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赫光笨拙的和古德木握了握手,就和沈含蘩两个人离开了这间小小的诊所,逆着光的背影越走越远……
“我说这个医生在业内口碑特别好,你还不信,你看他给潇潇治得多好。”
沈含蘩看着在饭桌前安安静静写作业的苏隐,心里高兴得不得了,凑在丈夫耳边小声说道。
苏赫光点了点头没说什么,其实心里有点隐约的担忧。一开始看见女儿有这么大的转变他也很高兴,但是军人的洞察力很快让他发现,女儿身上还有其他的变化。
首先她原本是右撇子,却突然变成了左撇子,而她本人没有表现出丝毫不适,就好像她一直是用左手一样。苏赫光问她的时候,苏隐还很奇怪的说自己一直是用左手的,让他很诧异。
而且在最开始治疗的一段时间,苏隐曾经出现过梦游的情况,每次梦游她都会砸家里的东西,还弄伤过自己。苏赫光询问古德木,他只是轻描淡写地说,这是她压抑在心里的情绪在潜意识里宣泄出来造成的,是好事。
不过不知道为什么,苏赫光有点不相信古德木的话。因为他清楚地记得,有一天晚上苏隐梦游的时候自己叫她的名字,她突然回过头,眼神凶狠的瞪着他说了一句,“我不是苏隐!”
那个时候她是睁着眼睛的。
“医生。”
苏隐走进诊疗室轻车熟路的把书包放好,然后坐在沙发上等古德木。
“最近怎么样,晚上还会做梦吗?”
古德木放下手里的笔,和蔼的问道。
“没有了,我晚上睡得很好。” “那就好。”
古德木点点头,打开抽屉拿出两瓶药混在一起,用注射器抽出一些。
“把眼睛闭上吧。”
苏隐把胳膊露出来放在扶手上,然后听话的闭上眼睛,任凭古德木把针管里的透明液体缓缓推入自己体内。
“现在告诉我,你在哪?”
古德木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飘过来,听不真切,但苏隐就是知道他在说什么。她正要张嘴回答,突然被人从身后捂住了嘴。
“嘘。”
一个和她长得一模一样的小女孩走过来,坐在她对面的位置上。她眼睛里闪烁着狡黠,笑容中满是残忍,但苏隐却莫名的觉得她很亲切。
“你看。”
她伸手指向窗外,摇摆的火车缓慢向前行驶着,湛蓝的天空开始变得污浊不堪,最后变成血一样的鲜红。有雨点打在脸上,苏隐伸手抹了一下,沾了一手的血水。
苏隐想问她是谁,小女孩却竖起一根手指放在唇前。“我是你。”她欠身贴在苏隐身侧耳语道,“别忘了我。”说完这些,她就站起身离开了。
苏隐一个人坐在火车里,看着外面的世界鲜血横流,尸横遍野。“我在卧室里,在写作业。”
苏隐看了一会儿,突然开口说道。
之后她再也没说过话,就靠在窗边看着火车驶向越来越遥远的深红色地平线,渐渐看不见来时湛蓝的天空。
第五章 番外二、红豆玲珑。
楚怀瑾坐在医院走廊里,手里紧紧攥着那份诊断报告,耳朵里嗡嗡作响,周围的人声如潮水般退去,所有的背景都模糊得像海市蜃楼,只有诊断结果烙印在视网膜里,挥之不去:先天性输卵管畸形。医生说手术修复的几率微小,她一辈子也生不了孩子了。
她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走回家的,只觉得两条腿已经不属于自己是机械的向前挪动,走向连自己也不清楚的未来。
回到家锁上房门,楚怀瑾趴在床上咬着嘴唇压抑的痛哭起来。她高傲的自尊心让她不能接受自己永远也不可能做一个母亲的事实,她不明白,为什么老天爷要和她开这样的玩笑,让她 25 年完美的人生突然在幸福来临之前遭受如此厄运?
一个不能传宗接代的女人谁会要?她的新郎,她的幸福,她唾手可得的一切都会离她而去,她还会被亲戚邻里在背后指指点点,被迫接受那些让她恶心的幸灾乐祸的嘘寒问暖。
从小到大楚怀瑾都只能是别人羡慕的对象,学习好,人长得漂亮,大学毕业生,这样一颗天鹅一样高傲的女孩儿的心怎么能忍受得了这世间的龌龊?
楚怀瑾翻身坐起,狠狠擦掉脸上的泪,努力挺直腰背,眼神坚定望。
“怀瑾,怀瑾啊,你怎么了?有什么事儿你和妈说。怀瑾,你开门啊!”
母亲焦急的声音把楚怀瑾从思绪里惊醒,她双手死死拧住床单颤抖着,最后还是深吸了一口气,站起来打开房门。
“姑娘,你这是怎么了?怎么哭了啊?谁欺负你了?你告诉妈,妈饶不了他!是不是李意欺负你了?”
钱翠翠一辈子最疼这个小女儿,一看女儿哭了心疼得不得了,赶忙用手抹她脸上的眼泪。
“我没事,妈,和李意没关系,是我自己心里不痛快……”
楚怀瑾本想安慰母亲几句就打发她走,可是一张嘴满心的委屈一下全涌上来,堵在了喉口,她再也忍不住,扑倒在母亲怀里嚎啕大哭起来。
自己这个小姑娘心气高,长这么大掉眼泪都少,更别提这么哭了。钱翠翠一下就慌了神,又不知道怎么安慰她,只能笨拙的把女儿抱在怀里,像小时候一样摩挲她的后背。
哭得浑身发抖楚怀瑾才止住眼泪,她已经没有眼泪了,只有满心的绝望。她想到了死,如果李意知道她不能生孩子不要她了,她还不如去死,何必要活着受尽羞辱?
“姑娘,你到底怎么了?你告诉妈,妈这心里着急啊。”
钱翠翠心里又疼又急,还不敢逼楚怀瑾太狠,生怕这倔性子的小姑娘想不开做出什么来。
楚怀瑾神情呆滞的拿起诊断报告塞在钱翠翠手里,坐在那也不说话。钱翠翠连小学都没念完,诊断书上的字她压根就认不全,更别提看懂了。
“这写的什么啊,姑娘?妈不识字啊。”
钱翠翠拿着诊断书干着急,只能去问楚怀瑾。
“我生不了孩子,医生说我一辈子也生不了孩子了。”
楚怀瑾机械地说出这句话,眼珠木然一动不动,钱翠翠吓得脸都白了,一下瘫坐在床上,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一只不会下蛋的母鸡,哪个婆家会要啊!
可是楚怀瑾和李意的婚礼已经定好了时间,彩礼也收了,酒席也订了,请帖都发出去了,这时候要是被退婚小姑娘肯定名节不保,再说家里也丢不起这个人啊。
钱翠翠一下成了热锅上的蚂蚁,脑子里的念头千回百转却一个管用的都没有,但是她知道这件事无论如何不能传扬出去,所以当务之急就是安抚好楚怀瑾。
她想起自己抽屉里还有一包安眠药,就赶紧走出去倒了杯热水,把安眠药放进去化开骗楚怀瑾喝下,等她睡熟了才把窗锁好,把门反锁上出去。
这件事还得等老头子回来做主,她一个妇人是不管用的。
楚有德坐在沙发上抽着烟,看着手里的诊断报告眉头紧锁,本来就像树皮一样的老脸皱得更厉害了。
“你倒是出个主意啊,光抽烟有什么用!”
钱翠翠看他不说话,着急地催促道。
“你急什么,闭嘴!”
楚有德低喝一声,钱翠翠也不敢顶嘴,只能耐着性子等自己当家人发话。
“这病就真没得治吗?”
狠狠把烟按灭在烟灰缸里,楚有德抱着一丝侥幸心理问钱翠翠。
“治不了,姑娘说这是啥先天的,大夫也没办法。” “那就抱一个娃娃回来养,你不说我不说,谁知道。”
楚有德虽然没多少文化,但年轻时走南闯北去过不少地方,见世面广,很多事情还是很拿得起放得下的,当下就要打电话联系人,被钱翠翠拦住了。
“你抱个娃娃回来终归不是自家人,人心隔肚皮,万一是个白眼狼咋整?”
“那你说咋办,谁能替她生?”
楚有德这个替字一出口钱翠翠就一激灵,脑子里突然有了主意。她年轻时没少受婆家的气,就是因为自己生了三个都是姑娘,后来有个算命的说她生第四个肯定是小子,但是家里养不起了,就没再生。刚才被楚有德一说,她脑子里有了一个大胆的念头。
“我替她生一个,咋样?” “你说啥胡话?”
楚有德吓了一跳,拔高嗓门儿吼了一句,被钱翠翠一推又赶紧压低了声音。
“老婆子,你是疯了吗?你说啥胡话!”
“我没说胡话。”钱翠翠就把那个算命的说的话学给楚有德听,“这样不管咋说养的也是自家的种,而且还能给老楚家传宗接代,不比你去抱个野种来强。”
原本楚有德不同意,但是听到传宗接代四个字他犹豫了,作为一个农村男人他不可能不想要个男娃,但是这办法太缺德,坑的是人家,他还是有点于心不安。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你还想啥?再说不这样小姑娘咋办,她要是让人退婚了以后咋办?”
看楚有德还在犹豫钱翠翠就在一边不停地煽风点火,最后楚有德点点头没再说话,算是默许了。但是这是出三个人的戏,他们不得不和楚怀瑾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