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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九日祭——BY:严歌苓

(日语) 混蛋!
日本小兵:(一个挺立) 是!
胡子日本兵:(日语) 天皇陛下的士兵,人在武器在,人亡武器毁;枪不离身,身不离枪!
日本小兵:(又一个挺立) 是!
胡子日本兵:(日语) 去集合!
日本小兵:(日语) 我的枪……
胡子日本兵:(日语) 会还给你的,不过现在不还,要让全体士兵都知道,你今天为什么被缴了枪!明白吗?在得到荣誉之前,首先要品尝羞辱!
日本小兵:(眼泪汪汪地挺立) 是!
眼镜日本兵:(日语) 我替他求个情吧,把枪还给他。再说,他的过失一半应该由我担当。
胡子日本兵不说话了,向门外走去。
眼镜日本兵从门口取出小兵的三八枪,还给他。
荒院门外 日/外
哨音仍在巷道里回荡。
日本兵们集合在卡车后面。
卡车的后挡板放下来,一个个士兵上前,接过车上人发给他们的“燃烧棒”。
一个声音在催促:(日语) 快点,快点!所有运不走的尸体,必须就地焚烧,连同房屋一起,房屋里能带走的东西,一律带走!
荒院/后院 日/外
日本小兵满脸仇恨,把点着的燃烧棒扔在屋顶上。他显然是迁怒于这些无辜无言的建筑,刚才他受的那场愚弄他无法反抗,只能拿能报复的报复。
日本小兵把点燃的燃烧棒从窗口扔进房内。
他又把一个个燃烧棒扔在离豆蔻不远的一具尸体上,尸体燃烧起来。
他没有注意到,尸体的数目不对了,少了两具。
荒院外 日/外
小巷两边的房屋都冒起浓烟。
四散的黑烟和纷扬的白雪构成一道奇观。
日本兵们吵嚷着,奔忙着,尽最大努力在把他们的罪迹和原先的生命迹象消除干净。
荒院/后院/大水缸内 日/内/外
豆蔻和浦生藏在那口一多半埋在地下的大水缸里面,水缸的木头盖子翻过来,把手朝下,豆蔻的手使劲拉住缸盖的把手。老旧的木头缸盖上有着一道手指宽的缝隙,从那里露出白色的天空,白色的雪花轻盈降落,一朵雪花从缝隙进入,落在豆蔻仰着的脸上。
水缸外面,大火熊熊燃烧。
南京小巷 日/外
雪花越来越密,和黑烟在空中相会,交融,又分开。
插着日本旗的卡车在身后留下一片黑烟、一条条燃烧的街巷驶去,驶进飘飞的雪花。
田中办公室/接待室 日/内
一个警卫兵打开门,请黑岩进来,并帮他脱下斗篷。
警卫打开田中办公室的门,恭恭敬敬在门边立得笔直。
黑岩走进一间显然曾经是中国政府高级官员的办公室。墙壁没来得及粉刷,留着一块块方形的白色,应该是奖旗、委任状相框之类的东西留下的印痕。
办公家具颜色沉闷,三个深棕色的皮沙发厚重矜持地卧在窗下,长方形茶几上放着玲珑剔透的日本插花,主要由梅花和竹枝插成。
田中看见黑岩进来,微微一笑,指了指沙发:(日语) 这是个丑陋的办公环境,一直顾不上重新布置。
黑岩:(日语) 我看还好。全世界各国的高级官员的办公室都大同小异。
田中:(日语) 怎么样?
黑岩:(日语) 我带来了。在门口。
田中按了一下办公桌上的铃。
通往接待室的门开了,那个警卫兵出现在门口。
黑岩:(日语) 请把东西拿进来。
警卫兵:(日语) 是。
门关上了,很快就又打开,一个勤务兵推着旅馆或饭店的带轮子的金属架子,上面蒙了一块白色的布。
田中:(日语) 这让我想起了变戏法。
黑岩:(对勤务兵和警卫兵) (日语) 谢谢,你们可以出去了。
两个士兵来了个立正,走了出去,把门严严实实地关上。
田中:(微笑着) (日语) 现在,可以让我们看看戏法了吧?
黑岩:(日语) 因为晚会提前一天,时间就更加仓促,所以不能跟京都给艺妓们做衣服的裁缝相比。手工不经细看。
一面说着,他揭开那块白布,露出十三套黑丝绒的水手裙,大翻领和胸前飘带上缀着宝蓝和洁白的线条。
田中:(日语) 太漂亮了!能想象小姑娘们穿上会多漂亮!连老太太穿了也会成天使!
黑岩:(日语) 几个裁缝昨夜赶了一夜。
田中:(日语) 每个女孩子的身材,是怎么测量的?
黑岩:(日语) 没有测量,我见过这些女学生,我就用我的眼睛给她们测量了。况且……(他的神情伤感起来) 我自己的女儿跟她们差不多大,只比她们大一两岁。我要求裁缝们把每一件都做得长一些,宽一些,大了不怕,有办法补救,就怕小,穿不进去。
田中:(日语) 到底是有女儿的人!
田中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抚摸着那高贵的丝绒质地,眼神一阵恍惚,不自禁地发出品尝美味时不可言传的呻吟:(日语) 唔……
黑岩注视着他,看出他把“色、香、味”在感官中都调动起来了。
田中:(日语) 这种颜色和质料,衬托出少女的皮肤和身体,太妙了。
黑岩不动声色地看着他,这个上司几乎失态了。
田中:(日语) 谁设计的?
黑岩:(日语) 不必设计。我女儿有一套一模一样的。有一次她去参加钢琴比赛,她钢琴老师为她设计的,后来每次她参加钢琴比赛,都穿这套裙子。
田中:(日语) 看来我是个粗人,我从来没注意过我女儿穿的衣服!
他似乎很狂放地笑起来。
一个勤务兵端着一个托盘进来,上面摆着茶具和小点心。
田中打了个邀请手势,两人在沙发上入座。勤务兵给两人斟茶,然后影子一样静默地出去了。田中等勤务兵关上门才又开口:(日语) 小姑娘们的情绪怎么样?
黑岩:(日语) 我只能尽力哄劝她们。
田中:(日语) 一定要保证她们情绪良好,至少在晚会上露面的时候情绪良好,因为她们将作为一个异想天开的惊喜出现在军官们面前。
端起茶,黑岩也端起茶。
少女的歌唱从远天传来。
教堂附近的天空 日/外
少女的歌声中,一张张五彩斑斓的糖纸在天空里飞翔,和雪片一样自由轻盈。
教堂/大厅 日/内
书娟动情歌唱的脸。她的眼睛注视着高高的窗子,慢慢举起两手,比画出一个取景框,窗外飘飞的绚烂糖纸跟雪花做伴,进入了她的取景框。
我们不清楚,这是现实中的画面,还是书娟幻觉中的画面。
糖纸和雪花的飘舞中,一个个女孩子都全身心投入地歌唱着。
教堂/地道 日/内
少女的歌声使油灯的火苗爆出细小的火花,随之柔柔地起舞。
法比用镐头奋力凿击着泥土。黑色泥土在他的镐头下显得酥软、驯顺。
玉墨跪坐在地上,全力地把泥土装入篮子,她曾经涂抹着红色蔻丹的指甲上劈裂了,磨秃了,相衬着她纤细但极其有力的手。这双泥污粗糙的手像是另一个人的手:一双劳动妇女的手。
法比回过头,看了一眼玉墨,呆住了,灯光里,他看见她的一缕脏兮兮的头发耷拉到面颊上,虽然细弱的两臂显出原始的力量,原先她那来自职业训练的妖媚褪去了,现在的美丽平实而家常,因而在他眼里显得更加美丽动人:他看到的是她一个作为好女人、贤良妻母的形象,因而显得那么亲切可人。
玉墨意识到法比的注视,抬起头,草草地把头发往耳后一顺。
法比赶紧转过脸,更加用力地凿击着泥土。
教堂/围墙外 日/外
日本小兵抬着头,听着教堂里传出的圣洁的歌声。
四个日本兵聚在一起,仰着脸,听着少女们的歌声一面议论着——
“唱得跟唱片里一样!”
“怪不得长官们邀请她们到庆功晚会上去唱!光是听一听她们的嗓音都大大地滋补!”
“你以为邀请她们真的要听她们唱歌啊?!这帮当官的是要另外的滋补!”
“先听她们唱歌,再办正事,是不是?”
日本兵们猥亵地笑起来。
日本小兵看着他们,既恶心又好奇:他尚未完全从男孩堕落为男人。
他们也看着小兵,又爆发一轮更猥亵的笑声——
“他还没办过正事呢!”
一个日本兵拍着小兵的小腹笑着:知道吗,这是男人最大的正事!
日本小兵对他怒目而视,突然退后一步,把枪对准他:别碰我!脏猪!
教堂/大厅 日/内
女孩们忘怀地歌唱着,似乎把求生的希望寄托于歌声。
圣母和圣婴的脸容被歌声融化,他们的眼睛不再是凝固的,似乎活了,闪出人性的光芒,被歌声深深感动。
哦,玛利亚,充满悲悯,我主和您同在。
降福于您,降福于您腹内的最珍贵的果实……
教堂/后院 日/内
少女的歌声如同雪花一样落在一座座坟丘上,墓碑上。
柔美的歌声跟雪花一块抚摸着墓碑上“戴涛千古”“李全有千古”“陈乔治千古”等等字迹。
这些坟头被不断培上去的新土增高增大,现在已高大如同王者之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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