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人率先打破了僵局,他站起来踩在床上,踏过汤桂馨的尸体向古德木走过来。
瞅准他身边的空档,古德木卯足了劲想冲过去,但是那人却伸手一把拽住了古德木的衣服。他力气出奇的大,古德木冲出去的惯性没能让他脱手,反而自己被他拽着衣服拖到了窗台前。
那人揪着古德木的头发往窗台上撞过去,在他晕过去之前听见一个女人阴森的声音在他耳边说。
“好久不见,医生。”
苏隐坐在沙发上,把电视静音然后随意切换着频道,电视剧里的男女主角声泪俱下的互诉衷肠,坐在外面的她却只能看见他们扭曲的脸,像在看一出滑稽的默剧。
就像现在,她心里巨大的叫喊声震得世界簌簌发抖,野兽也露出爪牙想要撕碎他,但苏隐只是不出声的静静坐着,把所有岩浆都压抑在死火山一样平静的表面之下。
空荡荡的灵魂深处响起脚步声,她离开她的城堡出现在苏隐面前。
出奇的,两个人难得一致,她也只是静静地站着,不发一语。
古德木呻吟了一声,睁开眼睛。他一开始很迷茫,似乎想不起来发生了什么,看了苏隐好一会儿他的眼神才渐渐变得清明。
苏隐把遥控器放下,转过头看着古德木。
“医生好。”
古德木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浑浊的眼珠开始慢慢泛起光彩,他咧开嘴笑了。
“苏隐。”
“医生还记得我。”
“任谁都很难忘记一件精彩绝伦的作品。”
古德木也不挣扎,放松的靠在椅子上,好像两个人在聊家常一样。“古鸿的事也是你干的吧,我了解他,他是个聪明的孩子,不会那么不小心。”
“当然,他是你一手调教出的成品,你自然了解他。”
苏隐点了支烟,吸一口喷出烟雾。被惨白的光线照着,烟雾模糊了周围的事物,就像她躺在治疗椅上,那些透明的液体流进身体时,她的视线也是这样开始慢慢模糊的。
“一个女孩子怎么能抽烟,太没规矩了!”
古德木呵斥道,同时手指在扶手上快速的叩击了两次。
苏隐拿烟的手一顿,脸上的表情变得很不自然,她把烟在指尖滚动着,手一会儿抬高,一会儿放低,似乎在挣扎要不要把烟掐灭。
古德木脸上闪过一丝讥讽的笑容,手指再次快速叩击了两下,这次苏隐的手明显绷紧了许多,人也不再是悠闲地倚靠在沙发上,而是坐直了身体。
古德木脸上的笑容更大了,但是在下一瞬间苏隐却突然露出狰狞的笑容,她一把抓起沙发上的盖布,几个跨步走到古德木面前,把布塞进他嘴里,然后把点燃的香烟按在他手背上。
古德木伸长了脖子,尖叫被堵在嘴里,活像一只待宰的鸡,直到烟被按灭了,苏隐才放开他。
古德木大口喘着气,呼吸声都带着哨音,他怨毒的看着苏隐,眼神粘在人身上像条湿冷的鼻涕虫。
“你以为我还是那个受你控制的六七岁小孩儿吗!”
现在的苏隐和一分钟前的她判若两人,她毫不掩饰自己暴躁焦虑的神情,暴戾之气笼住全身上下如同一尊凶神,连说话声音都高了几分。
古德木抬起头瞪了她一眼,被她狠狠抽了一巴掌,如果不是被绑在椅子上他肯定已经翻倒在地了。
“啧,你轻点,不小心打死了怎么办。”
古德木耳朵嗡嗡作响,听不真切苏隐的话,只觉得被揪住头发用力往后按。
“他哪会有那么容易就死。”
他勉强睁开眼睛,看见苏隐正居高临下的看着他,脸上的表情阴晴不定。他偷偷瞄了一眼四周,没看见有其他人。
“你是在找我吗,医生?”苏隐低下头和古德木脸对着脸,“你忘了,当初是你创造出我们俩的,不记得了吗?”
古德木这才明白,现在站在他面前的苏隐是两个人,而且两个人格正在不停地交换着对身体的掌控权。
当初他向所有人隐瞒了把苏隐的人格分裂成两个的治疗,但是他却并不担心暗示失效,因为一旦那个沉睡的人格苏醒,他有把握让苏隐因为两个人格对身体掌控权的争夺而陷入疯狂,从而斩草除根。
他不明白,为什么苏隐没有像他预期的那样患上精神分裂,而是以两个人格共同掌控身体、互相交流的方式保全了两个相互对立的人格。
苏隐瞪了他一会儿,突然抬起手,就在古德木以为又要挨打的时候,苏隐的表情却缓和下来,她替古德木整理了一下被弄乱的衣服,然后拉了把椅子坐在他对面。
“不好意思,我代她向你道歉,她太急躁了。”
苏隐做了个抱歉的手势,无视她在内心的咆哮,对古德木说。
“你找别的医生给你做过治疗?”古德木问,换来她的一个冷笑。“没有。”苏隐摇头。
“那你是怎么做到和另外一个……你交流的?”
苏隐垂下眼睛没有说话,她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抬起头,看着古德木。
“你当初为什么要这么做?真的是为了治疗吗?”
“你信吗?”
“不信。”
古德木咧开嘴笑了,那种属于一个老人狡黠的笑容,像干枯的树皮上裂开了一条缝,让苏隐觉得恶心。
“看来我至少教会了你点什么。你是个彻头彻尾的反社会,苏隐,就算从小治疗也难保日后能变成个正常人,所以我不如冒险把你的人格分裂成两个,这样对你对我都有利。想想看,一个心理医生的职业生涯里能有几次机会遇到这样的案例?”
“你靠什么保证一定可以把反社会的那部分剥离出去?就靠你的经验?”
古德木本以为苏隐听完他的话会暴怒,但是她却显得异常平静,好像他们正在讨论的是什么无关紧要的事。
“这自然要靠我多年的临床经验。”
古德木神情里带着一丝倨傲,他这辈子除了他的事业不在乎任何事情,所以他对自己的医术向来很自信。
“临床经验?从那些愚蠢到一眼就可以看穿的羔羊们身上得来的吗?”苏隐灿然一笑,“你有没有给我做过智力测验,医生?”
古德木皱起眉头想了一下,然后摇摇头。
“和一个智商接近 190 的大脑玩这样的把戏,多少有些愚蠢,”苏隐站起身,双手撑在椅背上贴近古德木的脸,“一个反社会人格和一个严重暴力偏执型反社会人格共处一具身体,您的治疗还真是成·功·至·极啊,医生。”
古德木哑然,颓然倒在椅子上,这不是一个善良和一个邪恶的双胞胎,而是一个邪恶和另一个更邪恶的。
带着报复后的快感,苏隐直起身走到饭桌前开始挑选刀具,她和这个蠢货耽误的时间已经够多了,这是她重归圆满的盛大仪式,而他是最后的祭品。
古德木被绳子捆住转不了头,但苏隐不在他视线之内让他觉得很不安,他想尽一切能说的话,希望能拖延时间给自己争取求生的机会。
“苏隐,你听我说,如果你觉得我做错了我可以道歉,我可以做任何弥补,你让我做什么都行。”
羔羊在临死之前的祈求,苏隐充耳不闻,她精心挑选着待会要用到的东西。
“苏隐,我求求你,我愿意做任何事情来弥补……”
“那你就去死吧。”
苏隐鬼魂一样出现在古德木身后,用布堵住他的嘴,用一根绳子系牢,然后把两把刀狠狠插进他的眼睛里,深深刺进大脑,用力的旋转。
“你盲目。”
一把刀从背心捅进去,透胸而出贯穿心脏,拔出来再捅进去,鲜血喷出,溅满整个客厅。
“你无心。”
锋利的骨锯打开他的颅骨,露出里面的大脑,苏隐抬脚把椅子踹翻,看着古德木的尸体连人带椅翻倒在地,大脑掉落出来碎了一地。
“你冷酷。” “你简直该死!”
她扑上去一刀一刀狠狠扎在古德木身上,鲜血随着她每一次拔刀飞溅,很快就溅满了全身。最后苏隐用刀割下古德木的头,狠狠一脚踢出去,看着那个血肉模糊的东西在地板上可笑的打着转。
她把刀丢在地上,踉踉跄跄的走进浴室。浴室里有一面镜子,苏隐跪倒在地双手撑在镜子上看着自己,鲜血顺着镜子淌下来,把她的脸分割成一块一块,让她再也认不出自己的模样。
她把头靠在镜子上,听见自己擂鼓一样的心跳声。
砰砰,砰砰。
一种从未有过的舒适和轻盈从灵魂最深处升腾而起,如同鲜活流动着的血液将她包围,滋润着她干渴的灵魂,让龟裂的灵魂之地重获生机。
森林里,黑色的鸢尾盛开,泛着幽蓝的光芒;沼泽地里,红色的曼珠沙华吞芳吐华,随风飞散的花粉裹挟亡灵的呻吟。他们在等待主人的回归,等待新生的降临。
鲜血如丝带飞舞,把两个被割裂的灵魂缠绕,她们拥抱彼此,感受到灵魂深处的契合和重归一体的渴望,她们合二为一的力量摧毁旧世界,建立新秩序。
鲜血褪去,苏隐第一次完整的站在意识的世界里,天空为海,大地为云,这才是她的世界,荒谬却又合情合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