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家长们都提心吊胆地看着自己的孩子。
费池看着这幅荒诞滑稽的场面,哭笑不得。
废墟/楼顶/电影摄影机 日/内
摄影机发出轻微的机械声响。
一架十六毫米的电影摄影镜头里,出现孩子们蹦跳的镜头,一个个面目呆滞,手忙脚乱。
镜头把日本女军人和持枪的日本兵,以及担惊受怕的家长们切出了画面。
镜头拉开,我们看见两个日本摄影师在屋顶上拍摄这个“盛大欢迎场面”。
南京街道 日/外
费池抬起头,看见了屋顶上的摄影机。
他飞快转身向轿车走去,拉开车门:我的相机呢?
司机:您今天没有带相机出来。
费池:太可惜了!错过了日本人导演的木偶戏,将来会给全世界演出的!
他刚要转身走回去,两个日本兵跑上来,两把刺刀对着他:走开!不准靠近!
费池并不动,掏出一根烟来点上:明白。当然不准靠近,不然你们的幕后机关都暴露了!
日本兵猛推他。
费池被动地退一步,动一动。最后他被推到了福特旁边,看着日本兵,用带着皮手套的手掸了掸自己的衣服——日本兵的手碰过的地方,转身拉开车门。
费池的福特轿车内 日/内
费池上了车,回头从后车窗看去。
那个拼命导演的日本女军人大声地叫喊,起劲地蹦跳。
费池:太可惜了,没带相机,不然的话,我会把幕前幕后都拍摄下来。
孩子们在刀枪的威逼下,笨拙地动起来,你撞我、我推你。
教堂/围墙外 日/外
玉墨等女人小声哼唱的圣歌跟女孩子们的声音和在一起,使歌声更加丰美而婉转。
看守教堂的日本兵们懵懂地听着启迪灵魂的旋律。
日本小兵仰起脸,向教堂围墙内看去。
教堂/大门外 日/外
教堂里传出的歌声是喑哑的,却惊人的优美。
黑岩仰起脸,看见站得最高最危险的女孩身影消失了,取代她的是一张深红色、一张宝蓝色的玻璃糖纸翩翩坠落。
歌声停止,余音袅袅。
天色暗下来,白雪皑皑的钟楼上也归为寂静。
黑岩长长地叹息一声,似乎遗憾,又似乎释然。他打了个手势,军曹跑过来。
黑岩:(日语) 看见了吧?这些女孩子多么脆弱敏感,差一点就可能使我们这么多天花费的心血归于枉然。所以你必须向你的士兵下命令,不准任何人乱开枪!
军曹:是!
黑岩:对这些女孩子,不准威逼,不准恫吓,收起粗鲁态度,从现在起,你们要像绅士一样举止言谈,哪怕是暂时的,明白吗?!
军曹:明白!
安全区/国际委员会办公室 黄昏/内
一个日本军官和四个日本兵走上楼梯,途中碰上正下楼去的费池,后者警惕地打量他们。
日本军官:(英文) 请问,拉贝先生在哪里?
费池:(英文) 请问,你们找他有什么事?
日本军官:(英文) 我是派遣军总部的电力总工程师。找拉贝先生谈一下电力供应的事。
费池:(英文) 跟我来吧。
安全区/国际委员会 黄昏/内
费池带着日本军官和四个日本兵经过了拉贝的办公室,却没有进去。
拉贝正在跟另外几个国际委员交谈,似乎是在开会,见费池带着一伙日本军人走过,都回过头。
费池:(背对日本兵朝他们挤眼睛) (英文) 我告诉他们了,拉贝先生暂时不在,有什么事情我先代为处理。
费池带着日本兵们进了隔壁的房间。
安全区/国际委员会/拉贝办公室 黄昏/内
史密斯把门关上。
魏特琳:费池最近好像得了被迫害狂症,只要有人找拉贝,他就搪塞。
史密斯:他忘了,他的人头在日军的秘密悬赏名单上,价钱也不低。
安全区/国际委员会/费池办公室 黄昏/内
费池:(英文) 请,坐下谈吧。
日军工程师领头进了门。费池把门在他们身后关上:我是国际委员会总指挥,希望可以帮得上你们的忙。
安全区/国际委员会/拉贝办公室 黄昏/内
史密斯的笔在笔记本上飞快记录。
拉贝:我刚才说到的是上海路的案子。今天来报案的是个老太太,说她十二岁、十三岁的孙女都被日本兵强奸了。
魏特琳:昨晚上我们金陵学院诊所的四个女病人给日本兵带走了,连值班的女护士长都给带走了。护士长已经五十岁了!到现在还没有下落。
史密斯似乎负责记录,此刻停下笔:等等,护士长的名字叫什么?
魏特琳:不要把名字写上去,中国女人绝对不愿意自己的名字出现在此类报道上。所以我们听到的报案只是极少一部分,因为很多中国妇女把这种事看成奇耻大辱,不愿意别人知道,甚至不愿意自己的晚辈、长辈知道。她们宁可默默忍受。所以默默忍受的妇女我们就无法统计了。
安全区/国际委员会/费池办公室 黄昏/内
日军总工程师:(英文) 假如能够把熟练工人和发电工段的负责人找到,今天晚上就可以供电。我们的士兵里也有曾经在电厂电站工作的人,可以征集几个人来。听说工段长就在安全区避难的难民里,而且你们知道他们住在哪里。
费池:(英文) 一定要今天晚上吗?
日军总工程师:(英文) 是的。
费池:(英文) 为什么呢?
日军总工程师:(英文) 这是我的上级给我的命令。
费池:(英文) 我想,是跟你们的国内观光团到来很有关系,对吧?
日军总工程师:(英文) 也许。不过我没有资格过问。
费池:(英文) 很荒诞。当时电厂有五十四个人留在南京,没有撤退,一直坚持供电,直到你们攻破这座城市。结果日军指控他们是国民党政府的雇佣人员,所以必须给予他们敌国政府官员的待遇。
日军总工程师:什么待遇?
费池:枪毙。
日军总工程师大吃一惊。
费池:全部拉到江边枪毙了。现在五十四个人只剩下了十二个。那十二个人当时是半夜休息,在家里,没去上班,无意中逃了一条命。
日军总工程师:不会是这样的!
费池:后来,根据你们军队这些天在南京惊世骇俗的表现,我们才悟出来,你们的军人们就是存心报复这些工人,他们希望南京永远陷入黑暗,陷入瘫痪。
日军总工程师:你在污蔑我们帝国的军队!
费池:你是昨天刚来南京的?
日军总工程师:我来了一个礼拜了。
费池:看来你是个不爱出门的人。
日军总工程师:(有一点惊讶) 你怎么知道?
费池:因为只要你出门,就不可能不看见被杀死的老人、孩子、妇女,可怜那些妇女,尸体都是赤裸的。
日军总工程师霍地站起来,暴怒地瞪着费池:你竟敢对天皇陛下的军人如此诽谤。
日本兵们一个个都进入了出击状态。
费池:你们想在我的办公室里施暴吗?隔壁就有见证人,来自五个国家的见证人!(冷笑) 且不说你还需要我的帮助。没有我的帮助,你在你的上级那里交不了差,不是吗?
日军总工程师略微压抑了一点自己的怒气。
费池:(英文) 我把四十个电厂工人被残害的背景告诉了你,所以我希望你明白,剩下的十二个人为什么躲藏得那么隐秘。同时,也明白你需要的帮助是多么难以获得。就是我帮你去寻找他们,我也不可能强迫他们站出来,跟你们走,回到电厂去上班,为了杀害他们同事的占领军的需求去服务。这是中国人的南京,我是个美国人,对他们只有慈善的义务,没有行政权力。明白了吗?
总工程师看着他,看不出是同意还是反对。
费池:门在那边,我就不送你们了。
安全区 黄昏/外
拥挤的帐篷区。
日军总工程师和一个小队的日本兵把难民们集中在一片狭窄的空地上。两个日本兵把一个临时抓来的面容苍老的翻译跌跌撞撞地从人群外押解到日军总工程师身边,塞给他一个铁皮喇叭。
日军总工程师:(日语) 老乡们,我现在在寻找发电厂的工人,假如你们知道他们住在哪里,请告诉我。每一个向我报告的人,都能得到优厚的犒赏。
翻译:大家原谅,我日语不太好,他们非要逼我来。我只能勉强把意思翻译一下,他们问你们,谁知道电厂工人的下落,告诉他们,他们赏钱。
一个五十岁左右的男人开口了:赏多少钱?
翻译问日军总工程师一句,得到答复后,他转向日军那个男人:五块大洋。
五十多岁的男人:(嘲讽地笑笑) 我还当五百块呢!
翻译:这句话我就不翻了。(他转向日军总工程师) 他说他不知道。
日军总工程师:(日语) 恢复供电,是恢复你们老百姓正常生活的第一步。可以提供生活方便,减少犯罪,很快我们还要恢复自来水的供应。
翻译把日军总工程师的意思简单翻译了一遍。
日军总工程师:(日语) 假如你们不提供电厂工人的信息,我们就要从你们这些人里带走二十个男性,作为你们不合作的惩罚。
翻译:狗日的要抓人!要抓我们二十个人走,惩罚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