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麒麟 [出版] (周游)


  闹出这么大的动静,邻里也听到了,老三又嚷嚷反贼逆党的话,隔壁的李婆为求赏金,一大早便去报了官。长洲知县病重着,宋好问如今兼管长洲和元和两县的事务,立刻派周巡检抓走了陶铭心。
  赵敬亭冷静地想了想,问何姑:“打斗时,邻居在墙头看到了?”何姑道:“昨晚没月亮,院子里黑灯瞎火的,我也没敢瞧,但邻家肯定是听到了。”赵敬亭道:“这件事包在我身上,我管保把大哥救回来。”何姑问他有什么办法,赵敬亭神秘一笑。阿难缠着要一起去衙门,赵敬亭拗不过他,只叮嘱:“一会儿我说话时,你千万别插嘴。”阿难点头答应了。
  来到县衙门口,赵敬亭和阿难轮流抡起鼓槌,砸得鸣冤鼓震天响。公差把他俩带进公堂,宋好问正在审问陶铭心,李婆在旁作证,见赵敬亭和阿难进来,宋好问脸上很是不快,命他俩跪下言事。阿难冷笑道:“姓宋的,当年是谁要认我做爹,求我指点来着?”宋好问涨红了面皮,命皂隶打阿难板子。
  赵敬亭喊了声“慢着”,上前拱了拱手:“贤侄,还认得二伯伯么?”宋好问一拍惊堂木:“公堂之上,别攀亲戚!赵敬亭,这不关你的事,你来做什么?别以为仗着你和先父有点交情,本官就会徇私枉法。”他指指陶铭心,“想和本官攀关系,看看这位!”
  赵敬亭笑道:“我不是来求情的,我是来认罪的。”宋好问皱起眉头:“你认什么罪?”赵敬亭道:“我认陶铭心的罪,扈老三,是我杀的。”陶铭心大惊:“老二,你瞎说什么?这不关你的事!”宋好问笑了:“有趣,原来是你杀的,那倒省事了,你交代吧,把扈老三的尸体藏在哪儿了?”
  赵敬亭不答,扭头先问跪在地上的李婆:“你这婆子,昨晚陶家发生的事,你是看到了,还是听到了?”李婆仰着个脖子:“打打杀杀的,我哪敢看?但听得一清二楚!又是刀剑,又是放炮,一大堆人嚷嚷,扈老三还骂反贼——老三的声音我熟得很,能有假么!”赵敬亭仰头大笑:“你这婆娘,凭着一双耳朵就告人吗?”
  宋好问又一拍惊堂木:“赵敬亭!你不要在这里打岔,不光她听得清楚,其他邻家也听见了,你刚才都认罪了,现在还不老实招供!要本官上刑么?”赵敬亭笑道:“大人误会了,我刚才说是我杀了扈老三,意思是我用嘴杀的他,可没真杀他。”
  所有人都糊涂了,陶铭心盯着他:“老二,你在说什么?”宋好问也烦躁道:“你再胡言乱语,本官就不客气了!”赵敬亭示意陶铭心不要说话,昂首道:“大人,昨晚没什么反贼来我大哥家,也没打架,更没开枪——昨晚,是我在我大哥家说书耍呢!”宋好问呸了一声:“放屁!你说书,和杀扈老三有什么关系?”
  赵敬亭冷笑道:“我说书,就是杀扈老三呢!”说完,他从腰里拔出折扇,啪嗒打开,遮住嘴巴,咳一咳嗓子,开始施展口技的绝技。一时间,喧闹沸腾,刀剑碰撞的乒乓声,老三怒骂声,陶铭心和阿难私语声,中间还夹杂了一声枪响,众声交错,惟妙惟肖,硬是凭着一张嘴巴,把昨晚陶家的情形演绎了出来。大堂上所有人都张大了嘴干瞪眼,仿若置身在昨晚的陶家,听得入了神。
  赵敬亭合上折扇,指着李婆叱问:“婆子,跟你昨晚听到的可有一丝不对?”李婆不知是恐惧还是惊奇,颤抖着说:“啊……是……”陶铭心惊愕地望着赵敬亭,阿难眼睛里溢满钦敬的神采:“师父,师父!”怔了好一会儿,宋好问呵斥那婆子:“你到底看没看见!”李婆带着哭腔道:“大人,都放炮了,我哪里敢看?都是听到的呀!”
  宋好问又问公差:“找到扈老三的尸体没有?”公差回道:“家里说他一晚上没回,找遍了村子,也没发现尸体。”阿难叫道:“断命案,死要见尸。没有尸体,不能诬赖人!我师父解释了,只是说书玩耍,把老三编进了书里,说了场反贼大案,让邻家误以为真——要怪只能怪我师父技艺太高超了。”
  宋好问气得嗓子眼儿里咕噜咕噜响,当下无凭无据,只得释放了陶铭心,命他和赵敬亭不准离开苏州,等找到了扈老三的尸体,再行处置。


第41章 复仇
  赵敬亭巧妙化解了一场危机,继续回茶馆说书。接连多日,掌柜对他冷冷的,赵敬亭有事使唤人,伙计当作没听见,也不奉承。连日淫雨,天色昏沉,如他的心境。这天中午,他换了身衣裳,吃了几个素馅包子,想说一场书。掌柜摇摇头:“您老省省吧,下着雨,也没什么客人。”
  赵敬亭自己摆了桌椅,坐在台上自顾自地说了起来。底下零零散散七八个客人,无精打采地盯着他。先说了一段土木之变,大家也提不起兴趣。又讲了一段《赵太祖千里送京娘》,一个涎皮赖脸的汉子来了神,涎笑道:“这段书太假,赵匡胤在路上肯定睡了京娘——怎么可能没睡呢?”
  “你懂个屁!”赵敬亭发怒了,他说了一辈子书,这是头一次对听众发怒,这是行当里的大忌,说书时,不管听众说什么闹什么,只能笑颜相对,不能得罪衣食父母,但赵敬亭顾不得了,“狗杂种,最多的就是你这种人!满脑子男盗女娼,看什么都是男盗女娼!这世道,就坏在你们这种畜生身上!”
  下雹子般好一顿臭骂,那汉子急了眼,抄起板凳就要砸,赵敬亭站起来,横眉怒目地瞪着他。也许被赵敬亭狂怒的眼神震慑住了,那汉子扔掉凳子,骂咧咧地去了。赵敬亭颓在椅子中,茶馆里所有人都看着他,像在看一个怪物。掌柜一边打算盘一边冷笑,伙计们也没理他。赵敬亭将扇子往桌上一扔,自言自语道:“快了……”
  他定了定神,看着稀稀拉拉的茶客,心里又是悲伤又是愤懑,他喝了杯茶,不管不顾地继续说。终于,门口进来四个皂隶,拿着铁链子,瞪着赵敬亭。茶客见状,纷纷跑了。赵敬亭笑了笑,没有停下。等他说完了,那四个皂隶上来,将他锁了。
  来到县衙公堂,宋好问已经在上面等着了,得意地笑道:“姓赵的,你到底栽了。”赵敬亭微笑无言。宋好问拿起一张单子,甩了甩,哗啦啦响:“最近三个月,你讲岳飞抗金二十次,韩世忠十五次,讲文天祥抗元十二次,朱元璋起义十次,袁崇焕八次,水浒人物七次,三国八次。不论讲谁,不论原本故事怎样,你都要妄作改编,诋毁国朝,讽刺满人!赵敬亭,你居心何在!茶馆掌柜、伙计、茶客若干,都在上面画押作证了,看你如何狡辩——本官还没追究你讲《金瓶梅》哩!”
  赵敬亭笑得咳嗽起来,像是被人胳肢一样:“我不狡辩,我都承认。难为大人这么费心,还计了数目。”宋好问冷笑道:“你还不算孬种,敢作敢当。左右的,先打四十大板,押入死牢!”
  赵敬亭一声不吭地挨了板子,疼得昏死过去。等醒来时,已在死牢中,到处弥漫着屎尿的臭气,老鼠、蟑螂乱跑,铺在地上的稻草也发了霉,间隙里都是大颗的老鼠屎。唯一的好处是,不用和人挨挤,十来个死囚各有一方天地,扳着栏杆发呆。有认得赵敬亭的,和他打招呼。赵敬亭谁都不理,躺在稻草上,百无聊赖地等待死亡。
  隔日下午,阿难得到消息来探监,哭道:“师父明明知道有人监视,何苦又讲那些呢?”赵敬亭笑道:“求仁得仁的道理,你先生没教过你么?”阿难擦泪道:“今早,那个弹词的王周士,得知我是您徒弟,让我传话,他打算集合苏州的一些艺人,联名给巡抚上书,给您老申冤。他自称认识许多大官,您不会有事的。”赵敬亭摇摇头:“你不要抱着希望,不然以后会更伤心。”
  阿难家的老本儿早被抄了,从北京回来后,偏瘫的陶铭心把村塾先生的位子让给了他,但最近没什么节气,也没有束脩,家里早捉襟见肘了,只好变卖了一些英娥的首饰,为赵敬亭上下打点,使他在狱中不太吃苦。
  这天,阿难和陶铭心正在家里商议营救赵敬亭,外面闯进来一个公差,高声问:“是不是赵敬亭的徒弟家?”阿难忙出去道:“我是他徒弟,有什么事?”公差一脸哀伤:“你师父快不行了,你快去看看。我常听他说书的,瞒着上头来通报你。”
  阿难赶紧去邻家借了头骡车,载上陶铭心,赶去城中的大牢。赵敬亭蜷缩在墙角,脸色灰白,精神全无。旁边一个矮胖郎中,往赵敬亭的嘴巴里灌了药汤:“他的棒疮发作,肉已经烂了,活不成了。”说完,收拾药箱就出去了。陶铭心握住兄弟的手,忍着泪水,太阳穴上的筋一跳一跳的。赵敬亭缓缓睁开眼:“大哥……”
  阿难用手帕帮他擦了擦满是药汁的下巴,忍不住哭了出来:“师父!”陶铭心出奇地镇定:“老二,有话留话。”赵敬亭嗫嚅道:“大哥,你侄子右耳朵后面有块红色的胎记,杏子那么大。菩萨保佑,若以后见着了,让他给我烧个纸。跟他说,我一直在找他,没找着,怪我。”陶铭心两眼盈泪,答应了。赵敬亭又抓住阿难的手,“好徒弟,师父来不及教你什么本事,给你留句话:做个顶天立地的大丈夫,不要混吃等死,要大胆往前走……”急喘了几声,断了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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