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地方都扑空了,苏隐会跑到哪去呢?机场、火车站、长途汽车站、港口都已经部署了警力,她现在肯定还在市内,但是如果不能及时抓住她,张志担心她会狗急跳墙劫持人质,到时候就难办了。
“张队,”胡穆的声音从楼下传来,“苏隐还有一处房产,在郊区附近!”
事不宜迟,抓捕小组马上驱车赶往苏隐在郊区的那处房子。
那个小区地处偏僻,跑了将近半个小时才到,张志急得心里冒火表面上还不能露出来。现在大家的心理压力都很大,他这个大队长就更得沉住气,璩岁生死未卜,顺利抓住苏隐是找到璩岁的关键。
苏隐家在小区正中央的顶楼,视野非常开阔,无论抓捕小组从哪个方向接近都有可能被她发现,最后大家决定让一组特警穿上便衣先靠近侦查情况,然后根据具体情况再做定夺。
这组特警换好便装,装作看房子的人往苏隐家走,走近了就听见从苏隐家传来悠扬的钢琴声,有一位特警学过钢琴,马上辨别出她弹得是舒伯特的《鳟鱼》。
“她知道我们来了,直接强攻。”
从耳机里听见特警的汇报,张志马上意识到苏隐不是在逃,而是在等他们,于是下令强攻。
特警用攻城锤砸开苏隐家大门,警察一拥而入,一步步向传来琴声的书房靠近。
书房的门虚掩着,张志轻轻把门推开,苏隐正坐在钢琴前弹奏《鳟鱼》。
“把手举起来!”
张志沉声喝道,琴声戛然而止,但是苏隐没动,也没看他们,她只是停了一下,然后又弹起另外一首曲子。
这首曲子张志没听过,开头很轻快,之后渐渐变得低沉,中间一段琴音交织繁杂,似乎从琴声中有花海涌出,但是音符短促锋利,让人总觉得平静之下埋藏着什么,最后曲风一转,一串低八度的诡异组合,像葬礼上的安魂曲一般渐渐微不可闻。
一曲终了,苏隐从容的合上琴盖,双手平放在上面,转过头看着警察。
张志意外地发现苏隐有一张温和的脸,不像平时所见的杀人犯面目凶恶,走在大街上都会“挂相”。但是她的眼睛里全无感情,一派漆黑的冷酷,看着你的眼睛时直透心底,让人身上发凉。
“站起来,双手举过头顶。”
特警们慢慢向她围拢,苏隐顺从的站起身,双手举过头顶然后双膝跪下,她身后的特警马上上前把她的双手反铐住,从外面拿来脚镣给她戴上。
“璩岁在哪?”苏隐被制服以后张志马上冲上去问道。
苏隐抬起头,看进张志的眼睛里,他像被蛇盯住的青蛙瞬间一僵背一阵冷汗。
她向张志走了一步,马上被几个特警按住,然后苏隐笑了一下头看向放在钢琴上的手机。
张志马上走过去拿起手机,手机屏幕上是一个男人,他垂着头,头上戴着一个奇怪的花环,满身是血,双手、双脚被钉在木制十字架上。
“耶稣受难后三日复生,你猜璩岁什么时候会醒过来?”他身后,魔鬼带着笑意低语。
就在苏隐被抓捕归案的当天晚上,专案组又接到一起报案,D 市某小区一对老夫妻俩被人在家中杀害。老太太被割喉,老头则遭到残忍的虐杀,被人斩首,颅骨被打开,双眼被戳瞎,心脏也受到致命的刀伤。
负责案件的民警在查看监控录像时发现了苏隐的身影,而且死者的儿子在案发当晚也接到了一个奇怪的电话,是一个不认识的女人用死者的手机打来的。事后据他回忆,打电话的人声音有些熟悉,似乎在哪听过。
张志马上把苏隐的照片发过去让古鸿指认,古鸿一眼就认出了苏隐,说这是他接待的一个咨询者,两人刚刚建立咨询关系不久。
鉴于古德木曾经是心理医生这样特殊的身份,在取得了他家人和诊所的同意后,张志让人把古德木曾经接手的所有咨询者的资料,还有他的日记都带回了局里。
经过连夜审查,他们从一份二十多年前的病历记录和古德木的一本日记里,拼凑出了当年古德木给苏隐治疗的全部细节,结合璩岁留下的资料和苏隐的档案,他们终于得以窥见这个连环杀手不到三十年人生的全貌。
古德木和苏隐是在苏隐五岁那年第一次见面的,原因是苏隐的父母发现她有一些异常举动——在幼儿园打小朋友,经常尿床,虐待小动物,随便放火。
起初医院的诊断是多动症、抽动症,但是治疗了一段时间也不见效果,他们就带苏隐来到了心理咨询诊所就诊。
古德木在对苏隐做了一系列测试后认为,苏隐是先天性反社会型人格,需要进行早期人格干预,否则日后不堪设想。
苏隐的父母同意了古德木给出的治疗方案,但是出于私心,古德木并没有按照原定治疗方案进行治疗,而是违背心理治疗的道德伦理要求,使用药物催眠的方法强行把苏隐的人格分裂成两个,并让其中一个人格沉睡。
他把治疗的过程详细记录在了日记里,并称这是二十一世纪心理学最伟大的创举,如果得以实施,很多犯罪就可以被从源头根治。
古德木的日记里字里行间全是扭曲的科学观念和无视人性的冷漠,让人读后毛骨悚然。张志觉得古德木自己本身就是一个反社会型人格的人,也许如果苏隐没有遇见他,还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后来古德木的治疗看似有了成效,苏隐开始变成一个大家心目中的“好孩子”,但其实这一切都是假象。
在安稳的度过了十二年以后,在国外留学一年回国探亲的苏隐犯下了她人生中的第一桩命案,从此便一发不可收拾,开始了她的杀人生涯。至于她在美国是不是也做过案,张志他们还要和美国方面进行沟通才能确定。
在张志看来,古德木最后惨死实在是得不到他太多的同情。因为即便苏隐是反社会型人格,也并不意味着她一定会走上犯罪的道路,可能她只是在生活中异于常人一些罢了。
但是古德木却彻底改变了她的人生,如果说心理上的伤害也能被列入刑法,那古德木恐怕已经犯下了故意杀人罪,所以他最后得到这样的结局,多少也算是自食其果,实在让人同情不起来。
只是一点,他翻遍了所有的资料也找不到苏隐寻找受害人的方法,她跟踪这些受害人,了解他们的生活习惯,所以张志不相信这些人是她随机挑选出来的。
甚至连之前被苏隐陷害的马冀,除了他们根据璩岁留下的资料调查发现,马冀曾经和芦静有过生意往来以外,他再和苏隐没有任何联系,她究竟是如何找上马冀的也成了一个谜。
勒酉推开门走进来,递给张志一份检验报告。
“我们把刘闻案现场的那根头发,还有十年前铁路谋杀妓女案现场遗留的血迹和苏隐的 DNA 做了比对,可以做同一认定,但是我们没有找到作案用的凶器。苏隐在杀了古德木以后曾经打车去过海边,我们怀疑她把凶器扔进海里了,已经派蛙人去捞,不过希望不大。”
“她的电脑检查了吗?”
“查过了,这台电脑是全新的,里面几乎什么都没有,她之前用的电脑我们没有找到,她用的一些社交网络账号还在破解的过程中,可能需要点时间。”
张志点点头,勒酉也没再说什么,就出去了。
璩岁的尸体是张志亲自带人运回来的,当他走进现场,看着璩岁被钉在十字架上的尸体时,觉得那就是对自己一声声的谴责,让他几乎想转身逃开。
明天就要审讯苏隐了,张志没有多少信心,他知道这个女人有什么样的本事,他害怕那个自私渺小的自己会被她毫不留情的从这身制服里剥出去,放在大庭广众之下。
短短半月时间,他觉得自己就像个死过一次的人,变得胆小而懦弱。
审讯室里灯光暗淡,苏隐面前放着一杯水,带着手铐和脚镣很平静地坐在那儿。为了防止她自杀,一直有警察二十四小时监视她,但是整整一晚,她就这么坐在那儿,不说话也不睡觉,只是偶尔露出个微笑,或是用手指在桌子上轻轻打着节拍。
审讯室的大门打开,张志、赵兴、刘季、范子成、王仪飞、胡穆六个人走进来,室内的灯光被调亮,但是苏隐还是毫无反应,依旧安静地坐着。
几个人整理东西坐好,赵兴示意法警把苏隐的手铐和脚镣打开。
法警走到苏隐身边让她站起来,但是她丝毫没有反应,法警伸手拉了她一下她也没动,一时间审讯室里的气氛变得非常紧张。
也就过了几秒钟,苏隐眨眨眼睛,眼神突然清明,她转过头冲法警一笑,然后很顺从的站起身伸出手,让法警把手铐和脚镣打开。她活动了一下四肢,然后重新坐下看着对面审讯的警察。
赵兴和张志是主审,赵兴按照惯常的审讯方式,一进审讯室就面沉如水,翻动案卷的时候声音也很大,希望能震慑住苏隐。
张志则一直没出什么动静,他也没有翻看案卷,这半个月的时间里,案卷中的每一个字他都读了千百遍了。他就坐在那儿看着苏隐,观察她的每一个动作和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