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神医苦笑道:“陶兄,你一直被蒙在鼓里,外面怎么敲,你就怎么听。你不知道,你只是个傀儡而已,是我们绑着线摆弄玩的。你想杀皇上,真的是你想杀吗?”陶铭心被弄糊涂了:“你这话什么意思?”薛神医用力拍了拍手,外面的官兵齐齐“喳”了一声,很快押上来一对满身血污的男女,蓬头垢面,身上的衣裳破成一条条的,麻袋一般被官兵提着,瑟瑟发抖。
薛神医问:“陶兄,认得这对夫妻吗?”陶铭心还以为是刘稻子夫妇,恨他明知故问,细细一看,并不是刘稻子和孙兰仙,而是两个陌生人,才二十出头:“他俩是谁?我并不认识。”薛神医笑了笑,又拍拍手,外面的官兵押上来一个年轻的汉子,同样衣衫褴褛,却还有意识,看了陶铭心一眼,立刻垂下头,发出令人心酸的哀叹声。薛神医微笑道:“陶兄,认得这个人吗?”官兵将那人的脑袋扳起来,陶铭心看到他脸颊上有一道粗大的伤疤,陡然想起,这是在曲阜孔庙遇到的圣人嫡孙孔昭炼,不由大惊,扑上前扶住他:“孔公子!你怎么在这里?”转头质问薛神医,“姓薛的,你疯了!怎么抓圣人的后人!”薛神医大笑道:“他是哪门子的圣人子孙?这个人本姓王,外号王疤瘌,是八卦教在曲阜的小头目,刘稻子的得力徒弟。”
“什么?”陶铭心瞪大了眼睛,忙问孔昭炼:“孔公子,他说的是真的吗?”孔昭炼羞愧地低下头:“陶先生,唉……”陶铭心惊讶道:“这是怎么回事?”
“先生耐心些,还有几个人要给你见见。”薛神医招呼道,“将那一家三口也带上来!”只见冯爷、冯爷妻子以及一个十来岁的姑娘被一条绳子穿蚂蚱一般连串儿捆了上来,一看,那姑娘正是在冯家误认的青凤,她瞪着薛神医不住咒骂,言辞不堪入耳。薛神医让官兵用绳子把她的嘴巴勒了一道儿。
陶铭心简直要发了疯,往后退了几步:“薛师佗,这都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抓他们?”薛神医指着他们道:“这个姑娘,是姓冯的女儿,冯家一家是八卦教在京城的眼线,和娄禹民一样,听从月清和刘稻子的号令。昨晚事发,这家人救下许多同党,今早假扮商客出城,被我在通州拿获。”
“陶兄,你此番北上,一路所遇到的事,都是月清暗中安排好的,你每一步,都被算计了。”他指着最先押上来的那对夫妇,“你当然认不得这俩人,你只见过他们一面,在顺河镇渡口。这汉子叫许大眼,他老婆是个哑巴,你和乔阿难住在他们客栈,半夜有官兵将他俩抓走,说他们串通反贼,皇上下令一律斩首。你不知道,那些人根本不是官兵,都是八卦教的人——陶兄,这是演给你的一场大戏!”
陶铭心摇摇晃晃地站立不住,歪在刑具架上,撞得咣当咣当响。薛神医一挥手,官兵将三拨人都带下去了,他也从上面下来,站在陶铭心跟前:“陶兄,月清城府极深,掌控八卦教,是山东、江南反清团伙的总头领。此次皇上寿宴,他想利用你来刺杀皇上。知道你受到邀请,又算准了你不屑参加,所以让娄禹民谎称青凤可能在北京,诓你北上。你北上一路,先遇到客栈许夫妇,目睹他们被抓走,而后在曲阜遇到假冒的孔昭炼,听他编了一段皇上侮辱圣人的故事——大家知道你最崇敬圣人,编出这段故事,就是为了激怒你,让你憎恨皇上。等到了京城,得知青凤的事乃是误会,你又难以脱身,那晚在万寿寺,皇上要取你们的肉做甲子羹,刘稻子将你救出,月清施展口才,让你自投罗网——这一系列的事,都是他们的圈套。”
陶铭心急喘了几口气,皱眉想了想,摇头道:“不对!怎么可能所有事都是他们的安排!我从济宁绕路去曲阜,之后遇到孔昭炼,实在是偶然的事,他们怎么可能算得准呢?”薛神医微笑道:“陶兄,当日你为何要绕路去曲阜?”陶铭心道:“船夫说前面河道淤了,走陆路,又遇到逃难的流民,说前方有战事。”
薛神医笑着摊摊手。陶铭心颤声道:“你是说……船夫,连那些逃难的,也是他们的人假扮?不对,就算用计把我骗到北京,就算路上安排人演戏来激怒我,那我到北京后,他们在万寿寺救下我,如何就确定我一定会答应刺杀皇上?就为了这个,兴师动众、费尽心机地安排这么多事?”
薛神医道:“我们没有赌,我们一万个确信你会愿意。因为,我们知道你的过往,别忘了,娄禹民是我们的人——你原名张慕宗,乾隆二十二年,因为一首画上的题诗被定为反诗,惨遭抄家,你假死一场,躲过此劫。有这份旧怨,再加上月清告诉你的八字官秘密,新恨旧怨、一路积怒加在一起,给你杀皇上的机会,你一定不会推辞。陶兄,你不知道月清有多可怕。八卦教有五戒,戒杀、戒盗、戒淫、戒毁、戒欺——你数数他们犯了几戒了?”
陶铭心震愕道:“月清不是说八字官的事都是假的吗?”
“他是看你太过震惊,怕你会发疯,误了大事,所以改口安慰你。陶兄,不仅皇上一直在用八字邪法诅咒你,就是反清的这帮人,也在蚊子吸血一样利用你。”看陶铭心情绪平稳,他继续说,“当朝八字官,本是乔陈如,前阵子遭罗阳那个无赖告了一状,被皇上革了职。那罗阳的来历我也不知,这人极为阴险,以后,他将操控你的生活。陶兄,你是个好人,往后可要小心!”
陶铭心努力想证明薛神医的话是假的:“可是,参加寿宴的十八个和皇上八字相同的,为何都出在江南?怎么可能有这样巧的事?难道其他地方没有这样的人了?”薛神医笑道:“陶兄,你想得太简单了。你们十八个人,自然是全国各地的,只是早年间因各种缘由定居在江南——都是八字官暗中安排的。集中在江南,就是为了好管控你们,设计陷害你们。”
陶铭心还是不信:“既然想管控我们,为什么不圈在北京?在皇帝眼皮底下岂不更好管控?”薛神医耐心地解释:“这门邪术根子上是压胜之法。自从清兵入关,江南一带一直是反清的大本营,皇帝认为,在那边施展此术,可以压住乱党的气运。”陶铭心还想说什么,只感觉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等醒来时,陶铭心正躺在客栈的床上,头昏如灌铅。坐起来,看到地上有两个官兵背靠背地打盹儿,吓了一跳。两个兵听见动静,清醒过来,极是殷勤:“您老醒啦?得嘞!”将一只包袱放在桌上,“您老的行李盘缠,分文不少。薛大人命我们守着,等您老醒了才能走。累死了,回家过中秋喽!”
陶铭心问道:“前晚京城里出事,杀死多少反贼?”一个兵道:“听说杀了五六百,拿了二三百。”问有什么大角色,官兵道:“八卦教一个头领刘稻子重伤被俘,当晚就咬舌自尽了,此外还有些小头目也死了。据说带头的反贼,是一个和尚,不知下落。”
陶铭心赏了他们二两银子喝酒,两个官兵欢喜极了。陶铭心道:“我待两天才走,劳烦二位爷在街上打听打听,若遇到一个从苏州来的叫乔阿难的,让他来这里找我;若遇不到,也就算了。”两个官兵答应着去了。
客栈掌柜看陶铭心与官府来往,也巴结着伺候,好酒好菜供应,还送了几块自家烤的月饼。到处一派过节的热闹气氛,陶铭心却没有半分快乐,神思混乱,想着昨晚薛神医的话,脊背上如有几只大蝎子游走,时而痒,时而疼,真是坐立难安。此番北上,被月清算计了,这且罢了,但薛神医说,月清所言的八字邪法是真的——自己此生一直被乾隆吃得死死的,这无论如何也想不通。
黄昏时分默然独坐,窗外秋风萧瑟,身在异乡,陶铭心伤感起来,以酒消愁。他向来不善饮,今夜却千杯不醉,足足喝了一整坛,心情倒放松了些,在窗边看着明晃晃的大月亮,咕哝了几句不知什么话,眼角攒起泪花来。
这时,听见一缕烟儿也似的哭声,悠悠扬扬,是男子的哭声。探出头,往下扫了扫,窗外是马厩,旁边的墙角,有一个汉子跪着,正在烧纸,火光幽幽,口里念念有词:“爹,娘,您二老在地下可好……小蚂蚱他娘,辛苦你,在地下也要照顾好爹娘……”陶铭心听这声音很是耳熟,忙呼唤道:“刘兄弟?”那汉子往上一抬头,一只眼睛闪着光彩:“是陶先生?”
陶铭心大喜,和刘瞎子相处几日,两人颇谈得来,他性子豁达,便是有些市井气,也不妨是个趣人。陶铭心从楼上下来,刘瞎子道:“先生怎么走得那么急?我还说跟你做伴儿回南方呢。”陶铭心扯淡几句,问道:“刘兄在祭奠亡亲?”
“可不是,雍正五年的中秋节,我爹娘同天死了,说是中毒,也不知道什么毒。我小时候吃了多少苦,好不容易娶了老婆,老婆也死了,活生生淹死的。唉,说不得!单剩下儿子小蚂蚱,我一个人把他拉扯大,此次来京城没带他,怨我得很。我哪里是不想带他,只是少个人就省些盘缠,多出来的给他攒着娶媳妇。幸好皇上赏赐了不少……”刘瞎子絮絮叨叨说个不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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