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传来孟繁明的低声呼唤:(画外音) 书娟!……娟娟!……
徐小愚:(惊喜地) 是你爸!
书娟:(低声地) 嘘!快把蜡烛熄掉!
女学生们都不解地看着她。
书娟:(低声地) 先看看日本人有没有跟他一块来!
某女学生把蜡烛吹灭。
徐小愚:(低声地) 你连你爸都不相信?!
书娟:(低声地) 这是在打仗。昨天的好人今天搞不好就变成坏人了。你们先藏好,等我搞清他没做汉奸,你们再出来。
徐小愚:(低声地) 要是他做了汉奸,我们怎么办?
书娟:(低声地) 那我宁可死。
教堂/院子 夜/外
孟繁明走到地窖的被封起来的透气孔跟前,向里面呼唤:娟娟!……娟娟!……
重新被堵上的透气孔沉默着。
教堂/地窖 夜/内
书娟和同学们沉默着。
教堂/院子 夜/外
孟繁明小跑着,四处张望,绝望地呼唤着:孟书娟!……娟娟!……
远处的火光和地上的积雪使视野颇亮堂,他低下头,看着一个脚印也没有的雪地。
他向前院跑去。
教堂/大厅 夜/内
几支粗大的蜡烛还在燃烧着。
孟繁明跑进来,四处呼唤……
教堂/地窖 夜/内
书娟把眼睛贴在砖缝上,看见外面雪地上印着父亲狂乱的脚印。
孟繁明的脚再次出现在书娟的视野里,伴随着他嘶哑的呼唤:书娟!……娟娟!……你们在哪里?!……
女学生们看着书娟伏在砖缝上的背影。
书娟决然地转过头,对同学们交代:你们都藏好,一声都不要吱,我先出去看看,如果他还是我的父亲,不是走狗,我再回来叫你们。
女学生们的眼睛默默地应承了她。
南京街道 夜/外
一辆日军卡车开在积雪的马路上。
挂着防滑链条的车轮压出两道清晰的车辙。
卡车开到几个正在篝火边烤火取暖的日本兵旁边,渐渐减速。
小队长摇下车窗,向烤火的日本兵吆喝起来。
小队长:(日语) 喂,伙计!你们知道去圣·玛德伦教堂往哪里走?
烤火的日本兵:(日语) 从这里过去,第三个路口拐弯,一直走,大概两公里多路,你就会看到那座钟楼……
教堂/院子 夜/外
孟繁明一无所获地从教堂侧门出来,两眼茫然。
突然他听到书娟的声音传来:(画外音) 爸爸我在这里!……
孟繁明的疲惫茫然顿时荡然无存,活力立刻回到他身上。他寻着声音跑去,一边呼唤:书娟!……书娟!……
教堂/地窖 夜/内
书娟:爸爸,爸爸我在这里!
从砖缝里,他看见父亲跑动的双腿接近了,回过头,看了角落一眼:她的同学们坐在酒桶后面。
书娟:(小声地) 不要吱声!
刘安娜点点头。
从砖缝里,她看见孟繁明头颅的影子。
孟繁明:我见到赵玉墨她们了,才知道她们顶替了你们……马上跟我走!
刘安娜和徐小愚已经走到了书娟身边;孟繁明已经获得了她们的信赖。
刘安娜、徐小愚等:孟叔叔!
徐小愚和刘安娜将那两块砖头拿下来,露出一个长方形洞口,孟繁明蹲在地上,向里面张望:你们都在这里?!
书娟、徐小愚、刘安娜:嗯!都在!
其他女学生也渐渐围上来。
孟繁明:太好了!
教堂/厨房 夜/内
沉重的烤箱被推开……
带有地砖的地窖盖子被拉开……
背着书包,拎着皮箱的书娟第一个从地窖里爬出来。
紧接着,一个个背着行李的女学生动作迅速地走出地窖口,像一群士兵一样敏捷。法比曾经在地道里对她们的训练此刻显示出了效果。
教堂/院子 夜/外
孟繁明赶紧接过女儿手里的皮箱。近距离打量,他才看见书娟的脸上几乎戴了一张泥灰面具,她身后所有的同学个个都满脸满头的泥灰。
孟繁明:你们怎么弄成这样了?!
书娟:地窖盖子堵上了,我们想用玻璃碴子把砖头挖开……
孟繁明这才注意到孩子们的手上都包着破布片。
孟繁明:我看看你的手!
书娟:爸爸,我们快走吧!
教堂/大门外 夜/外
孟繁明带领着书娟和十几个女学生迅速地从倒塌的大门走出来。
书娟:爸爸,英格曼神父和法比呢?
孟繁明:不知道,我没有看见他们……
书娟突然看见,清亮的月光照着两张飞舞的玫瑰色糖纸——她们曾经在钟楼上准备结束自己年轻的生命的时候,也跟王小妹一样,吃完了拥有的全部糖果……
她举起手,从手指圈成的取景框里看着它们……
刘安娜:肯定是被小日本龟孙子抓走了!
徐小愚:英格曼神父病那么重,龟孙子不会打他吧?……
孟繁明:现在我们必须马上走!(他转向后面的学生) 大家一个跟一个,不要掉队,不要出声,发生任何情况,都要让孟叔叔应付,懂吗?
女学生们:懂!
她们贴着教堂的围墙无声息地快速行军。
孟繁明突然站住脚:(压低声音) 停下!
女学生们都无声息地停住脚。
寂静的夜空,汽车马达声非常清晰……
孟繁明:(压低声音,打着手势) 跟着我,不要乱,往这边来!
女学生们跟过去已经判若别人,抑制着恐惧,有纪律有效率地跟着孟繁明轻捷地进入树林深处。
教堂/附近的街道 夜/外
日军卡车从马路尽头开来。
柔软洁白的雪地被日军的卡车撕破,卡车轮子在上面垦出两道深深的车辙。
教堂/围墙外的树林 夜/外
孟繁明带着女学生们飞快钻入树林。
他们身后,离树林两百米左右的街道上,那辆日军卡车开过,向教堂大门口开去。
女学生们和孟繁明瞪着卡车驶过的街道。
孟繁明打手势让女学生安静……
教堂/大门外 夜/外
卡车冲进教堂倒塌的大门,很响地刹住。
从车厢两边同时跳下荷枪实弹的日本兵。
教堂/围墙外的树林 夜/外
孟繁明领着女学生们敏捷地向树林另一边跑去。从教堂围墙内传出日本兵小队长的吆喝声和士兵们的咋呼。孟繁明回过头,看见雪地上女孩们留下的清晰脚印,焦急地思索着。
孟繁明:书娟,安娜,你们带着同学尽量往西边跑。
书娟:爸爸你呢?
孟繁明:我马上就来追你们。
他折断一根松树枝,向他们的来路跑去。
他疯了似的飞奔,跑到教堂大门口,看见教堂大厅和圣经工厂之间的甬道上停泊着那辆军用卡车。
一个日本兵司机正在踱步抽烟。
他蹲下来,尽量轻地用树枝扫去地上的脚印。
孟繁明边扫边退,渐渐退进树林。
书娟:(低声地) (画外音) 爸爸!
孟繁明猛然扭过头,发现女儿就在两尺之外,也拿着一根折断的树枝。
书娟:(小声地) 等一会儿有工夫了你再骂我!两人一块,扫得快一点啊!
孟繁明:(小声地) 你这个孩子,还是这么自作主张!要不是你自作主张,就不会出这么多乱子了……
书娟满是泥灰的脸上露出一个耍赖撒娇的笑容,父亲不忍了,停下数落。
孟繁明:(小声地) 好了,不说了。人家说,母亲不在了,父亲就变得啰唆了。不说了。
父女俩合作,埋头扫除雪地上的脚印。
他们已经接近了树林的边缘。书娟一边扫一边低声地狠狠诉说起来,似乎是独白,也似乎是誓言:爸爸,以后不管人家叫你什么,汉奸也好,走狗也好,我才不管呢,我晓得你是好人。
孟繁明怔住了,看着女儿。
书娟低垂着头,用力挥动着手里的松树枝,把脸蹭在肩膀上,不让父亲看见她其实是在擦泪。
积雪上的脚印在松针拂拭下消失了……
南京街道 夜/外
受伤严重的法比一瘸一拐地贴着墙根走来。他在一个黑洞洞的门口停下,将裹住腿伤的布条调整了一下,疼得低声诅咒着:日你个妈妈的小日本,把老子筋骨打断了,怎么这样疼?!
他抬起头,看见月光照在积雪的马路上,两道深深的卡车轮子印痕……
他向远处看去,月光照耀的教堂披着厚厚的白雪,显得高贵而肃穆。
他再低下头,观察地上的车辙,不祥的预感闪动在他眼里……
教堂/大厅 夜/内
几个日本兵冲进教堂大厅,手电筒东晃西晃。
一个日本兵对着二楼回廊开起枪来。
冲进大厅的日本兵都开始到处放枪。
教堂/大厅 夜/内
日本兵们冲上楼梯,飙过二楼回廊,撞开图书室的门,先发制人地朝着黑暗开了几枪。
南京小巷 夜/外
从她们侧后方传来的枪声使女学生们回过头,眼神里充满后怕。
孟繁明走在最前面,他不断停下来,仔细聆听着周围的动静,再接着往前走。
她们身后,枪声不断……
教堂/大门外 夜/外
枪声同样震动着法比,他心如火焚地辨别着枪声的来源。
他跑到教堂的墙根下,眼睛盯着马路上的那两行车辙,见它们拐进了教堂。
他挥拳就给了自己胸口一下,震动了肩上的伤口,疼得腿软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