊背贴着围墙,向大门方向移动。
教堂/院子 夜/外
法比猫着腰从大门口潜行到卡车下,听见厨房里传出吵嚷声。他的左手飞快地在自己胸前画着十字,嘴巴默默地念叨着祷词——他这个临时抱佛脚,病急乱投医的动作做得比最虔诚的教徒还要全心投入。
一群日本兵在小队长的带领下从厨房冲出来,抱着绸缎被子、裘皮大衣……
法比停住了虔诚的祷告,画了半个十字的手停在右肩上。
两个日本兵因为分赃不均动起手来,一条女人丝巾在他们中间拉来扯去。
小队长来脾气了,咆哮着走过去,挥起指挥刀,嗖的一声,把丝巾一劈两半。
日本兵们走到卡车车厢下面,向车厢里扔赃物。
法比只得进一步向卡车下面退缩。他躺下来,发愁而惧怕地看着卡车四周奔腾着跳跃着的军靴,他又抬起脸,看着卡车泥污的腹下,一滴滴黑色的机油从法比脑袋上方漏下……只要卡车一动,他就粉身碎骨。
小队长:(画外音) 继续搜索!
卡车旁边的军靴飞快地跑散,只剩下一双军靴——司机的。
法比焦急地看着那双军靴闲散地踱步……一个烟头落到了地上,被一只靴子踩灭。
法比轻轻抓起一把乌黑的雪,团了团,从卡车下面向外滚去。
特写:乌黑的雪球朝着甬道边落了积雪的冬青树丛滚去,却在离一棵冬青树半尺的地方停住了。法比的计谋落空了。
法比又抓起一团雪,团了个较之前更大的雪团,使劲压紧它……
特写:第二个黑乎乎的雪团向冬青树丛滚去,如同险胜的弹子球,撞击在一棵冬青的树根部,树叶树枝轻轻地哆嗦一下,树梢叶片上的积雪扑簌簌地落下来……
法比看见司机的腿飞快地移动,从卡车车头前面绕过,停在车头和驾驶室之间,同时响起了拉枪栓的声音。
日本兵司机把枪口对准刚才发出声响的树丛,月光照在半人高的冬青上。
卡车车厢另一侧,法比从车下钻出,朝着厨房移动……
教堂/厨房 夜/内
法比钻入地窖入口,艰难地从梯子上走下去。
教堂/地窖 夜/内
法比站在空荡荡的地窖里,不知该作何推断。
南京小巷 夜/外
孟繁明带领着女学生们进入了一个被烧毁的餐馆。
烧毁的餐馆 夜/内
火还没有熄灭,粗大的木头梁柱上蹿着火苗。
方形、圆形的餐桌有的四脚朝天,有的被大卸八块,有的被付之一炬。
女学生们被烟熏得眯着眼睛,跟随孟繁明往里走。
孟繁明:刚被日本兵放了火的地方会安全一点。你们现在先休息一下,吃点东西,喝一口水。
他从贴身口袋里掏出一个纸袋:牛肉干,你们分着吃,比空肚子强,我去给你们找点水。
女学生丁:孟叔叔不要走,我们不渴!
孟繁明:(微微一笑) 不怕,孟叔叔不走远。
井台 夜/外
月光照在积雪的井台上,一片宁静。
孟繁明机警地从断墙后面闪出,朝井台跑来。
他跑上井台,用左手把铁桶放进井口。
井内暗室 夜/内
铁桶下降撞在井壁上发出咣当当的声响,惊醒了浦生和大宝妈。
他们惊恐地爬向暗室口端,看着落在井底的铁桶翻来覆去,折腾起一朵朵浪花,终于带着半桶水升上去。
二毛也被惊醒了:(小声地) 妈!……
大宝妈:(耳语呵斥他) 不要出声!
三双眼睛一块瞪着那个晃里晃荡、东歪西斜的铁桶上升。铁桶被悬吊到半空,又咣当当地坠落下来,落进井底,溅起的浪花把大宝妈的脸都打湿了……
井台 夜/外
一只手摇辘轳把的孟繁明喘息着,向井里看去,井水闪着一片月光……
他再次尝试用一只手打井水……
井内暗室 夜/内
三人的眼睛看着铁桶又被拽起,离开了水面,晃悠着上升,升到他们视野之外了,三人提着的那口气似乎可以松了,但又是一阵咣当当的声响,铁桶第三次坠落。
二毛:(咬牙切齿地) 哎呀笨蛋!
大宝妈的手立刻捂在他嘴上:(耳语) 你个讨债鬼……叫你不要出声!
井台 夜/外
孟繁明似乎听见了二毛的那声唾骂,蹲在井边,四面张望。
夜深人静,如水的月光,把他的影子投在雪地上,形单影只,此地此刻安静得像在一个陌生的星球上。
孟繁明左手抓住井绳,让铁桶再次落入井底。
他全身使劲,却又配合不当,以仅有的左手摇动辘轳把,终于把铁桶拽上来。
井内暗室 夜/内
大宝妈摩挲自己的胸口,长喘出一口气。
大宝妈:(耳语) 他打水,把我累死了!
浦生:(耳语) 我恨不得帮他打!
大宝妈:(轻轻在他头上打一巴掌) (耳语) 伤刚好一点,就把你神气成这样?何同志说了,这个洞不能给外人晓得,藏着这么多传单呢!
她拍了拍身边的一个鼓胀的油布口袋。
烧毁的餐馆 夜/内
孟繁明拎着半桶水走进来,一眼看去,女孩子们都消失了似的。
他惊慌地四下张望……
书娟从他背后闪出,玩笑地用一根烧焦的木棍抵住他的腰:(低声地) 不要动!
女孩们都从断墙和梁柱后面冒出来。
孟繁明:(笑了) (低声地) 好,跟三个礼拜之前相比,你们长大了许多!
所有女孩都朝着水桶冲过来,用双手捧起水,饮得如同一群小牛……
徐小愚:这水怎么是热的!
刘安娜:喝半天才发觉是热的!
女学生丁:真的?我再喝一口试试!
她双手捧起井水,喝了一大口,惊喜的笑容在满是泥灰的脸上舒展开来:唉,是热的!孟叔叔,您从哪里打来的热水?
孟繁明:傻丫头,井水就是冬天热夏天凉啊!
书娟:(指着铁桶) 你们看,还冒热气呢!
借着火光,能看见桶里冒出一丝微弱的热气。
徐小愚:孟叔叔,我们都是傻丫头!
女孩们笑起来。她们很久没这么笑了。
教堂/地窖 夜/内
法比从透气孔看见日本兵们纷纷跳入卡车车厢。
卡车引擎发动了,前灯大亮。
小队长:(画外音) 等一等!
教堂/大门内 夜/外
小队长从卡车驾驶室里走下,查看着雪地:几串脚印向大门口延伸……
他慢慢蹲到地上,把虎口卡在一个脚印上,又卡在一个脚印上。然后,他看见了一双男人的脚印,思索片刻,霍地一下站起来。
日本兵们又从车厢里跳下来。
小队长:(日语) 这些……一定是女孩子的脚印!这是男人的脚印!……是一群女孩子!大概有十几个……
教堂/地窖 夜/内
法比紧张地瞪着透气孔外,急切地想弄明白是什么让这帮日本兵又下了车。
教堂/大门外 夜/外
十来支手电筒在夜色里晃动。
脚印在大门外突然消失了……
小队长扭头看着巍峨的教堂钟楼,又看看倒塌的大门上残破的木牌,上面写有英文、日文、中文:“美国地产,不得逾越”。
小队长:(妒忌而阴暗地) (日语) 美国的,美国的,了不起啊!……只有一个可能性,美国佬用直升机从这里(用脚踏了踏脚印消失的地方) 把这些女孩子接走了,接上天了。
清亮的月光照在钟楼上,雪霁风起,落在雪地上的两张玫瑰色玻璃糖纸,轻盈地向前扑腾着。
小队长:(日语) 把焚烧棒卸下来。美国地产,不得逾越?
教堂/厨房 夜/内
法比已经从地窖里出来了,正要出门,眼前一亮,一根所谓的“焚烧棒”被扔进了厨房的窗子,紧接着,又是一根,被扔进厨房的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