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翠翠进屋把药性过了的楚怀瑾推醒,把她领到客厅坐下,一五一十把刚才的事都说给她听了。
楚怀瑾眼睛瞪得大大的看着自己的父母,像看着两个疯子。把自己的弟弟当儿子养?他们竟然要她做这样悖德的事情。
可是想到已经发出去的请帖,想到医院的诊断书,想到自己的新郎,楚怀瑾又犹豫了。她没有选择的权利了。
看女儿没有第一时间反对钱翠翠就知道有戏,她赶紧坐到女儿身边拉过她的手,说得语重心长。
“小姑娘,你知道妈最疼你,要不是实在没办法了,妈也不能出这个主意。而且你这个病也不是一定治不好,等以后治好了再给李意生个儿子,也不算亏待他们老李家,是不是?”
钱翠翠一面说一面看楚怀瑾的脸色,见她还是呆呆的面露悲戚之色,也不催她,就坐在那等。
过了良久,楚怀瑾擦擦脸上的眼泪,转过头问钱翠翠。
“我怀孕的时候怎么办?总不能一直躲着不见李意。”
“小姑娘,这件事只要你点个头,剩下的事都交给妈,你啥也不用管,保证不能有事儿。”
钱翠翠见楚怀瑾同意了高兴得不得了,把剩下的事都揽在自己身上,让她只安心等着结婚就行。
婚礼如期举行,高朋满座,张灯结彩,虽然楚怀瑾偶尔会魂不守舍,李意也只当妻子是紧张,并没有在意。
新婚燕尔,两个人自然是如胶似漆,蜜月一过楚怀瑾就查出自己怀孕了,李意高兴得不得了。但是紧接着钱翠翠却说找了个高人给楚怀瑾算了一卦,说她怀孕的时候万万不可见丈夫和婆家人,否则必定母子俱亡。
这下可把李意一家人吓得够呛,钱翠翠先是万分歉意的表示姑娘怀孕这段时间恐怕不能再见他们了,同时又保证孩子生下来以后由婆婆带。这样大棒加蜜枣的手段很容易就降服了李意一家人,她顺利的把“怀孕”的楚怀瑾接回家静养了。
楚怀瑾坐在窗边看着窗外婆娑的树影,满枝翠绿随风起舞,却丝毫不能让她感受到生的喜悦。
钱翠翠已经怀孕九个多月了,看着一个小生命被慢慢孕育,她感受到的不是喜悦,而是无边的恐惧。也说不清这恐惧从何而来,因何而起,却一直像影子一样跟着她,白天梦里不肯离去。
这样的折磨让她整个人瘦了一圈,像朵枯萎的花,钱翠翠看在眼里只能干着急,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况且她现在心有余而力不足,也就只能任由楚怀瑾阴郁下去了。
“都收拾好了,你先下楼打个车吧。”
楚有德走进来对楚怀瑾说。
为了掩人耳目,这段时间他们一直在外面租房子住,现在钱翠翠马上就要到预产期了,她是高龄产妇,楚有德怕出什么事,就让她提前去医院待产。
楚怀瑾没说话,站起来穿上外套走出去。
看着女儿的背影,楚有德忍不住叹了口气,这个要强的小姑娘咋就这么命苦呢。
不过庄稼人都是苦出来的,楚有德种过地、打过工,什么苦都吃过,不是那些娇滴滴的城里人,有事没事就愿意伤春悲秋一番,所以这些念头只在他脑海里闪过一瞬就被抛到脑后去了。
他小心的扶着挺着大肚子的钱翠翠一步一步挪下楼,坐进出租车把行李放进后备箱里,楚怀瑾就一直站得远远地看着,表情漠然。
她身后,残阳如血,晚霞如魅,天地之间俱是一片红得刺眼。
“38 号产妇羊水破了,准备产房!”
楚有德看着钱翠翠被护士推进产房,心都提起来了。虽然钱翠翠怀孕的时候一直很稳定,但毕竟是高龄产妇,楚有德怎么也放心不下。
楚怀瑾则是突然莫名的兴奋了起来,好像直到这一刻她才明白,一个新生命即将诞生,那种喜悦箭一样射中了她,让她沉寂已久的心再度开始跳动。
“这是我和李意的孩子!”
她心里有一个声音在呐喊,温暖的爱意像要涨破心房一样充盈着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产房,一刻都不愿离开。
不知过了多久,产房的大门打开,护士走了出来。
“38 号家属。”
“我是。”
楚怀瑾赶紧跑过去,殷切的看着护士。
“是个男孩儿。”
一听是男孩儿楚有德乐得狠狠一拍大腿,嘴都要咧到耳朵后面了老楚家总算是有后了。
病房里钱翠翠还在睡着,楚怀瑾抱着孩子一刻也不愿意撒手,这个皮肤皱巴巴像猴子一样的小东西看在楚怀瑾眼里是那么漂亮,就像壁画里的小天使。
这是她和李意的孩子啊,她心里甜丝丝的,轻轻摇晃着孩子一边哼起了摇篮曲。
婚后的日子如同古井波澜不惊,这尘世间的夫妻都是一样的,再怎么两情缱绻,最后也还是要流于柴米油盐的庸俗,曾经高傲的天鹅也不得不被生活消瘦了羽翼,平常了颜色,沾染了烟尘。
楚怀瑾手里拿着一本诗集,思绪却已经不知飘向了哪里,突然电话铃声刺耳的响起,吓得她浑身一紧。
“喂,你好,哪位?”
“你好,请问是李风涛的妈妈吗?”
电话另一头是个焦急的中年女人,但楚怀瑾并不认得她的声音。
“我是,请问您是哪位?”
“我是李风涛的班主任,他受伤了,现在在医院,麻烦您马上过来一下。”
等楚怀瑾急匆匆赶到医院时,李风涛已经包扎好了,正躺在病床上熟睡。
“医生,我儿子怎么样了?”
楚怀瑾焦急的询问一旁的医生。
“他的伤不严重,就是受了点惊吓,回家多安抚就好了。”
医生说完就走了,留下楚怀瑾在病房里看护儿子,她随手把病历放在床头,小心的去抚摸儿子的睡颜。
过了一会有人推门走进来,是李意,他也是一脸焦急的样子。
“涛涛怎么样了?”
楚怀瑾示意他小声,然后把他拉到一旁。
“孩子没什么事,就是受了惊吓,你在这看着他,我回家做点饭带过来,医院的饭没营养。”
知道孩子没事李意才放下心来,他点点头走过去坐在床边,楚怀瑾就回家做饭了。
她怕孩子醒过来饿,赶着把饭做好就回来了,但是推开病房的门却发现只有李风涛躺在床上,李意却不见了踪影。楚怀瑾一边在心里埋怨丈夫,一边把饭拿出来打算把儿子叫醒。
“涛涛,涛涛,起来吃饭了。”
李风涛被晃醒看见妈妈就一把紧紧搂住,楚怀瑾安抚的拍着他的后背,轻轻亲吻他的额头。
“以后不准再这么调皮了,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吓死妈妈了。”
李风涛把脸埋在她怀里使劲点头,看来这次他真是吓得不轻。
就在这时门被咣当一声推开了,李意阴沉着脸走进来,面部表情狰狞的可怕,他走近几步狠狠把病例甩在楚怀瑾脸上,一下把她打懵了。
“李意,你干什么!”
楚怀瑾看李意不太对劲,就把李风涛护在身后,厉声质问道。李风涛也被吓到了,本能的往后躲,紧紧抓住楚怀瑾的衣服不放。
“你拿个野种骗了我八年,骗了我八年……楚怀瑾,我哪对不起你,你这么对我?”
李意从牙缝里挤出这些话,激动得浑身颤抖。
他的话像一盆冷水对着楚怀瑾兜头浇下,顷刻间让她通体冰凉。还是藏不住了。
往后的日子就和所有闹离婚的夫妻一样,争房,争钱,无休止的诉讼和吵闹,离婚成了一出闹剧,他们都是剧中的主角,无数人围在外面幸灾乐祸的看戏。
每每她出门总会有人在背后指指点点,说这就是那个给丈夫戴了八年绿帽子,最后孩子验血的时候被丈夫发现血型不对的女人。更有年纪大的女人在经过她身边时会不屑地骂一句:“贱货!”仿佛这样就能显得自己更高贵些。
楚怀瑾却已经麻木了,她把所有的事都交给母亲打理,看着两家人破口大骂,仿佛这些事与自己无关。她变得不爱说话,时常坐着发呆,偶尔痴痴地笑。
可这个时候已经没人有闲暇顾及她了,只有李风涛每天放学都会黏在她身边,直到睡觉也不愿意离开。小小的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的爸爸突然就不是自己的爸爸了,为什么他们都说他是野种。
惶恐不安的他只能紧紧抓住楚怀瑾这根救命稻草,依附在她身上,至少自己的妈妈还是自己的妈妈。
那一天阳光很好,楚怀瑾转过头不经意间看见写作业的李风涛然觉得他很像当年的李意,白衣少年,玉树临风。
她抬手想招他过来,却不小心碰掉了桌上放着的一对耳环,圆润的玉环落地即碎,片片迸裂。
楚怀瑾望着碎了的耳环,眉尖挑起一抹哀怨,她蹲下身,仔细把每一片碎片捡起来放在桌上,然后走到李风涛身边。
“涛涛,妈妈给你改个名字好不好?”
李风涛看着她,很疑惑。她是带着笑说这句话的,她已经许久不曾这么笑过了,所以李风涛点了点头。
楚怀瑾拿起笔在他的作业本上写下两个字,璩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